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快到盛夏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是柔和的，並不灼熱。院子裏，被陽光吻過的濃綠枝葉，表麵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歆夢起了個大早，梳洗打扮後正要出門，馮氏過來了，行過禮後，抬頭看見歆夢一身外出的服飾，比在府裏時穿的稍微隆重一些，也鮮豔一些，便試探著問道：“大小姐這是要出門買胭脂水粉嗎，能否帶上老奴？這些年，老奴常年不在家，委屈了兩個孩兒。老奴想買塊布料，親手為他們做兩套衣服以作補償。”
    馮氏昨天剛回來，今天就要出門，實在很難相信她的目的單純。
    要了解一個人的真實麵目，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跟在身邊，在近處觀察她的行為。時間久了，再狡猾，再謹慎的人，也會不小心露出馬腳的。
    不是歆夢多疑，胡亂懷疑自己的奶娘，而是昨夜她午夜夢回，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上一世歆夢出嫁，馮氏並沒有跟著去七皇子府，而是辭工回了家。有一次，歆夢出府逛街，臨時起意去了七皇子名下一處專賣上等布料的店鋪，聽見掌櫃的同鄉喚他“鐵柱子”，一問果然是馮氏的大兒子。正巧掌櫃娘子此時來給丈夫送飯，一眼瞧見她，趕緊放下食盒，過來給七皇子妃行禮。她這才知道，掌櫃娘子是七皇子府管家的獨女，之前在府裏見過七皇子妃。
    上一世，她當作巧合，沒有放在心上。昨夜想起，才發覺蹊蹺得很。
    馮氏的兩個兒子一直在鄉下務農。七皇子府管家是見過世麵的人，如果沒有合理的緣由，是不會把寶貝的獨女嫁給一個農戶的。而且，蕭奕名下所有產業的掌櫃都由他親自挑選，從不假手於人。蕭奕讓一個沒有經驗的農戶當掌櫃，肯定不是因為他是歆夢奶娘的兒子，要討好歆夢的緣故，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瓜葛。
    歆夢故作不甚在意的樣子：“正好我也是去四季坊看布料，馬車也坐得下，你就隨我一起去吧。”
    “多謝大小姐。”馮氏一臉歡喜，當歆夢移步往外走時，她大步跟上，故意一腳踩在迎夏的繡鞋上，在上麵留下一個黑色的鞋印，趁著迎夏心痛地去拍鞋上的灰塵時，飛快地頂替了迎夏的位置，緊緊跟在歆夢的身後側。
    迎夏站起來後，悻悻瞪了一眼馮氏的背影，跺了跺腳，趕緊跟上。上了馬車，瞧見馮氏坐了她平時坐的位子，不由地更加惱火，坐在了馮氏的對麵，目不轉睛瞪著若無其事的馮氏。
    馮氏的所作所為，歆夢並非看不見，之所以選擇冷眼旁觀不插手，是因為她想看看迎夏如何應對。複仇需要幫手，但如果迎夏連馮氏都對付不了，將來如何為她做事，對付比馮氏厲害一百倍、一千倍的七皇子、林仙兒等人？
    馬車剛出將軍府，馮氏就迫不及待地掀開了窗簾子，往外張望。
    迎夏坐在馮氏對麵，沒有看見馮氏的小動作，但是歆夢一直在仔細觀察馮氏，從她坐的地方望去，正巧就看見馮氏偷偷給外麵不知道什麽人打了一個手勢。
    馮氏看夠了才放下簾子，一回頭，正對上歆夢帶了些許審視的目光，忍不住心裏打了一個咯噔，訕訕地道：“老奴離開京城太久，都快忘了京城的街道什麽樣子了。”
    話音剛落，迎夏板著臉冷聲責問起馮氏：“馮媽媽不是忘了京城什麽樣子，是忘了將軍府的規矩吧。大小姐坐在車上，你把簾子掀得大大的，是要讓外麵的人都看到大小姐，非議大小姐嗎？”
    京城裏的高門小姐出行，馬車的窗簾子是一定要放下的，就算要看外麵，也是掀開一條細縫偷偷看，萬萬不敢像馮氏那樣將整個窗簾掀開，露出大半張臉。
    馮氏張了張口，發現找不到話來反駁迎夏，用香粉搽得白白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在心裏把迎夏罵了幾十遍，越發恨上了迎夏。
    生怕歆夢聽了迎夏的話怪罪自己，馮氏決定先認錯，隻要哄得大小姐聽她的話，去了那處地方，白花花的銀子就唾手可得了。
    眸底閃過一絲喜色，馮氏垂眸：“老奴錯了，請大小姐責罰。”
    沒聽見歆夢說話，馮氏抬頭看見歆夢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不由地心猛跳了一下。
    大小姐的笑容意味深長，仿佛洞穿了她內心不可告人的想法。
    “既然馮媽媽知道錯了，那麽我就……”歆夢故意拖長聲音，在如願看到馮氏的臉一下子繃了起來，大氣不敢出一口之後，才又道，“不罰了。但是馮媽媽要牢記，有些錯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了，我決不輕饒。”
    “老奴知道了。”馮氏鬆了一口氣，根本沒有把歆夢的威脅放在心上。
    而歆夢也沒想過僅憑一兩句狠話就能讓馮媽媽改邪歸正，但是她今天先把話擱在這裏，如果將來馮氏真的背叛了她，她一定不會放過馮氏。
    突然，車夫在外麵稟報：“大小姐，有人攔車，要不要停？”
    話音未落，就聽見車夫驚訝的叫聲，緊跟著馬車往下一沉，像是有人跳上了車，然後車簾被人掀起，蕭琅彎腰鑽了進來，飛快地掃了一眼車內，徑直坐在了歆夢的身旁。
    “閆青，停車。”他朝外麵吩咐了一聲，放慢速度的馬車果真就停下了。
    “你們兩個，下車！”這次是對迎夏和馮氏說的，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迎夏看向歆夢，歆夢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聽八皇子的話，免得激怒此時臉色難看，心情顯然不是太好的蕭琅。
    雖然不情願，迎夏也隻好遵照自家大小姐的意思先離開，瞧見馮氏一動不動盯著蕭琅看，便上前拉起目瞪口呆的馮氏下了馬車。
    “他是誰？長得那麽好看，好像從畫裏走出來似的。”回過神的馮媽媽扯著迎夏的衣袖問。
    迎夏懶得回答她，讓被趕下車的車夫趕緊去租一輛馬車來，一起去把大小姐找回來。
    在疾馳的馬車上，歆夢問黑著臉的蕭琅：“誰惹八皇子生氣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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