第31章 傾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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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單笙說得很平靜,語氣甚至沒有起伏。

    可柳蔚聽得心驚膽戰。

    唯一欣慰的是,現在鍾自羽死了,死在嶽單笙手裏,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短暫的沉默,在泛著淡淡海水味的大廳裏彌漫,嶽單笙狀似無恙的端起酒杯,輕嚐一口,突然揚了揚手上的人皮。

    “你可知,這個為何刻在他身上?”

    柳蔚搖搖頭,實際上,她至今不明白這塊地圖為何在嶽單笙手裏,若這上麵所描述的魔鬼海,以及海外版圖是真的,那這寶貝玩意兒,至少也該存在紀家被嚴密看守才是。

    可它被刻在一個外人的背上,鍾自羽在這裏麵,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嶽單笙今日似乎很有訴說欲,那些壓在心底沉甸甸的東西,像是急於找到出口一般,挑了個良辰吉日,便都傾瀉而出。

    放下酒杯,嶽單笙的目光有些遊移:“多年前,紀家有一批人,帶著回歸故土的心願,踏上了前往深海的大船,那批人裏,包括你的外祖父。”

    柳蔚一頓,眼睛立刻瞪起來:“我的我的外祖父?”

    嶽單笙垂了垂眸:“六十二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他們屍骨無存。”

    柳蔚立刻坐正了些:“我的外祖父也”

    “沒有消息。”嶽單笙看著她的眼睛,又道:“可隻有極少一部分人知曉,六十二人內,有一人,回過中原,且回到了紀家,隻是,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後。”

    柳蔚看向那張人皮:“這個地圖,就是那人所繪?是你偷出來的?”

    嶽單笙笑了聲:“送上門的。”

    柳蔚不懂。

    嶽單笙又拿出那塊玉佩,摩挲起來:“地圖分三份,記符被存放在紀家本族,圖與印章,那人卻找到了我。”

    “你?”柳蔚聽他說下去。

    嶽單笙語氣變得冷戾起來:“因為嶽家被滅,全府身亡,那人帶著圖與印章,找到了漠北,向我贖罪。”

    出海而歸的幸存者,在因紀夏秋而造成的紀家被屠時,提到了族長外嫁的妹妹。

    當時紀家人大概走投無路,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貼著嶽家不放,雖然最後他們沒成功,但嶽家終究是被連累了,紀家人倒還保留了一部分存活,嶽家,卻落得個灰飛煙滅。

    第一個將主意打到嶽家的,就是那個幸存者,其後造成的惡果,讓幸存者難辭其咎,圖與印章,是他唯一能做的補償,他說,深海之外的確有另一個國土,那是紀家的故土、領地,他將通往故土的路引交給嶽單笙,希望將來,他能回去。

    一開始,這兩樣東西嶽單笙不要,他瘋了一樣對那人毆打,撕咬,用自己所能運用的全部方式攻擊對方。

    可無濟於事,幼年的孩童能做什麽。

    這兩樣東西是鍾自羽替他接下的,一開始地圖要紋在他身上,細皮嫩肉的小少爺,疼得眼淚直流,在剛刻了兩刀後,鍾自羽便阻止了,抱著滿臉淚痕,卻咬牙隱忍的他,心疼的道,反正我們一輩子都會在一起,就刻我身上吧,你要看隨時都可以看。

    就這樣,紋刻的人變了。

    一天一夜,嶽單笙都守在旁邊,直到鍾自羽整個後背都是血,疼的滿臉蒼白,嘴唇鐵青,仿佛隨時都要咽氣一般。

    如果有人能不顧自身安危,用自己弱不禁風的身體,去替你擋掉風雨侵襲,那這個人,你一定值得結交。

    友誼的種子悄悄埋下,也是經過那件事,嶽單笙開始恢複神智,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頹廢,家族被滅,該如何做?自然,是報仇!

    小小的少年,報仇成了他唯一的執念。

    但這股執念,在妹妹的病情日益加重時,又變得不易實現。

    要先照顧妹妹,等到妹妹的病好了,才能計劃報仇,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摯友,親人,一個不缺,那時,嶽單笙認為自己無比強大,因為,他還有需要保護的人,他的振作是有意義的。

    可是結果,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深吸一口氣,嶽單笙想到了許久前,他找到了鍾自羽,多年不見,那人變得奇怪了。

    鍾自羽居然哭了,一見到他,便咬著牙流淚,不斷的跟他說對不起。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償命,不就是了?

    這塊皮是在鍾自羽活著的時候,他生扒下來的,房間裏燭火搖曳,他貼著他的臉,問:“你也是,這麽剝那些女子的皮的?”

    鍾自羽沒做聲,隻是流淚,一直流淚。

    嶽單笙捉著他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又問:“這塊麵具,又是用誰的皮做的?”

    他的愛好,嶽單笙太清楚了。

    沒有答案,鍾自羽不知是不打算說,還是說不出口,他沉默的閉著眼趴著,直到後背整塊皮被掀掉,也沒再說一個字。

    地圖拿到了,這條命,也可以終結了。

    最後下手的時候,嶽單笙是用了長劍,一劍穿腸,將人整個貫破。

    那人到最後都沒睜眼,大概,是沒臉見他吧。

    把手裏的人皮緊了緊,嶽單笙抬起頭,果然,瞧見柳蔚看她的目光,變得微妙起來。

    “殘忍?”他問。

    柳蔚沒說話,隻是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他為什麽喜歡鍾自羽這個名字?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的這個名字?”

    嶽單笙頓了一下,回憶道:“很早之前,還在漠北時,我們遇到一個叫鍾自羽的書生,我說那人的名字真斯文,其後,他便宣布,要用這個名字。”

    柳蔚心說果然,然後抹了抹臉,道:“他後來應當又遇到那個書生了,且將人殺了。”

    嶽單笙冷笑:“他就是個瘋子”。

    柳蔚吐了口氣:“他想徹底霸占這名字,不允許任何人與他重名,嶽公子,你還沒發現問題嗎?”

    嶽單笙不明白:“問題?”

    柳蔚沉沉的道:“他變成這樣,是因為你啊!”

    嶽單笙皺眉:“我?”

    “他從小就是個三觀不正的人,幼年的遭遇,讓他人品變得極差,但從遇到你開始,他就變了,因為你給了他溫情,從你提到,他說要一輩子同你一起,到隻因你喜歡,他便要叫這個名字,你還看不出來嗎?雛鳥情結,他心裏,怕是從很早以前,便將你當做他的所有物,我想我理解他為什麽放任你妹妹同人相好了,他必然認為,嶽重茗若是嫁人了,你就徹底是他一個人的了。”

    嶽單笙顯然被這個說法鎮住了,過了好久,才幹澀的道:“我沒給過他溫情。”

    “你給了。”柳蔚尖銳的指出:“你聞到他身上有血腥味,所以追了他一路,要為他包紮”

    嶽單笙皺了皺眉,想到兩人第一次相識,下意識的反駁:“那是因為,我需要他陪我去漠北”

    “但他不知道。”柳蔚突然覺的很荒唐,在鍾自羽已經將嶽單笙當做摯交的時候,或許嶽單笙還隻是將他當做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

    “鍾自羽的童年,沒有人為他包紮,我曾催眠過他,我知道他的過去,在遇到你之前,沒人問他餓不餓,渴不渴,疼不疼,他無父無母,發大水之前,他夜裏是同破廟的老乞丐一起睡,老乞丐是個酒罐子,喝了酒,根本不管他,後來家鄉發災,他跟隨流民逃荒,一路上,都要提防被其他人看上,偷偷敲暈了被宰了吃,在饑餓與生存麵前,人吃人,是很正常的事。”

    嶽單笙手指握緊了些,道:“他如何,與我無關。”

    “當然與你無關,但你偏偏是第一個將他當做正常人的人,在遇到你之前,他甚至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個野種,是塊爛泥,是塊垃圾,是個就應該活得像條蚯蚓的人。”

    這些話嶽單笙是第一次聽,他不理解。

    柳蔚緩緩問:“你就不覺得奇怪嗎?你去漠北找妹妹,找到了妹妹便計劃回家,可知曉家族被滅,你一夕之間瘋瘋癲癲,你妹妹還病得臥床不起,這個時候,為什麽一個與你非親非故的人,要照顧你們兄妹整整兩年?為什麽他要出去做工,去為奴為仆養活你們?他欠你們的嗎?”

    嶽單笙神色變得恍惚起來,他看著柳蔚,不做聲。

    柳蔚道:“他從那時開始,已經甘心為你付出了,他已經把你當做親人了,而你沒拒絕,他以為你也是這麽想,所以他變得依賴你,你說好就好,你說不好就不好,你喜歡什麽他就喜歡什麽,嶽單笙,雖然我很恨他,很討厭他,巴不得他五馬分屍,但我不得不說,他變成這樣,是你的縱容造就的,他是主犯,你也是從犯。”

    “嘩啦”一聲,艙房門被打開。

    容棱麵色平靜的走進來,看到大廳內還坐著的柳蔚與嶽單笙,愣了一下,察覺氣氛不對,問:“怎麽了?”

    柳蔚看了自家相公一眼,沉默的站起來,對著嶽單笙道:“這張地圖能借我一下嗎?”

    嶽單笙似乎還未回過神,有些恍惚的看著她。

    柳蔚笑了一下:“有些家法方麵的需求,就借一會兒,用完就還你。”

    嶽單笙遲鈍了一會兒,才將人皮往前遞了遞。

    但在柳蔚要拿走時,他又攥住不放,眼睛也盯著那塊皮目不轉睛。

    柳蔚知道他現在心情複雜,使了勁兒,將皮拿過來,然後抬頭,對艙門邊的男子道:“三王爺,進來,咱們談談心事。”

    從看到地圖第一刻,就有種不祥預感,且迷之覺得後背微微發癢的容三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