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群星耀萬象宗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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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那是漂泊的遊子,疲憊之後,可以停泊的港灣,紙醉金迷的奢靡歲月,也不能及的溫馨。
粉牆黛瓦的門楣之下,與這斜風細雨之中,端莊賢淑的婦人手持油布雨傘望眼欲穿,待瞧見那熟悉的身形由遠及近,那燦然的星光水眸乍現了驚喜的神采,宛如春風般和煦的笑靨,也使得那隔夜回轉的人,也浮上了會心的笑容……
官人,你回來了……”
僅僅是一句平淡無奇的言辭,飽含著深情的期盼,白素貞手持油布雨傘輕啟蓮步,為自家的官人遮住了風雨,言道。
娘子,我回來了!”
那斜風細雨中的少年,當見到這柔情似水的女子之時,看到那和煦如春光的笑靨,那燦然的星光水眸,強顏歡笑之餘,也柔聲應允說道。
在意嗎?
那猶如山巒般的蜘蛛,周身遍布著斑斕的花紋,包文正也曾故作深情,與那百莽山中虛與委蛇,行那周公之禮和“之歡”……
九幽澗一行中,為了返回繡玉穀移花宮中,甚至故作淡然的與棺槨之中入睡,深情的相擁一具骸骨而故作甘之若飴……
不在意嗎?
曾經滄海難為水,忘卻了生死之後,本想與這俗世之中平淡的了此一生,哪管這係統抹殺的脅迫,可是到頭來自家的枕邊人,卻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貞……
時也,命也!
如那一言“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有那三十三品淨世青蓮所化的青萍劍在,委實是躲不開,也逃避不了。
那百年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靜觀了許家的風雨飄搖,相依為命的姐弟如何艱難的立起了門戶,如今也算錢塘縣中的殷實之家。
唉……”
輕聲歎息,其中的無可奈何也是無法言喻,許嬌容性子使然,此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又將手中縫製過半的長衫放下,起身望著那正堂之外的煙雨濛濛,囈語著言道:“這夫妻之間拌個嘴也是尋常,下著雨漢文也不知去哪裏了?”
今日清晨,不見弟弟許仙一並用餐,許嬌容便隻道是新婚燕爾或許是拌嘴了,雖是裝作不在意,更寬慰弟妹白素貞,但在心中,自是將漢文看的更重一些。
若不是弟妹白素貞持傘與門外翹首以盼,許嬌容不便再去尋找,隻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小青,昨晚漢文和弟妹是拌嘴了嗎?”
許嬌容眼見嬌豔俏麗的小青,正在擦拭這正堂那不曾有的灰塵,便開口相詢,言道。
啊……”
小青作為始作俑者,怎會不知許相公至今未歸的緣由,但其中的細節委實駭人聽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連連擺手言道:“沒有,沒有!”
小青,你可不要瞞我……”
許嬌容自是將信將疑,起身上前熟絡的拉著小青的皓腕,正欲仔細盤問之時,卻恍惚之間瞧見那正堂之外,定睛一看便是心中寬慰少許,舉步便迎了上前。
漢文,你出門怎麽不帶雨傘啊,你瞧瞧你被淋成什麽樣子了……”
許嬌容嗔怪的看著這一對新婚燕爾,也終究是顧及弟妹白素貞的顏麵,不忍再行苛責。
姐姐,我隻是見這雨中景致不錯,所以到西湖邊隨意走走……”
包文正聽聞許嬌容這關切的平淡之言,便開言解釋一番,以免令家眷無端牽掛,更是毫無增益的憂慮。
弟妹可都指著你哪,你雖然是慶餘堂的東家,但常言道,醫者不自醫……”
許嬌容意猶未盡,但與此刻也是暗點了出來,言道。
人非草木,焉能無動於衷,豈能不滯於物,怎來的不殆於心……
姐姐,家中有酒嗎?”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終究是難忍心中的彷徨與失措,開言打斷了許嬌容的噓寒問暖,也不再顧及娘子白素貞,於此刻隻想謀得一醉,是以淡漠的言道。
大清早的,喝酒傷身……”
許嬌容至此方知,漢文不單是有心事,而且能令這素來不飲酒的人,要一醉解憂,這事情定然是不小,這勸阻的言詞未曾說完,便輕聲歎息的朝那正堂之外走去。
……”
白素貞此刻不知官人的心思,這一夜未歸又去了何處,但時值此刻也無法再行勸阻,眼見官人周身被雨水淋濕,便言道:“官人,去梳洗一下,換了衣衫吧……”
娘子,我沒事……”
包文正回頭望著娘子白素貞,感觸之餘便輕聲解釋,言道:“許多年沒有飲酒了,甚至不知曉這酒醉是何等滋味了。”
那落寞的笑意,更是縈繞著淒涼的意味,這曆經四世輪回的少年,幾曾放下了所有的戒備,便是愜意的謀求一醉,也似是奢侈而已。
粗瓷的酒壇剛從泥土中取出,還沾染著土氣和似有若無的酒香,許嬌容雙手的水漬還未曾擦拭,便托著酒壇走進了正堂之中……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包文正上前單手接過了酒壇後,身穿那濕漉漉的直綴長衫,便再次走入了濛濛細雨之中,與那梧桐樹下拍開了酒封,坐在那水井旁的石階之上,便是仰頭朝口中灌下……
雲詭波譎之地,自是各懷心思,便是身居高位可享長生,也隻是傀儡而已……”
我已經活了四世了,當真是累了,倦了,隻想平淡的度此餘生,如今看來也是癡心妄想……”
仰頭再灌下這醇香且辛辣的美酒,順著那衣襟淌落下去,拍手吟道:“天作棋盤星作子,哪個來下?地為琴瑟路為弦,誰個敢彈……”
一股桀驁之氣漫上了心頭,一壇美酒頃刻之間便已吞進,與醉眼惺忪之際更是怒從心起,高歌言道:“海當酒窖湖當杯,何人可幹?雷為戰鼓電為旗,誰人敢敵!”
輕風斜雨之中,那渾身濕透的翩翩少年郎,雙眼之中的鋒銳猶如利劍,那孤傲和冷漠的氣息更是隨之升騰……
哈哈……”
將這飲盡的酒壇隨意的擱在了身側,起身之際便是放聲大笑,雖是明知前路崎嶇難行,但事已至此患得患失也終究於事無補,倒不如拚盡殫精竭慮之心,已圖那柳暗花明又一村。
雖不知這看似平淡而溫馨的日子,還能安穩的過上幾日,但那與屋簷下憂慮和關切的女子,便是自家唯一的掣肘和枷鎖……
事非經過不知難,包文正捫心自問,又何嚐不願意親手斬斷這掣肘和枷鎖,與那沈家故居的天昌仙子虛與委蛇,一試這天庭之上的波譎雲詭,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
她,掃地恐傷螻蟻命,憐惜飛蛾罩紗燈,傾國傾城賽天仙,更是集世間美麗和優雅以及高貴與一身……
她,端莊賢惠,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事事以自家為重,每每以自家為先,挑不出一丁點的過錯!
她是自家的娘子白素貞,便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貞,便是那修行兩千載的白蛇,卻也幸何如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這一段情緣既然已經來了,又該如何了之,包文正委實不知。
但,卻也知曉,這安穩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屋簷下,白素貞一襲長裙駐足,任由那煙雨濛濛迎麵而來,卻是置之不理,那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自始至終盡數放在自家的官人身上……
不知是喜,還是悲,也不知是該慶幸遇得良人,還是這下山報恩之舉,反而成了負累。
人生短短不過百年,是視而不見的與官人廝守一生,枉顧官人來生再曆輪回,還是狠心的就此離去,從此相忘於江湖,拱手送他重返南天門,成就那中天北極紫微大帝的尊貴?
隻是,說來寥寥數語自是簡單,人心都是肉長得,若要就此別離,心中的苦楚卻是猶如決堤一般,更是一發不可收拾……/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