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元旦日如是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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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劫之威,烏雲蔽天遮日且如山巒當頭壓下,銀蛇撕裂長空,炸雷在房簷之上接連不斷,除卻祈求菩薩庇佑之外,竟是再無路可走……

    天劫之下,靜謐的江南水鄉不複往昔,到處是殘磚斷垣,哀鴻遍野,猶如人間煉獄,法海滯留在這清波門半載有餘,便是以佛家普度眾生之心,行超度亡魂之舉。

    每日誦經,那《往生咒》須以佛法加持方有神通,但以佛光護佑魂魄投胎轉世,卻是極為消耗法力,這半載以來,若不是仗著法寶,恐也難盡全功……

    佛家有“舍身喂虎,割肉喂鷹”之典故,那修功德普度眾生之心,較之道家猶有過之,是以佛門大興!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雙茶巷白府門前,那僧人持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轉身朝這財神廟的屋簷下暫避風雪……

    結跏趺坐,破舊的納衣被融化的雪水黏在了身軀,那財神廟的燈籠在風中飄搖,也將昏暗的燭光輝映到了僧人的身上,輝映著僧人鋥亮的頭頂……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隨著那含糊不清的經文微弱的響起,那淡淡的佛光自周身縈繞,為這功德無量的僧人阻斷了風雪加身。

    又有幾人得知,這對清波門百姓有著莫大功德的佛門高僧,這德高望重的金山寺主持方丈,竟是席地而坐與風雪為伴,腹內雖是饑腸轆轆,也不願在這除夕之夜前去化緣,擾了善男信女闔家團圓的祥和時光……

    除夕夜,達旦不眠,謂之守歲。

    淩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花依舊,自掌燈時分入席,一直延續到了子夜,佳肴新烹,溫酒再續,這許家正堂之上依舊是歡聚酣暢。

    李公甫乃是錢塘縣衙門的捕頭,也算是交遊廣闊、見多識廣,本是講述著衙門裏辦差的閑事,酒到酣時不知怎的就說到了衙門庫房遭竊,追到山神廟得見青色巨蟒一事。

    “說時遲,那時快,我當即撲風刀出鞘,一招“力劈華山”便飛身上前!”

    李公甫此刻酒意微醺,當即拍案而起,連說帶比劃的擺出“金雞獨立”的架勢,可惜立足不穩有些踉蹌,也沒瞧見許嬌容那娥眉微蹙不悅的神情,依舊是豪氣幹雲的言道。

    寒意被溫酒驅散,這許家正堂燭光搖曳,本是闔家歡樂的愜意時光,隨著李公甫的酒後肆意胡言,許嬌容那被勾起的痛楚,又清晰的浮現在心頭。

    女兒家心細如發,此刻聞聽李公甫借著酒勁胡言亂語,有心將話題岔開,卻又恐在弟妹白素貞麵前,落了夫君的顏麵。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本是許嬌容心中的憾事,自從錢塘縣庫銀失竊,山神廟遇到這青色巨蟒後,李公甫腎俞受損無法綿延子嗣,累許嬌容終日愁眉不展,以淚洗麵,若不是許仙迎娶了白素貞,衝淡了愁容,隻怕今日的許嬌容還不知憔悴成何等模樣......

    也正是因為李公甫腎俞受損,許嬌容以淚洗麵,包文正才不得不去“遊湖借傘”,在雙茶巷白府中與白素貞拜堂成親,本是要借白素貞的法力來妙手回春,隻是這已然半載有餘,卻不見動靜,也隻能舊事重提。

    “姐夫真是好膽色!”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當即含笑而起,也製止了李公甫不切適宜的胡言亂語,親自為李公甫斟酒,讚歎著言道:“姐夫在衙門中當差,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勞苦功高,當再飲一杯才是!”

    包文正舉杯和李公甫飲勝之後,將酒杯擱在了桌案之上,這才輕描淡寫的言道:“姐姐,前些時日三皇祖師會有書信傳來,那幾味藥材已經找到了......”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啊.......”

    許嬌容錯愕之餘,那本是鬱鬱寡歡的麵頰,猶如撥開雲霧見青天,綻放了笑靨,喜極而泣之下,那眼眶之中已然有淚痕浮現,那雙手已然虔誠的與胸前合十,抽泣著言道。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含笑如常,卻已然與桌案之下握住了白素貞的柔荑,微微的用力緊握,也暗示了不曾介懷的心思,輕聲言道:“娘子,已經亥時了,你若是困了,待過了子時,就先回房休息吧?”

    那一瞬間溫柔和憐惜的詢問,以及那寬厚的手掌緊握,令白素貞心中那淡淡的煩惱漸漸的消逝,雖然時至今日依然猜不透官人的心思,也不知他為何視人命如草菅,但是對自家那深沉的愛意,卻是半分都不假。

    “官人,我還不困......”

    白素貞抬起皓腕將蓋碗遞了上前,麵帶笑意猶如和煦的春光,那燦然的星光水眸之中似有嬌羞,也趁機將柔荑抽出,恐再姐姐和姐夫麵前有失端莊,接著岔開了話題,言道:“姐姐,明天進香可想好了去處?”

    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

    借著嫋嫋香煙與天地神佛溝通,以遂己之心願,或是借著這些飄渺之力,反躬自照,三省吾身。

    大年初一,南宋又稱“元旦”,上至當朝天子,中至王公貴胄,下至貧民百姓,都有燒香的習俗,不同的則是天子在臨安府皇宮之中燒香,為江山社稷祈求蒼天庇佑;王公貴胄則是去靈隱寺、香積寺或是昭慶寺,祈求福壽綿延;而貧民百姓自不敢與王公貴胄相爭,隻能退而求其次,去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廟之中,祈求豐衣足食,無病無災。

    許嬌容求子心切,早就打聽到城南寺廟中,有一座送子觀音甚是靈驗,如今弟妹白素貞相詢,便言道:“這大雪連天,隻恐路上泥濘難走,不如就在城南的寺廟中進香?”

    白素貞自是不無不可,師尊黎山老母與三界之中尊貴不凡,往來者皆是五方五老之流,自家又有幾近兩千載的道行,這滿天神佛念在黎山老母的顏麵上,白素貞但凡焚香禱告,這滿天神佛雖稱不上有求必應,但卻也要現身一見。

    包文正聽聞自家娘子白素貞,正和姐姐許嬌容商量明日清晨去寺廟進香,如今凡塵之中佛教大興,明知勸也無用,自是不會多費唇舌,含笑如常的端起蓋碗......

    雪漸漸的停了,寒風依舊刺骨,或是已近子時,隱約聽聞有爆竹聲依稀傳來,那街頭巷尾隨即傳起了稚子歡呼雀躍的聲音,連帶著雞叫犬吠之聲喧鬧起來,包文正與娘子白素貞相視一笑,未曾起身,早有沉默寡言的下人白福將爆竹再去焚燒,與這“劈裏啪啦”的脆響聲中,踱步來到了窗欞前,共賞那璀璨的繁星點點。

    “娘子,過年了......”

    許久未曾沐浴在新年的歡愉之中,此刻佳人在懷,遠眺明月高懸,寒風呼嘯著掠過房頂,也拂動了青絲和衣袂隨之飄舞,包文正感觸的言道。

    白素貞螓首微垂,優雅的斜靠在官人的肩上,燦然的星光水眸之中盡是歡喜和溫馨,言道:“官人,你說我們能不能自此滄海桑田,永遠舉案齊眉......”

    “能,當然能!”

    包文正緩緩的言道,那語調之中竟是蘊含了果決之色,攬著那纖細的腰肢再度收緊,深邃的雙眸乍現了一絲寒意。

    法海!

    殺了法海,就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