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遠航(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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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情、冷血……”

    趙杳在沉默了許久以後,給出了一個十分籠統的答案。

    寇慶聽完以後,直皺眉。

    趙杳看出了寇慶心中的疑惑,唏噓道:“那日你走了以後,陳琳讓我皇叔和何娘娘心平氣和的坐下談談,想兵不血刃的解決道王宮內的宮變。

    可無論是我皇叔,還是何娘娘,都不願意。

    他們非要一教高低。”

    寇慶歎了一口氣,道:“你皇叔贏了,陳琳和他的人插手了?”

    趙杳緩緩點頭,“一開始陳琳不打算插手此事,我皇叔便率領著手底下的人跟何娘娘血拚到最後。

    何娘娘仗著人多,穩居上風。

    就在何娘娘快要贏的時候。

    我皇叔將劍架在了脖子上,以死相逼,逼迫陳琳出手。

    陳琳逼不得已,在護著我皇叔的同時,下令殿外的兵馬,將道王宮內的道人屠戮了一幹二淨。

    最後……”

    趙杳說到此處,咬著牙,握著拳頭,有些說不下去了。

    寇慶心跳緩緩加快,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你皇叔不會弑母了吧?”

    寇慶覺得,道王趙濃想要重新拿回封地上的權柄,想要清除了壓在頭上的母妃,隻有弑母。

    不然,他縱然借著陳琳壓倒了何娘娘,也很難拿回封地上的權柄。

    畢竟,道王趙濃封地上很多重要的職位,以及大小政務,都是道人們在擔任。

    道王趙濃隻是壓倒何娘娘的話,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趙杳苦笑了一聲,道:“他倒是沒有弑母……”

    寇慶長出了一口氣,“那還好……”

    道王趙濃要是真的弑母的話,那寇慶就不得不考慮以後再次麵對道王趙濃的態度。

    身為聖人的嫡係後裔,絕對不能跟這種背著弑母罪行的人有太深的交涉。

    不然容易讓祖輩的清名蒙羞。

    “好什麽……”

    趙杳歎了一口氣道:“他雖然沒有弑母,但是卻暗示了何娘娘自縊。條件就是允許道門的人以後繼續在他封地上存活。”

    寇慶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

    寇慶覺得道王趙濃此舉,比弑母狠多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

    一刀砍死自己的敵人,遠比逼著自己敵人去自殺要強。

    寇慶很難想象,一個當兒子的,究竟得多狠心,才會逼著自己的親娘去死。

    那可是他親娘。

    寇慶聲音有些顫抖的道:“何娘娘……答應了?”

    趙杳陰沉著臉,沒有言語。

    但寇慶通過趙杳的沉默,已經知道了答案。

    何娘娘顯然是答應了。

    道門就是她的一切,比她生命還重要。

    她在無法翻盤的情況下,隻能選擇用自己的性命為道門換取一線生機。

    寇慶看向了趙杳,顫聲道:“何娘娘臨死的時候說什麽了嗎?”

    趙杳咬牙道:“何娘娘說,她當初就應該死皮賴臉的嫁進寇氏,而非風風光光的嫁進趙氏……”

    寇慶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杳低聲自語道:“權力?權力?!真的那麽重要嗎?為了權力,可以不顧親情嗎?”

    寇慶遲疑道:“世人都說,天家無親情……”

    趙杳直言道:“我不喜歡天家無親情。再大的權柄,又哪有自己的家人重要。我皇祖父主動禪位給我父皇,就是為了避免天家起幹戈。

    他想用這種法子,為天家找回一些親情。

    我也想讓天家有一些親情。

    我不想有一日,我們之間會刀兵相向。”

    頓了頓,趙杳又道:“其實最讓我覺得心痛的,不是何娘娘故去。而是那些死去的人。滿滿的一地活人,變成了一地屍骸,那場麵,我至今也忘不了。

    明明他們才是此次宮變當中付出最多的人,可有幾個人記得他們?

    道王宮裏發生的一切傳出去了以後,人們隻會議論道王、何娘娘,誰會在意那些死去的人是誰?

    他們付出了最大的代價,卻連姓名都沒有留下。

    他們為了什麽?

    若僅僅隻是為了自己的私欲,他們為何要賭上性命?

    權力又意味著什麽?

    若僅僅隻是意味著生殺大權,那它有什麽資格存在?”

    寇慶看著趙杳,沉聲道:“所以……你覺得權力不僅僅代表著生殺大權,也代表著責任?”

    趙杳點點頭,“我以前在看皇祖父的起居注的時候,總是不明白。皇祖父和外祖父派遣兵馬在外麵廝殺的時候,殺死的人通常都是以萬計算,為何皇祖父在批閱大宋刑法司奏報上來的文書的時候,僅僅為了一條人命,就會核查三四次。

    最終確認了那個人該死以後,才會用朱筆勾決。

    現在我明白了,權力代表的不僅僅是生殺大權,也是一份責任。

    掌握了權力,不僅是掌握了生殺大權,也是背上了那一份責任。

    所以縱然生殺大權在握,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行事,應該對得起自己承擔的責任。

    對得起每一個願意擁護你,願意讓你執掌生殺大權的人。

    他們在用命擁護你,你就沒有資格草菅他們的性命。”

    寇慶聽完了趙杳一席話,沉默了許久。

    最終,寇慶將手放在了趙杳的肩膀上,笑著道:“臭小子,你長大了……”

    趙杳盯著寇慶十分認真的問道:“兄長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明白此事?”

    寇慶坦言道:“寇氏的家教跟趙氏的家教不一樣。一些帝王才能學的東西,我祖父和我爹很早以前就掰碎了告訴我了。

    我祖父和我爹都覺得,權力的根本就是責任。

    執掌多大的權力,就得肩負多大的責任。

    責任才是掌權者最應該在乎的東西。

    生殺大權倒是其次。

    因為即便是最強硬的掌權者,很多時候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殺人。

    反倒是那些土匪流寇,何時何地都能隨心所欲的殺人。

    所以我祖父常說,當一個人人害怕的土匪,遠比當什麽掌權者要強太多了。

    因為土匪殺人,不需要承擔太多責任。

    而掌權者殺人,就要承擔太多責任。”

    趙杳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寇慶低聲笑道:“我也不瞞你,老頭子和我爹把那份責任說的太重了。我害怕自己背不起來,害怕自己背不動,所以才有了逃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