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緣何如此絆人心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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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前線張世傑,朕給他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內無論是能不能戰勝蒙古韃子、取得多少戰果,都得停止進攻。”葉應武伸手輕輕揉著額角,雖然昨天晚上並不能說休息得不好,但是畢竟今天早晨起來還和趙雲舒一場盤腸大戰,又去和自家爹爹攤牌,要說不累那是不可能的,“還有,鎮海軍和兩淮軍也不能閑著,現在山西西北的戰場不大,擺不下這麽多軍隊,那就讓他們向長城外進攻,就算是最後還得退回來,能從蒙古韃子手中搶到一點兒是一點兒,能夠搶到什麽東西都給朕弄回來。”

    蘇劉義點了點頭,提筆在笏板上寫的飛快,蒙古人現在主力大軍被困在岢嵐水一帶,而留守的軍隊則和向東進攻的八剌部糾纏、交替掩護著且戰且退。如果不是八剌部缺少糧草和軍隊補充,所以進攻一直不是太快的話,恐怕現在蒙古人的都城和林都已經被八剌拿下來了。

    而因為蒙古的軍隊都在西線和岢嵐水一帶,蘇劉義可以想象此時中部和東部草原上的空虛,兩淮軍和鎮海軍的騎兵雖然不多,但是將靠近邊境的部落攪得天昏地暗還是可以的。

    內憂外患,蒙古韃子這日子可不好過,在這一刹那,蘇劉義甚至有一種在蒙古人身上看到當初前宋的錯覺。同樣都是內憂外患,隻是很可惜,現在的蒙古顯然沒有一個人能像葉應武當初帶領大明那樣帶領他們力挽狂瀾,就算是蒙古戰神忽必烈,也已經成了苟延殘喘的老人,蘇劉義強行抑製住自己的思緒不去想象,一旦病重的忽必烈撒手人寰,那麽大明將會麵對的將是如何有利的局麵。

    三百年不遇,三百年不遇啊!

    雖然這樣的局麵蒙古人曾經遭遇過,就在忽必烈回軍爭奪大汗之位的時候,但是那時候畢竟蒙古人的主力大軍都還在,就算是宋軍真的有膽量追擊,忽必烈照樣能夠回頭狠狠地咬一口,更何況當時的南宋,又何嚐不是家裏的爛攤子根本收拾不幹淨?

    此時此刻在這大殿之上,蘇劉義竟然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這一路的風雨、一路的坎坷艱辛是怎麽走過來的。

    不過畢竟是過來了。

    “蘇卿家?”葉應武沉聲說道。

    蘇劉義的手腕輕輕抖了一下,急忙抬頭,顯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走神了,蘇劉義急忙站起來想要請罪,葉應武卻是直接伸手壓了壓,直接將剛才蘇劉義沒有聽見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蘇卿家,你說現在天雄軍和神策軍在西域打的這麽狠,是不是有些過了?”

    怔了一下,蘇劉義頓時明白葉應武在擔心什麽:“陛下是說伊爾汗國和欽察汗國等會聯起手來對付咱們?”

    葉應武點了點頭:“蒙古韃子這一次在南洋發起的進攻就能夠看出這個趨勢,伊爾汗國如果不是和北麵的幾個汗國達成了什麽協議,更或者是已經在秘密聯手,是不可能抽調出來這麽多軍隊的。”

    “臣以為,這是必然。”蘇劉義輕輕吸了一口氣,鄭重說道,“本來欽察汗國、窩闊台汗國、伊爾汗國和察合台汗國就是蒙古的四大汗國、同氣連枝,之前他們兵戎相見,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在外沒有敵人,自然會兄弟鬩牆,現在大明崛起,蒙古韃子隻要不傻就應該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就隻能自取滅亡,無論是和咱們較量較量也好、自保也罷,他們最終聯起手來也是必然,所以還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直接將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察合台汗國和窩闊台汗國徹底擊敗,到時候我大明在西域麵對之壓力也會小一些。”

    “此言不假啊!”葉應武眉毛一挑,“剛才是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如果就此在西域停下的話,恐怕麵對的就不是海都部的遊兵散勇,而是幾大汗國的主力了,倒不如直接將戰線推到天山甚至蔥嶺,有險可守。不過現在南洋戰事即將開始,北伐也還在進行,西域路途遙遠,朝廷可還能轉運糧草支援西域麽?這一旦沒有了糧草,西域又應該如何駐守?”

    蘇劉義沉聲說道:“現在距離南洋戰事還有半個月,而南洋本來就有足夠的糧食囤積,之所以將糧草向北運輸,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南洋濕熱,糧草並不適合保存。而隨著中原的穩定,春耕夏收都正常進行,已經能夠供給西域征戰之軍隊,隻是現在轉運之馬車隊伍太少,各地商賈有深入西域經驗的商隊不多,咱們就算是征調恐怕也征調不到。”

    “這個朕想梁炎午和高達他們有本事向西進攻,就有能耐解決這個問題。”葉應武沉聲說道,“要說在沙漠之中認路,恐怕誰都比不過西域本地人吧,至於這西域本地人,恐怕還是梁炎午他們手中比較多。”

    “陛下所言甚是!”蘇劉義這才發現自己倒是忽略了這一點,西域已經落入大明手中,那些西域小部落也都已經投靠大明,至於其餘就算是原本和大明沒有打過交道的西域人,也明白在大明的兵鋒之下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數百年前這些西域胡人在唐軍麵前做出的選擇就已經證明了。

    他們會是很好的向導和勞力的。

    “既然西域要打,那便打。”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不再對遠在天邊的西域戰事多說什麽。梁炎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而王進和高達一個是葉應武的心腹、一個是忠心耿耿的老將軍,將西域交給他們葉應武還是放心的。

    雖然他知道現在大明在這種四麵開戰的情況下很難維持太久,但是葉應武就算是拚了命也得把這各處的戰爭維持下去,顯然蘇劉義還有朝野官員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所有人都在咬牙堅持,盡力將最後一點兒資源運送向前線,就算是有人抱怨,也不妨礙他們為了這一場場關乎到國運的戰爭而拚命。

    三百年來,華夏丟的太多太多了,太多到這一代人如果不拚命的話,就會重新墜入又一個三百年甚至更長的黑暗深淵之中。

    就算是榨幹大明最後一絲精血,也要把周圍虎視眈眈的這些敵人打趴下,也要把整個國家從四麵環敵的險境之中帶出去。走過這一段狹窄艱難的道路,前麵就是光明和希望。

    更何況最坎坷的收複河洛和北伐幽燕,不是已經過來了麽?

    “蘇卿家你先告退吧。”葉應武輕聲說道,“剛才朕的旨意迅速吩咐下去,不可耽誤。”

    “臣遵旨!”蘇劉義急忙拱手。

    而葉應武並沒有多看蘇劉義,目光落在輿圖上,北麵張世傑能不能速戰速決,西麵高達和王進可不可以最快掃平西域,而南麵南洋之戰,一向沉穩的馬塈麵對手中並不多的軍隊和來勢洶洶的敵人,又會打算怎麽打?

    “夫君,休息一下吧。”陸婉言親自端過來參湯放在葉應武桌子上,“這烏雞參湯最是滋補,夫君這幾天為了南洋戰事操勞,應當好好休息才是,畢竟這戰事才剛剛開始,夫君以後辛苦勞累還多,若是一開始就累壞了可不好。”

    葉應武點了點頭,隨手將詳細描述南洋軍隊構成的資料放下,笑著說道:“某又不是待在這禦書房不出去了,這幾天也就是看了些資料,召集了幾個大臣吩咐一下具體事宜,你們倒是好一番雞飛狗跳,基本上一兩個時辰就送上來煲湯不說,這午餐晚宴的更是豐盛,某估計再多呆兩天,恐怕北伐道路上顛簸下去的那些贅肉可都要長出來了。到時候也像劉皇叔那樣感慨‘髀肉複生’,為之奈何?”

    陸婉言看著葉應武雖然吐槽,不過還是乖乖的將湯喝下去,不由得柔柔一笑:“就算是夫君髀肉複生,妾身還有後宮的姊妹們也願意夫君一直留在這宮中,留在我等的身邊。雖然姊妹們都很清楚,夫君也有相同的心意,之所以出去也有無可奈何之處,所以姊妹們並不怨恨夫君,但是能夠讓夫君在身邊多留一天終歸是好的,隻要在家,自然要好好地養著夫君了。”

    陸婉言她們的心意葉應武自然很清楚,這些年自己登上皇位之後,在外征戰的日子卻也一直沒有少多少,自己在前麵衝殺,而這些妻妾們就隻能在後方擔驚受怕,害怕哪一天前線就傳來了戰敗甚至是葉應武遭遇不測的消息,葉應武出征一趟回來人又黑又瘦,而後宮這些妃嬪們又何嚐不是人人憔悴了很多。

    所以現在葉應武回來,她們在心疼的同時,自然也想抓緊讓葉應武補充更多的營養,也想能夠把自家夫君拴在身邊。畢竟現在天下大勢已定,葉應武以後沒有什麽大事恐怕就很少會出去了。

    “聖人雲:‘窮家富路’,你們這可是反其道而為之,”葉應武從諸多的事務之中好不容易脫身出來,眼酸頭痛,正好找個機會放鬆一下,忍不住開口調笑,“就不怕老天爺都不願意麽?”

    陸婉言秀眉微蹙,直接伸手拽過湯煲:“既然夫君這麽在意,那就別喝了,妾身這就讓人收拾了。”

    “哎哎哎,別!”葉應武急忙伸手拽住湯煲,“今天上早朝之前就吃飯,下了早朝又是召見幾個大臣,一直沒有歇口氣的時候,算起來某這早飯可都已經吃了兩三個時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婉娘你可不能這麽狠心,某剛才說錯了,說錯了還不行麽!”

    陸婉言哼了一聲,眉眼之間卻是滿滿的笑意和幸福感,自家夫君雖然貴為一國之主,但是在後宮之中從來都沒有帝王的威嚴姿態,甚至一直以後宮為家而不是為宮廷,這就使得後宮相比於曆朝曆代都看上去頗為和諧,就算是心中有爭風吃醋之心的妃嬪們,了解葉應武的心思之後也不敢輕易嚐試,到時候迎接她們的可能就是掌嘴的掌風了。

    砸了砸嘴,葉應武不得不感慨一聲,這禦膳房到底是匯聚天下名廚的地方,這煲湯的滋味就是好,哪怕是已經品味完,依舊回味無窮。隻是可惜禦膳房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任何菜品都不能分量足,這對於久在軍中征戰、食量不小的葉應武來說才是最痛苦的。

    意識到葉應武沒有說出來的意思,陸婉言急忙說道:“妾身這就讓禦膳房準備午餐吧,夫君是回去還是直接送到這禦書房中來?”

    葉應武卻是一把抓住陸婉言的手,含笑說道;“今天中午咱們就不用禦膳房忙活了,吃了這麽多天的禦膳房,也應該換換口味。某就讓小陽子包下‘天外樓’的雅間,今天也出去品嚐一下這京師新開第一酒樓的味道。”

    “夫君倒是打算帶誰前去?”陸婉言有些無奈的說道,“後宮眾多姊妹之中,惠娘和格桑兩個妹妹,還得三四天才能回到南京,而絮娘和瓊娘兩位妹妹都在六扇門那邊幫著夫君整理送上來的南洋消息諜報,可不一定抽開身。現在後宮之中隻有琴兒姊姊和舒兒妹妹正在教微兒還有昭兒讀書學琴,怕是夫君隻能找到這幾個人了,其餘的陳氏姊妹夫君要是覺得可以帶著也行。”

    葉應武皺了皺眉,突然間發現自家老婆們也很忙啊。

    “算了,有幾個是幾個吧,不過還是要人多熱鬧一些,你去到爹爹和娘親那裏問一下,另外某會令人前去兄長和姊姊那裏邀請,咱們這一大家子自從大明成立以來,除了逢年過節有限的幾次,可是從來沒有團圓過。”葉應武笑著說道,“是應該聚一聚。絮娘和瓊娘那邊也告訴一聲,能來就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雖然不知道葉應武為什麽會有此突發奇想,不過婉娘還是答應下來,旋即秀眉微蹙:“臣妾記得夫君好像說今天下午還要召見戶部和吏部的幾位尚書、侍郎商量向南北轉運糧草的事情?這樣可不是要耽誤了?”

    “某中午不喝酒便是,用不了多長時間咱們不也就散場了麽,你看現在這太陽還遠遠沒有到正午呢!”葉應武既然已經決定了,就沒有更改的意思,且不說他是大明皇帝,金口玉言,而且試問這普天之下,又有誰有本事能夠讓葉應武更改主意?

    葉應武想要突然間來這麽一個聚會,也是因為剛才有感於陸婉言的話,自己在外征戰,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結果這幾天又在為了各處戰場糧草調動以及南洋戰場的布置忙的暈頭轉向,根本沒有考慮過家中聚餐的問題,就算是中午晚上聚在一起,也一直都有一個或兩個的不在,而葉應武更是因為事務纏身,所以往往都是吃上幾口便離開,否則陸婉言她們也不會心疼的一直往這邊送湯送點心,就是害怕自家夫君餓到。

    自己在外,她們牽掛著自己,而現在自己回家了,也還需要她們牽掛著,葉應武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應該有所感懷,更何況他兩世為人,又經曆了從一個浪蕩衙內到大明皇帝的變化過程,實際上更容易感慨人世的滄桑變化,也更知道珍惜眼前的美好。

    眼前的,不隻是自己的女人,也是家人,更是親人,不能隻有她們付出而自己熟視無睹。

    感受到葉應武的手溫熱甚至有些微微顫抖,陸婉言心中一動,迎著葉應武的目光,看著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好,妾身聽從夫君吩咐。”陸婉言嫣然一笑,親自端起來湯煲向屏風後麵走去。

    而葉應武閉上眼睛靠在龍椅上,輕輕嗅著風中還殘留的一抹香氣,而剛才陸婉言的笑容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中,下意識的向窗外看去,那幾株葉應武無比熟悉的樹木,原本枯黃的枝葉在這個時候仿佛重新嫩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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