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家家城下招魂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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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的意思實際上很清楚,這樓煩之戰之所以稱之為亙古未有的大捷,不隻是因為這一戰中忽必烈身死,自前宋鄂州之戰時到今日,華夏最強大的敵人戰敗,還因為蒙古軍隊一觸即潰的表現,也證明了一個事實,就是曾經讓華夏感到恐懼、衝殺起來悍不畏死的蒙古韃子,也終於在連續的失敗中士氣崩潰。

    數十萬大軍抵擋不住一個蒙古萬人隊衝鋒的悲慘經曆,已經徹底成為過去,現在是蒙古軍隊在浩浩蕩蕩而來的明軍麵前不戰而潰!

    雙方的士氣已經被徹底扭轉,葉應武自襄陽之戰以來在軍隊上下的諸多功夫此時已經取得了大成功,而作為這一切的主導者,葉應武值得文天祥如此稱讚。不隻是因為挽救一個民族於危亡之中,更是賦予了這個民族對於複興和強大的希望,更是帶給了這個民族昂揚向上、奮勇爭先的精神氣兒,這精神氣自前宋南渡以來,已經黯淡了百年。

    樓煩之戰規模並不算大,實際上雙方參戰的軍隊甚至還不到五萬,而且真正交手的時間不過一兩個時辰,但是這卻像是一個分水嶺,代表一個暗淡的時代終於渡過,華夏迎來了又一個上升期,一個開疆拓土、比肩漢唐的上升期和輝煌期。

    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來一個信箋遞給文天祥:“你們兩個看看這個,這是錦衣衛對於草原上局勢的分析。”

    “草原上的局勢?”文天祥怔了一下,而他身邊的蘇劉義上前一步接過來,蘇劉義將領出身,身為右丞相又是主管軍事,幾乎在葉應武說到草原就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忍不住眉毛一挑:

    “陛下是打算繼續向草原用兵了?”

    “不是朕打算,而是朕別無選擇,”葉應武伸手揉了揉額角,顯然提到這件事情他也有些頭疼,“八剌還真是蒙古人中一個上好的攪屎棍,本來忽必烈死後,蒙古忽必烈部肯定會收斂氣焰,甚至放棄和林退走草原深處,以防我軍進兵,可是現在八剌一路衝到了和林城下,忽必烈部想要走也沒有機會了,隻能死守和林,憑借著那點兒軍隊,想要在和林這麽一座草原上的孤城死守,豈是那麽容易?”

    “八剌部和忽必烈部有血海深仇,而且八剌絕對不是那等往事如煙、概不追究的人,否則以他行軍打仗的能力,早就可以收攏部下和海都分庭抗禮,不至於一直屈於海都之下,一直到現在才有出頭之日,所以他絕對不會放過和林城中的忽必烈部殘餘部眾,”蘇劉義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蒙古忽必烈部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和林一戰,必然是不死不休。”

    葉應武感慨道:“等到海都被押解到了京城,朕還真想見見這個家夥,問問他當初是怎麽節製約束八剌的,這個刺頭還真是麻煩。”

    文天祥和蘇劉義相視一笑,實際上海都和八剌的關係更多的也是偏向於同盟而不是上下屬,否則海都後來不會一口吞並八剌的土地和部眾,而八剌也不會一直不肯出力進攻星星峽。

    雙方至始至終都相互提防、相互覬覦,葉應武肯定不會不知道這個,這麽說隻是感慨甚至說是吐槽一下八剌這神奇的攪屎棍能力。

    葉應武伸手在棋盤上敲了敲:“隨著忽必烈身死,蒙古在西線也支撐不了多久,八剌十有是要殺到和林城下的,而和林城中還有大量的金銀財寶和工匠,朕可以不要和林這座城,甚至可以不要那些金銀財寶,但是這些年被蒙古韃子擄掠北上的我華夏子民以及那些工匠,朕是必須要。”

    頓了一下,葉應武有些無奈的說道:“所以無論是朕還是前線軍隊,都別無選擇,必須要衝入草原。”

    文天祥張了張嘴,雖然他很清楚這樣做對於大明來說很有可能是得不償失,甚至要付出很大的犧牲,但是他知道,正如葉應武所說的,大明別無選擇。且不說那些工匠一旦為大明所得,將會在大明工部的領導下創造出來多少奇跡,單單就是那些多少年來被擄掠北上的漢人子民,大明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大明口口聲聲說著要比肩漢唐,當年大漢軍隊曾經在衛青、霍去病的帶領下在草原上大殺四方,後來盛唐軍隊也將囂張不可一世的突厥打垮,為唐太宗打出來了“天可汗”的封號。而現在輪到了大明,麵對虛弱不堪的蒙古,麵對百年來所有被擄掠的漢人子民,大明責無旁貸。

    當蒙古陷入內亂,當這些漢人子民很有可能淪為炮灰,大明將士沒有在邊境上坐視不管的道理。

    這不隻是一個王朝統治者和他軍隊的責任,更是一個民族的統帥不可推卸的責任。

    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翹以待王師歸來的,不隻有幽燕的百姓,還有更北麵草原上的漢人百姓。尤其是大明北伐之前,蒙古人在幽燕進行堅壁清野,本來就有大量的百姓被擄掠北上,大明軍隊多加阻攔,但是終究救下來的隻是少數。

    葉應武的目光在文天祥和蘇劉義身上掃過,6秀夫還在山西,現在政事堂三個丞相之中隻有這兩個在此,再加上葉應武,他們三個的決斷已經足夠決定此戰之方向。

    “打!”蘇劉義斬釘截鐵的說道,“陛下原本就教導我大明將士,從軍打仗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是為了守護這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山河,是為了讓我們以後的子子孫孫可以安居樂業,那些被擄掠北上的百姓也是我大明子民,也是我華夏將士的兄弟姐妹,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古往今來,征戰講究的就是“師出有名”,不是為了金銀財寶,不是為了工匠器械,而是為了那些苦難的華夏子民,大明這一次出兵有理有據,為吊民伐罪之師。

    文天祥到底是文官出身,考慮的要比蘇劉義更多一些:“陛下,現在南洋將有戰事,西域還未平定,如果貿然在北線動兵,且不說軍隊四麵征戰,一旦有一方失利,很難抽調其餘軍隊彌補,單單是這糧草······”

    這一次不隻是蘇劉義,甚至就連站在葉應武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趙雲舒也忍不住秀眉微蹙。

    是啊,大明三麵開戰,安撫西域和深入草原又都是長途作戰,本來糧草轉運就困難、路上消耗也會很多,而且現在南洋又是戰雲密布,恐怕以後南洋的糧草北上調運的數量將會大幅度減少,如何再能支撐兩線作戰······

    葉應武微微一笑,伸手一指眼前的棋盤:“你們看這棋盤。”

    雖然不知道葉應武想要表達什麽意思,不過文天祥三人還是下意識的將目光匯聚在棋盤上。棋盤上的布局還是那樣,紅棋雖然向前衝的猛,但是處於劣勢,黑棋步步為營防守,反而吃掉了紅棋不少棋子。

    文天祥和蘇劉義對視一眼,兩人對於象棋都頗感興趣,此時也看出來這棋局,雖然黑棋的打法很保守,但是最後十有會勝利。

    葉應武伸手在棋盤上輕輕敲了一下:“紅棋一開始就是進攻方,甚至在開始的進攻之中占據了優勢,但是因為其向前突進,隻能依靠車、馬和炮,落後的小卒子沒有辦法趕上與前麵的棋子並肩作戰,導致衝在前麵的棋子被黑棋阻攔,而後麵的小卒子又沒有辦法及時過來,所以雖然紅棋有幾次將軍的機會,都沒有辦法達成目的,最後反而自己因為損失太多而不得不退回來。”

    “陛下的意思是······”文天祥頓時皺眉。

    葉應武沉聲說道:“大明想要進入草原,隻能以騎兵突入,步卒在後麵最多起到掩護側翼的作用,和這一盤棋是一個道理,所以想要將對方置之死地,反而容易將自己的軍隊陷入其中,更何況華夏三百年來算是第一次進入草原作戰,人生地不熟,或許習慣草原上的環境就需要幾天,更何談和敵人交鋒?”

    “但是剛才陛下明明說······”蘇劉義也忍不住開口。

    伸手在黑棋那邊敲了敲,葉應武抬頭說道:“所以朕並不要求大明將士拿下對方的將,將和林城和八剌全部拿下,而隻是要拿走我們需要的。”

    整個禦書房中頓時安靜下來,蘇劉義喃喃重複一遍:“我們需要的?”

    葉應武點了點頭,衝著文天祥示意:“宋瑞,你來做黑棋,黑棋隻能防禦,不要進攻,因為蒙古人現在的情況,進攻和找死沒有什麽區別,朕想蒙古人還不至於傻到這個程度。”

    文天祥沒有推辭,而葉應武的動作也很快,棋盤上紅棋和黑棋飛快變化,紅棋不再著急向前突進,而是開始收縮兵力,小卒子6續向前推進,而位於黑棋防線後方的車和炮則通過不斷地變化位置,交替掩護著在黑棋的防線之中衝殺。

    很快在場的三個人都輕吸一口涼氣,因為棋盤上很快出現令人震驚的變化,黑棋的防線被衝亂,車馬炮被迫集中到了一邊,而紅棋則順利的在棋盤另外一半集結,隻要紅棋願意,可以輕鬆的將棋子全部退回去保衛自家地盤,就算是殺不了對方的將,卻有了很大的騰挪空間,並且在這個變化過程中,紅棋並沒有多少損失,而黑棋的小卒子則被絞殺幹淨,沒有了小卒子在前麵抵擋,紅棋隻要想進攻,隨時可以穿插過去。

    趙雲舒默默地看著葉應武,自家夫君是故意要布下這個局的麽?

    而文天祥和蘇劉義隱約明白了什麽,都細細端詳著棋局。葉應武的意思實際上都擺在了棋盤上,大明想要的不是八剌的項上人頭,也不是蒙古的和林都城,而是錢財、工匠和百姓。隻要明軍騎兵能夠來往穿插於蒙古各個部落之中,將蒙古的陣線攪亂,甚至將八剌也擾亂,那麽大明就有攻破和林然後帶著東西跑路的可乘之機。

    這樣一來,明軍出兵就不再是九死一生的突擊,而變成一場奔襲和洗劫,而在曆史上,這並不是沒有先例,比如漢朝時候的冠軍侯霍去病就是這麽幹的。而文天祥和蘇劉義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一個時空中,這種打法還有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名字。

    閃電戰!

    裝備了先進火器和勁弩、擁有河西大馬的明軍騎兵,完全有資本打一場閃電戰。

    “亡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想想當初霍去病洗劫了匈奴王庭、拿下河西走廊之後匈奴人唱的歌,蘇劉義和文天祥背後就是一陣冷汗。

    還好想出這樣計策的是他們的皇帝而不是他們的敵人。

    “可是陛下,現在再下令前線各主力戰軍進擊,是不是為時晚矣?”文天祥有些擔憂的說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誰知道此時的草原情勢是不是葉應武分析的草原情勢?

    葉應武輕笑一聲:“不用慌張,把朕今天所說寫一封信送到北麵去就好了。從南京城到山西,就算是八百裏加急傳遞消息也得兩三天,所以山西那邊收到草原上的消息也要比咱們早很多,朕估計現在各路主力戰軍都已經出動了,張世傑可絕對不是傻愣愣的從那裏等聖旨的老實人,否則朕也不會讓他統率各路大軍。”

    就在此時,小陽子快步衝入禦書房,將手中的信件舉起:“啟稟陛下,六扇門並兩淮軍王將軍自幽燕八百裏加急快報,八剌兵進和林,鎮海軍和兩淮軍騎兵已經出動進入草原!”

    葉應武一努嘴,看向瞪大眼睛的文天祥和蘇劉義:“朕剛才說什麽?”

    蘇劉義和文天祥對視一眼,心中盤算一番,難怪葉應武當時將張世傑和王安節頂在最前麵,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甚至王安節算起來還是葉應武的長輩,所以當事態緊急的時候,這兩員大將絕對有資格也有膽量節製諸軍,向前進攻。

    這一步棋顯然早在北伐開始的時候葉應武就已經布置好了,如果說整個棋盤上的局勢是葉應武之後在操控的話,那麽這一步早就布置好的棋子,就是讓棋盤上所有棋子按照葉應武布置而推進的前提條件!

    麵對直衝向和林的八剌部軍隊,明軍最缺少的就是時間,而顯然八剌也很清楚,自己最大的愛上書屋向前推進,所為的自然就是趕在明軍前麵將忽必烈部的積蓄全部吃下。

    從南京到山西,來往就需要七八天,葉應武的旨意到了山西,再調動已經準備南返的大軍北上,這麽一折騰就是十天半個月,等到明軍衝到了草原上,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而現在王安節和張世傑在前線指揮,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自然會下令出兵,如此一來就為大明爭取了半個月的時間,而對於草原上作戰的騎兵集群來說,這半個月意味著什麽,就算是文天祥這等實打實的文官也很清楚。

    難怪陛下沒有一絲牽掛的從山西回來,因為他已經將最大的變數——忽必烈的主力大軍戰勝,剩下的每一步棋實際上都在葉應武的掌握之中,無論葉應武在不在山西前線,這些棋子都將這樣前進,並且最終將蒙古人置於死地。

    文天祥點了點頭,畢恭畢敬的一拱手:“吾皇聖明!”

    而蘇劉義顯然沒有打算給葉應武更多沾沾自喜的機會,站出來一步沉聲說道:“陛下,臣還有一事上奏。此次北伐,我明軍將士萬裏長驅、收複漢唐故土,本身也有不少傷亡,此次撫恤犧牲將士又是一筆不菲的開銷。而且如果大明繼續作戰的話,恐怕民間多少都會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