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遠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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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船艙裏的張忠,耳聽著兩個小家夥的言論,欲哭無淚。

    兩個黑心的小家夥,一個想讓自己去青塘喝西北風,一個想讓自己去北海府吃煤灰。

    心腸壞透了。

    “我招誰惹誰了?!”

    張忠哀嚎了一聲,滿心酸楚的趕往了船長室。

    船長室內,還有一個更壞的。

    ……

    身處在海上,若是無人提醒,似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在無盡的湛藍上飄蕩了兩個多月。

    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北荒。

    一片新的土地。

    一片肥沃又富庶的土地。

    在這片土地上,宋人至高無上。

    在這片土地上,宋人以外的人,隻能淪為奴隸。

    仁義禮智信等多種美德,僅僅流傳在宋人之間。

    奴隸們不敢奢望。

    宋人的一切都受律法保護。

    奴隸們的一切都不受律法保護,反而被律法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每日閑暇的時候,奴隸們還得趕到生祠內,參拜那一尊蓋著紅綢的寇公像。

    寇公是他們所有奴隸的恩人。

    在宋人踏上了北荒以後,殘忍的六大魔王狄青、劉亨、張元、種世衡、曹淵、曹佾,認為他們是一群罪人,準備將他們屠戮幹淨。

    是仁慈的寇公救下了他們,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

    但是他們必須通過祖祖輩輩的勞作,來洗刷他們的罪過。

    他們不記得他們有什麽罪過,但是寇公的話他們深信不疑。

    因為仁慈的寇公不僅賞賜給了他們美味的食物,還有暖和的布料。

    雖然一切都需要他們用自己的勞動換取。

    但那不是應該的嗎?

    若不是寇公,他們很有可能化成了枯骨。

    也有可能被塞到礦井裏,過著比奴隸還不如的日子。

    給仁慈的寇公奉獻一些微不足道的力氣,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他們不僅在生祠裏參拜寇公,還為寇公立了一座雕像,一座巨大的雕像,就聳立在海邊,隔著老遠就能看見。

    他們每天都會采摘最美麗的鮮花,放在寇公的雕像前,向寇公表達最誠摯的敬意。

    沒有人敢對寇公不敬,因為對寇公不敬的人,都被塞進了礦井裏,成了生活在礦井裏的爛泥人。

    一輩子也見不了陽光,一輩子也出不了礦井。

    那是一群罪惡深重的人,他們即使獻出了生命,也難以洗刷他們身上的罪孽。

    寇公的雕像,麵朝大海,張開了雙臂,願意擁抱所有的人。

    但卻容不下那些生活在礦井裏的爛泥人。

    “嗚嗚嗚……”

    大船的嘶鳴,驚醒了給寇公雕像獻花的奴隸。

    奴隸們抬頭,看到了一艘鐵艦緩緩駛入了港口。

    奴隸們臉上浮現出了燦爛的笑意。

    他們的主人到了。

    他們會被分配到仁慈的主人手裏,跟著主人一起勞作,然後換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報酬,獻給寇公。

    大船的甲板上,站滿了人。

    大部分的人都在歡呼。

    隻有一胖一瘦兩道身影,看著碼頭上那高聳的雕像,一臉愕然。

    “老頭子這是打算成聖,還是成神?”

    瘦弱的少年喃喃自語。

    微胖的青年吧嗒著嘴道:“老頭子不可能進文廟,他不可能跟老祖宗並肩而立,有違孝道。”

    瘦弱的少年指了指碼頭上的雕像,沒有說話,但是眼中充滿了質問。

    微胖的青年撇著嘴道:“老頭子在開荒的時候,大發善心,饒恕了一群野人。野人們覺得老頭子太仁慈了,宛若神靈降世,就給老頭子立了一尊雕像。

    據說還為老頭子立了神廟,日日參拜。”

    瘦弱的少年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老頭子仁慈?別逗了!死在老頭子手裏的人,恐怕都數不過來了。”

    微胖的青年不鹹不淡的道:“野人們的想法,誰知道呢……”

    瘦弱的少年忍不住感歎道:“他們也太賤了吧?”

    微胖的青年唏噓道:“誰知道呢。反正老頭子說了,世上就有那麽一群人,不喜歡別人對他好,你對他越好,他就越不願意跟你好好相處。

    你欺負他、鞭打他、辱罵他,然後再給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施舍,他就會把你當聖人供著。”

    瘦弱的少年沉吟了一下,點頭道:“難怪老頭子經常把‘施恩不如施威’掛在嘴邊。”

    微胖的青年笑道:“老頭子從不說假話。他所說的一切,你都能在北荒看到。在北荒,對野人們最好的,就是你皇叔道王。

    他被封為道王以後,就移居此處,經營封地。

    有許多道人跟著過來了。

    他們想把你皇叔的封地經營成一個崇尚道教的邦國。

    年輕的宋人不信那一套。

    他們就隻能忽悠著野人信他們。

    所以他們為野人做了不少好事。

    但是野人們在得了好處以後,非但沒有信奉他們,卻反而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而且經常會發生暴動。

    逼的你皇叔私自建立了一隊兵馬,專門鎮壓他們。

    老頭子說了,你皇叔是被何娘娘給毀了。

    他的封地傳不到兩代,就會被那群野人占據,回頭還得皇外祖派人去清理。

    其他幾家待野人如豬狗,野人們不僅不敢冒犯他們,還生怕自己幹活不夠賣力,被他們拿去填井眼。”

    瘦弱的少年聽到了微胖的青年提起了道王,感歎道:“我父皇說了,我皇叔的路,是他母親為他挑選的。他能不能治理好封地,都是他的事情,我們不管。

    他要是能守住封地,那他就能在上麵當國主,將那一塊地方代代傳承下去。

    他要是守不住,我們就會派遣兵馬將上麵清理幹淨,將那一塊地方拿回來。”

    微胖的青年直言道:“老頭子說,何娘娘當時入宮的時候目的就不純。隻是在他、皇外祖、皇外祖母三座大山壓迫下,沒能成事,所以最後隻能退而求其次,在外麵弄了一個封國,想借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老頭子還說,她走錯了路。

    老頭子說,道家就不應該在宗教的路上一往無前,道家許多典籍都蘊含著極其高深的學問,道家的許多高人都是學問大家,他們幾乎無所不精。所以道家應該學習儒家,將自己變成一種學問,而不是一種宗教。

    學問就該放在高閣裏,讓人花重金去求。而不是包裹上裝神弄鬼的外衣去騙那些微不足道的錢財。

    不僅輕賤了學問,自己也落入了下乘。”

    “管他呢……”

    瘦弱的少年瞞不在乎的擺擺手,雙眼不住的在碼頭上那些揮舞著小手的小娘子臉上猛瞧。

    微胖的青年見此,幽幽的長歎了一聲,“姑姑還是不夠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