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他還分不清楚。十指連心，他的幾根手指已經被無情地咬斷了，可是那股痛感雖然存在，卻沒有預料之中的那麽劇烈，相反還在逐漸地淡去。

    到底是怎麽了？

    他懷疑自己是在一場夢裏麵，但是每一次，當他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場夢裏麵的時候，立刻就會從夢境中脫離的。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的他，猛然間意識到那個世界裏的不合理，隨後想起了自己身處的現實世界——一個合理的世界——於是回歸到了那個現實之中。然而這一次，他無法再這麽做了，因為一切都是可以發生的事情，一切都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未容他思考更多，她就繼續啃著他的左手。原來他一直覺得被奪走的東西，被她拿在手裏的東西，就是他的左手啊。紫色的符文仍然在他的手背上閃爍著，就連橫流的鮮血都無法阻擋其自主發出的光芒。

    嘎嘣！

    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她的牙齒不知是有了何種加護，一口下去，竟是咬掉了他的半個手掌。那紫色的符文一下子熄滅了，因為承載著它的東西都被毀滅了。

    血淋淋的現實撕碎了他的夢。

    紫色符文熄滅的瞬間，他一下子就從渾噩之中，被一股超越想象的痛苦撕扯而回。他立刻就明白了，這不是夢。那種程度的痛苦是不會在夢裏出現的，他就是被活活啃掉了手掌。那種讓他渾身顫抖不止，讓他痛得死去活來眼淚直流，痛得想要墮入絕望的痛苦，絕對就是手掌被活活吃掉的正常反應。

    之所以之前他沒有反應過來，估計是因為那紫色符文的作用，是賢者模式壓製了他對於痛苦的感知吧。但是現在，紫色的符文徹底熄滅了，負責感知的神經不斷釋放著促使大腦察覺危險的激素，遭遇的危機越大，那種痛感就會越強烈，也會刺激身體本能的反應。

    “不要……快住口……不能這樣……”

    他在心中瘋狂呼喚著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夠聽見，能夠多少給出一點反應。在現實之中，他隻能艱難地吐出那簡潔的語言，同時舉起尚還完好的右手，想要去撫摸她的臉。

    他的眼睛還是睜著的，他的心髒還是在繼續跳動的，他的力量還並未全部失去。他不僅僅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在行動，他相信她，相信她可以聽到他心中的呼喊。

    她真的好像聽到了什麽，她沒有再繼續啃噬他的左手，而是任其滑落，深紅的雙瞳對上了他充滿求生欲望的雙眼。

    深紅色的瞳孔早就渙散，也因為充血才是那般顏色，如果她還是可以用生物學解釋的存在的話，那麽她看到的就應該是一個血色的世界。這樣的一對瞳孔，已經失去了表達情感的能力，不再是心靈的窗戶，若是有，也是死死封閉的。她一邊吞咽著剛才吃掉的部分，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噙著一抹淡然的笑意。

    他的右手來到她的麵前，就要觸碰到她的臉頰了。她沒有動，直到他的手碰到她的臉，她才輕輕地擺動自己的身體，摩擦著他的那隻手。隨後她用雙手捧起他的右手，很是珍視的樣子，再然後，她開始繼續吃著他的這隻手了。

    “不，不……”

    他目呲欲裂，心如刀絞。

    第一口她就咬在他的手腕部位，動脈，靜脈，都在這一口之下被咬斷了。黑色的血，紫色的血，紅色的血，竟都在他的眼中呈現，不斷從傷口湧出。

    她陶醉地咬住他的手腕，似乎是很喜歡他的血液。然而很快她就不滿足與此，在此基礎上開始吞吃著他的手掌。因為，他的手掌馬上就沒有血液可流了。

    他的身體在本能的抽搐著，可是每一次抽搐，都隻是在增添不知從什麽傷口噴出的血液。看著那些象征著自己生命力的血液不斷流失，痛苦都逐漸淡去，對於死亡的恐懼一時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不要，我才不要就這麽死去。對了，我還有紫皇的力量，災厄之力，動起來啊！’

    他命令著自己的身體，命令著那些曾經存在的力量，卻仿佛置身於黑暗的原始宇宙，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的血流得太多了，他的身體漸漸的都不再抽搐了。而所謂紫皇的力量，也似乎因為紫色符文的消失而被輕易地破解了。

    ‘騙人的吧，我要就這麽死去了嗎？等一下，我不應該是主角的嗎……’

    他心中狂亂，撩起無邊的痛苦思緒。他有死亡的覺悟，但那絕對不是為了這種情況而準備的。他才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死去。他痛苦著，他掙紮著，所有的努力卻都無濟於事。

    她繼續享用著他的身體，而他的身體卻越來越冷了。

    冷掉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在最初的掙紮失敗之後，在確信自己不會再有得救的希望之後，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大部分感知之後，他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心態之中。

    因為供血不足，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各種器官，都在麵臨著危機。五感都幾乎失去了，隻有大腦還在頑強地運轉著。已經無法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他，此時卻因為心中的寧靜，用另外一種方式得知他的情況。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靈魂出竅了，能夠以上帝的視角，來觀察著自己被吃掉的現實。

    一方麵，他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感到絕望，另一方麵，他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一直都希望著能夠擺脫紫皇力量的影響，沒想到擺脫的一天，也是他死亡的一天。

    要說就這樣死去沒有遺憾，那肯定是騙人的。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去做，還有好多好多的設想都沒能實現，還有好多好多遺留在現世的牽掛。

    可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時候，他的心中卻意外的很淡然，沒有去想那些遺憾，而是以上帝的視角，觀察著自己死亡的過程，並且從中得到了最後的樂趣。

    她已經吃掉了他的整隻左手，現在正在對他的右小臂發動攻勢。

    “喂喂，你倒是吃慢一點兒啊！”

    “不愧是我的皇後，連吃人的姿態都是這麽美麗。”

    “不過在吃掉我之後，等待著你的命運也很悲慘吧。”

    “對不起呢，我本來是想改變一切的。可是，果然不是主角就不行啊。”

    “對不起。”

    “對不起。”

    ……

    她吃得很講究，最先吃掉的是他的四肢。都是先咬破脈管，待血都無法再流，她才會繼續吃掉那些肉。她的牙齒很堅固，她的咬力堪比洪荒猛獸。她啃掉他的手指就像是在吃炸薯條，無論是那嘎嘣脆的聲音，還是她臉上的陶醉表情，都十分符合吃炸薯條時的情景。她吃掉他的手掌就像是在吃薯片，撕扯他的肉就像是在吃麵包，嚼碎他的骨骼就像是在吃骨頭。

    失去了四肢之後，早就沒有反抗之力的他還活著，那時他的感覺還沒有徹底失去，能感覺到那種身體一點一點地被啃噬殆盡的感覺。

    接著她開始吃掉他的內髒，用手掌挖出他的器官，而後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他覺得自己是成為了一道烤乳豬似的餐點，而對方顯然連一寸血肉都不願放過。

    從四肢到內髒，然後沿著脊椎骨一路向上，一直吃到他的大腦，將他全部都吃得幹幹淨淨，就連散落在床鋪上的那些汙血她都不曾放過，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在吞食著。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那裏，似乎還是躺著，似乎還在那殘軀之中蘊含著，看著自己被吃得幹幹淨淨。他無從得知她的心中所想，心中絕望地重複著對不起的時候，他還是注意到，在吞吃他身上的某些部位時，她表現出了特別的反應。吃掉他的生殖器的時候，她的表情是難以言說的，吃掉他的腸子的時候也一樣。

    她對他的心髒似乎情有獨鍾，寧可先把他的腦髓吸光，也要把那顆停止跳動的心髒留到最後。她捧著那顆心，捧著他。他在她的手裏看著她，明白了什麽。她咽下他的心之後，他就在她的身體之中陷入了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