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辛酉年萬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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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色的蒼穹散下柳絮一般的雪,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雪悠悠地飄著,與風中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卻將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一輪明月懸掛與中天之上,子夜時分的錢塘縣早已萬籟俱寂,除卻更夫王瘸子還在遊街串巷,吆喝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外,這偌大的錢塘縣中,恐怕也唯有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還未曾安睡了。

    他猶如囈症一般,不斷的與數步之內腳步蹣跚,不斷的囈語,更如得了失魂症一般,與平日判若兩人。

    溫良儉讓,純善敦厚,這八個字已然將陰狠毒辣的包文正折磨的日漸消瘦,苦不堪言……

    這不同於繡玉穀移花宮中的謹言慎行,因為移花宮主畢竟隻能察言觀色;也不同與聊齋世界中的如履薄冰,畢竟“妖妻鬼妾”也不法照見人心……

    自欺欺人!

    唯有將自己也騙過了,才能騙過別人,才能騙過那能遍觀前世,騙過那修行幾近兩千載,騙過那要報恩的白素貞……

    那不同於移花宮花無缺的謙恭和有禮,他隻是把傲氣藏在了心底,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世上的人群,這樣他就無須去忍受庸俗……

    那不同於寧采臣的正直和儉樸,隻因他與光怪陸離的世道中缺衣少食,遇到聶小倩之後才會“義無反顧”,明知是鬼也要生死相依,隻因那本就是朝不保夕的世道……

    雪?

    那陷入囈症之中的少年,呆滯的望著窗外銀裝素裹的蒼茫天地,遮掩了凋零的梧桐樹,覆蓋了遠處屋頂的青瓦,也似是掩去了世間一切的煙火氣息。

    它,是那麽的晶瑩剔透,那麽的純淨無暇,若論孤潔恐怕就莫過於它了……

    輕輕的推開門窗,與風雪之中靜靜的站在庭院之中,任憑刺骨的寒意自單薄的衣衫外襲來,卻反手封住幾處穴道,令《明玉功》真氣隻能龜縮與丹田之內,無法與周身經脈之中運轉……

    包文正靜靜的站在雪中,任由那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與發髻上,化作冰水淌落與身軀之上,也任由這風雪將往日的罪孽,盡數洗滌……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這一首杜牧的《秋夕》自心頭緩緩浮現,字字珠璣的掠過,那靜立良久,發髻與長衫皆白的少年這才神色微變,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清澈的雙眼,宛如西湖之水一般透徹,且縈繞著溫和的神采,再無以往閱盡滄桑的深邃……

    那是宛如和煦春風般的笑容,仿若垂柳與風中搖曳,毫無一絲一毫的牽強,再無以往的崢嶸……

    那是一個溫良儉讓的翩翩少年郎君,與尋常人再無二樣,過往之事猶如夢魘一般,醒來之後再無牽掛,也再無漣漪與心頭浮現……

    他忘了哪些不該記起的東西,那不屬於今世的許仙許漢文,也記住了還該記得的事情,至少他還記得,曾經有人喚他叫作包文正……

    “紫薇星……”

    與此同時,位於錢塘縣沈家故宅之中,那仙姿秀逸的女子一個飄身猶如虛幻,已然自房門之中一閃而過,抬頭望著蒼穹之上的紫薇星黯淡無光,一時之間心急如焚……

    “紫薇星黯淡無光,莫非……”

    一個念頭自天昌仙子的心頭浮現,便是麵色大變更是驚慌失措,隻因若不能迎回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便永無重返天庭之日。

    “凜冬將盡,清明時節雨紛紛……清明時節雨紛紛……”

    那形單影隻的女子,那仙姿秀逸的女子,對著漫天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靜靜的站立了良久,任由寒風與嬌弱的身軀上一泄而過,發髻飄搖之際,那七仙閣天昌仙子的臉上,也方顯果決之色。

    一麵是永墜凡塵,萬世不得重返天庭,永受“天人五衰”之苦;一麵是“攜”中天北極紫微大帝重返淩霄殿,玉帝嘉獎姑且不言,有紫薇大帝的護佑,這天庭之上誰敢對天昌仙子無禮!

    便是素來與廣寒宮中孤芳自賞的嫦娥仙子,日後在蟠桃會上現舞之時,也要瞧一瞧自家的臉色。

    風雪吹了一夜,整個天地一片銀裝素裹,皆被白雪所覆蓋、遮掩,而沈家故宅的庭院之中,這仙姿秀逸的綠衣女子,也站了一夜,唯有到了晨曦乍現的那一刻,才輕抬蓮步返回房內,周身依舊是纖塵不染……

    日複一日,與冰冷刺骨的北風之中,迎來了除夕之夜,迎來了這普天同慶的日子,更有前朝荊國公王安石曾有《元日》一詩,廣傳與民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與炮竹聲聲脆響之中,與眾人喜笑顏開之中,與老者感慨時光流逝韶華不再,看著稚子奔走嬉鬧而露出慈祥的笑容時……

    辛酉年,南宋紹興十一年,隨著子時的鑼鼓聲敲響,炮竹再次響徹街頭巷尾,往昔靜謐的錢塘縣更是熱鬧非凡,蠟燭徹夜不熄,家家戶戶圍坐或是飲酒,或是閑聊往昔的趣事,通宵不眠,熬夜守歲。

    “漢文啊,你也不小了,可有瞧中的姑娘……”

    許嬌容與燭光下望著眉清目秀的許漢文,感觸之中也是不勝唏噓的說道:“你是慶餘堂的東家,可得好生尋一個門當戶對,知書達禮的女子才好。”

    “是啊,我看楊員外家的閨女就不錯,前幾天還托人給我捎話了。”

    李公甫舉杯和妻弟許仙共飲一杯,而後砸吧著嘴,聽聞許嬌容提及許仙的婚事,接口說道。

    “不行!”

    許嬌容瞥了李公甫一眼,娥眉一蹙,嗔怒著說道:“前些日子我聽說,那姑娘與臨安府跟哪些書生吟詩作對,怎能入我許家!”

    許家雖不是書香門第,但也是世代清白,斷然容不得這樣的女子入的家宅,再說這十指不沾陽春水,隻懂得“吟詩作對”的女子,如何操持的了家門。

    “人家隻是吟詩作對,不是正好應了你那句知書達禮?”

    李公甫不解之極,便開口反駁,更是脫口而出。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許嬌容寸步不讓,事關漢文的親事,半點馬虎不得,萬一有半點差池,如何去麵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姐姐,姐夫,今夜是熬年守歲的好日子,又是辛酉年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