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二年級篇 8 黑暗前方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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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9點左右,外麵已是寒風刺骨。
    樓梯上設置的燈給走道添上了一份淡淡的亮光,但由於正在下雪,也很難保證絕對安全。
    為了防止摔倒,我小心翼翼地踩著雪,登上幾十階的樓梯。
    這個時間點也不會有好事之徒特意來到這裏吧。
    在連自己呼出的氣息都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我邁著腳步來到了眺望台。
    在一個類似木製露台的地方,我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背影。
    黑暗中眺望著遠處的她,顯得格外悲傷。
    當然,周圍沒有其它人的身影。
    剛才吃飯時還見到過,她是從何時開始停留在此處的呢。
    風聲不斷咆哮,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靠近。
    為了盡量不嚇到她,我用力踩著地麵往前走。
    能夠稍微聽見嗎。在她作出反應的同時,我開口道。
    「我能站在旁邊嗎?」
    「誒——啊,綾小路,君!?」
    「真是偶然呢」
    「真……真巧,呢」
    一之瀨尷尬般地躲開視線,看向夜景。
    「抱歉,其實並非偶然。原本網倉她們熄燈前想和你一起聊天來著,吵著說你不見了」
    「是,是嗎?怎,怎麽辦。引起騷動了嗎?」
    「有一點。總之我先發個消息。這樣網倉也能放心了吧」
    「你和小麻子……交換聯係方式了嗎?」
    「我們修學旅行在一個組。需要經常互相聯係」
    “找到一之瀨了,會在9點之前回來,不必擔心”
    消息剛剛發出,立刻附上了已讀。
    得知人找到後,網倉發來兩個安心的表情。
    「報完平安了。總之這樣騷動就能平息了」
    「對,對不起」
    「沒關係。這裏也是旅館的屬地,不算晚歸。隻要在門禁的9點前回去,想去哪裏都是個人的自由」
    「嗯……謝謝」
    “不想讓大家擔心的話就快回去”之類的,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修學旅行是一段快樂的時光,但無論如何,都得和大多數的學生共同度過。
    「誰都有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這麽說來,我很礙事吧」
    一之瀨什麽也沒有回答。
    隻是繼續凝視著夜景。
    「好冷啊」
    「……嗯。真冷呢」
    戴著手套,還是能感受到寒風帶來的刺痛。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待在這裏的?」
    「記不太清了……大約5分鍾前,吧」
    一之瀨如此回答後,彷佛是覺得立刻就會被我看穿一般,尷尬地修正道。
    「抱歉。可能已經三四十分鍾了」
    「我想也是。樓梯上的腳印已經變得不清楚了」
    模糊的程度讓我在來到這裏之前,無法確信一之瀨就在這裏。
    如果是幾分鍾前才來的話,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發現地上的腳印吧。
    雖然雪正逐漸變小,但風還是很強。
    「我想你應該明白,呆久了會感冒的」
    「是呢……」
    像是和自己無關一樣,一之瀨對於我的忠告隻是小聲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雪幾乎停了。
    但這也隻是暫時的吧。從天氣預報來看,應該馬上就會大雪紛飛。
    「問個不知趣的問題。你一個人看夜景,是在思考什麽?」
    雖然大致能預想到,但還是得聽她本人親口說出來。
    我嚐試著問了後,一之瀨沒有立刻作答。
    不曾看向我這裏,隻是單單眺望著遠方。
    「我現在……想一個人呆著」
    輕輕拒絕。像是在催促我回去似的,表明不想和人交流。
    又或是隻針對我,不想讓我呆在她的身邊。
    「我無法丟下現在的你不管一個人回去。下坡的路很危險」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在這種地方和我獨處的事被輕井澤同學知道的話,她會傷心的。我絕對不想那種事情發生」
    一路上四周無人,應該不成問題。
    就連這種時候還優先考慮他人,是一之瀨的作風。
    「確實,被惠撞見的話可能會誤會吧」
    「嗯」
    「真的沒事嗎?」
    「嗯」
    再次簡短回答的一之瀨,還是不願把視線從夜景中移開。
    我轉身背對著她。
    「那我就走了。不過,記得要在9點前回來。別被關在門外了」
    「謝謝,我會注意的」
    剛跨出一步,雪花又開始飄舞。
    勢頭比剛才雪停之前更加猛烈。
    回頭望見的一之瀨的背影,與剛來時無異。
    渺小而又脆弱。
    最後一次看到一之瀨帆波那朝氣蓬勃的身影,是在什麽時候呢。
    並非是修學旅行期間發生了什麽,而是日積月累導致的結果。
    布滿裂縫的杯子裏,不斷積攢的水終究會溢出。
    就這樣離開對我來說很簡單。不過,現在是一個重要的分歧點。
    一之瀨飽經侵蝕的情感,其危險程度已經是肉眼可見。
    若隻是水溢出還好。
    裂縫不斷擴大而導致杯子破碎的話,或許就再也無法複原了。
    那便是一之瀨班的終焉。徹底失去升上a班的可能。
    現在還不是一之瀨班墜落的時候。
    那樣會影響到我的計劃。
    「我在這裏等你」
    這樣說著,我便坐在通向旅館的樓梯上。
    「……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呢」
    「我的事和綾小路君無關吧。為什麽……要等我?」
    「誰知道呢」
    糊弄過去就行。現在的我什麽都不應該說。
    她應該想要追問,但師出無名,也隻能放棄。
    如果無論如何都討厭我呆在身邊的話,從這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後又過了幾分鍾。
    什麽都沒發生,任憑時間靜靜流逝。
    「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是忍受不了二人獨處時的沉默,還是無可奈何的妥協呢。
    一之瀨一邊思考著,一邊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其實,有件事一直想問綾小路君」
    在剩下的時間裏,至少比不說話好多了。
    也可以暫時忽略冰雪給屁股帶來的寒意吧。
    「你知道……白屋嗎?」
    我還想在這種場麵下她會問什麽,卻和預想的幾種情況截然不同,出現了一個令人大吃一驚的詞。
    為什麽會從一之瀨的口中聽到白屋這個詞呢。
    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阪柳的身影。
    包括班級合作的事在內,這兩個班的領導者算是有些交情。
    可我不認為阪柳會輕易地說出那些話。
    也就是說——。
    在無人島考試的時候,一之瀨貌似有受到月城陣營的威脅呢。
    從他們口中蹦出白屋這種詞也不足為奇。
    「我不太清楚呢」
    「是嗎……不知道的話就忘了吧,綾小路君。可能是我聽錯了」
    如此說著,一之瀨的話語在臘月寒冬中戛然而止。
    然後深深地歎出一口白氣。
    她是否完全相信了我,還不好說。
    為了慎重起見,我也稍微多問一些比較好。
    「你是在哪裏聽到那個詞的?」
    為了給她植入我完全不知道這個詞的印象,我如此切入話題。
    如果一之瀨敷衍過去,也沒必要深入追問了。
    「是在無人島考試時,從月城代理理事長和司馬老師的對話中聽到的。能聽清的地方很少,但是有聽到將綾小路君退學和白屋這兩個部分。因為很在意,所以我自己查了一下,但好像也沒有相關的結果。果然是我聽錯了嗎?」
    「誰知道呢。至少在我腦海中沒有類似的詞」
    既然都自己去搜了,就表示在這件事上她對自己的記憶也是半信半疑。
    「可為什麽老師們要讓綾小路君退學呢?現在已經沒事了嗎?」
    這也是她一直想問的吧。
    由於顧及到包括惠在內的種種事宜,一之瀨之前似乎一直把疑問藏在了心裏。
    「那件事已經解決了。雖然不能細說,但沒問題了」
    此時再從白屋的話題裏跳出來。暗示自己還有別的秘密,引她上鉤。
    前者的事要是外泄了的話,之後會很麻煩。
    「這樣啊……」
    “不能細說”這樣的回答或許會讓她掛心。
    是不能對任何人說,還是不能對一之瀨說。根據理解方式的不同,心態會有很大變化。
    或許是理解成了自己不是能分享秘密的人,一之瀨看上去有些受到了打擊。
    繼續聊這個對一之瀨沒有好處,所以這次由我來轉換話題。
    「我也有事情想問你。我所認識的一之瀨並不會窩在這種地方瑟瑟發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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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孤獨為伴。而是一名被夥伴們包圍著的,帶領他們互相鼓舞共同歡笑的學生」
    言下之意,你打算在這磨蹭到什麽時候。
    「我已經很快樂了。真的哦」
    「然而從你剛才的表情看來並非如此啊。我不認為一個開開心心享受了修學旅行的人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現在的一之瀨來說,這些交流是必須的吧。
    要把她埋藏在心中的,對誰都不能透露的真情實感給挖出來。
    那是作為班級的領導者,長期生活在重壓之下的一之瀨所一直背負的東西。
    「無論如何你都打算在那等下去嗎?」
    「是啊。我會和你一起回去」
    「……這樣啊。那至少來這邊吧。屁股會著涼的」
    「那可真是謝天謝地,屁股都快凍僵了」
    我急忙起身,將屁股上的雪拍掉後回到一之瀨的身旁。
    一之瀨側顏的表情與剛才沒有變化。
    之前用手機確認過時間,是8點40分左右。將返程時間計算在內的話,大概還能在這逗留10分鍾左右吧。
    若是在時限前能這麽無言地度過,倒也不錯。
    我決定陪她到最後,等待一之瀨的反應。
    雪花隨風在夜空中飛舞。
    幾十秒後,伴隨呼出的暖氣,一之瀨緩緩開口。
    「我的做法……已經贏不了任何一個班級了」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地劃過她的臉頰。
    「贏不了,啊。難道你不是一直相信著自己勇往直前的嗎?」
    「但就因為是那樣——」
    停頓了一下後,一之瀨重新組織起語言。
    「是的,是那樣的呢。但……卻得不到好的結果。任誰看來都一目了然,我們班離a班正漸行漸遠」
    「然後你就將敗因歸咎於自己」
    「如果我能像阪柳同學那樣指揮班級,像龍園君那樣力挽狂瀾。像堀北同學那樣群策眾力的話……我會情不自禁地這樣想」
    「沒有必要強求。自己就是自己,無法成為他人」
    這種事情我不說她也應該明白。
    可即使對方明白,有些話也必須得說。
    「沒必要強求。嗯,是呢。可我現在……就想要那種得不到的東西」
    「即使為此必須改變自己?」
    「隻要能贏的話……那樣也行」
    一之瀨正在尋求變化。這件事正確與否是次要的,她正在拚死尋找突破口。本來現在還不是我出手相助的時候。
    但自從一之瀨在無人島向我告白後開始,接連發生了好幾次預料之外的事,這也是她變得如此衰弱的最大原因。
    距離和她約定的時間,還有3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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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如果我在那之前不提供協助,她能自己克服嗎。
    不,現在的狀況容不得我慢慢觀察。
    一之瀨的心,正快要崩壞了。
    比我預想的更早,毒效正在她的全身擴散。
    對我的戀愛之情,和輕井澤惠的存在。
    班級正逐漸沉沒,看不見希望的曙光。
    神崎和姬野雖然已經開始行動,但她也等不到同伴們成長起來的時候了。
    作為學生會的一員,未來等待她的是什麽,也仍舊未知。
    正可謂是前途多難。四麵楚歌。五裏霧中。
    「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自身的無力感轉化成了強烈的罪惡感,侵蝕著一之瀨。
    「真的不甘心啊……」
    如果隻是自己一個人的問題,那獨自失落就行。
    但是身為班級領袖的一之瀨不能那麽做。
    班級的失敗全都是自己的責任。
    這樣的思考方式,演變成如今的現象。
    「對不起,綾小路君……」
    顫抖的聲音,承載著自己的不甘。
    「為了什麽而向我道歉?」
    「各種,各樣的事……。明明像這樣哭泣,也隻會給你帶來困擾……」
    一之瀨理應更加聰明伶俐。
    仿佛能聽到她被埋沒的才能所發出的悲鳴。
    過於脆弱的心。
    那便是她致命的弱點。
    無論是堀北,龍園,還是在前方一騎絕塵的阪柳。他們都不會停下腳步。
    不管怎麽掙紮,苦惱,卻隻能原地踏步,是很痛苦的吧。
    已經沒有必要努力了,用這樣溫柔的話語就能將她從重任中解放出來。
    但同時,一之瀨也會失去立足之處。
    現在還為時過早。
    你的倒下是更之後的事。在2年級命運的分歧點——學年末考試之前,我不會讓你停下腳步。
    我不允許你就這樣壞掉。
    決定你學生生涯生死的人,是你自己,而又不是你。
    我縮短和一之瀨的距離,朝著悲慘兮兮的一之瀨的後背伸出了手。
    然後將手搭在她的右肩,向自己摟了過來。
    「誒!?啊,綾小路……君!?」
    「痛苦的時候哭就好了。艱難的時候就去尋求幫助。是人都有脆弱的部分」
    「……但,但是……」
    一之瀨咬著漸漸發紫的嘴唇,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她的身體在往另一邊掙脫試圖逃離,但力氣很小。
    「你不是有想得到的東西嗎?」
    「……不行。我想得到的東西,已經……」
    「得不到了嗎——?」
    拚死抑製住喉嚨深處,不,是內心深處的呼喊。
    盡管一之瀨不打算肯定,但在一瞬間點了點頭。
    「那種事情總會有辦法的。至少我是這麽覺得」
    「可是——」
    「如果你沒有向前邁出一步的勇氣,我可以幫忙」
    我用指尖拭去順著一之瀨的臉頰流下的淚,發現她早已被凍得渾身冰涼。
    她已經失去了逃跑的力氣。
    倒不如說是放鬆了身體依靠著我,委身於我。
    一同望著遠處雪花紛飛的夜景。
    這一天,我們在寒冬之下依偎在一起,感受到了彼此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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