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驚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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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月被一左一右拽著掙脫不得,不得不跟著她們一道出了小行宮,出了行宮,一行人沿著草場的路到了山腳下。
秦地的山大多低矮,樹木稀少,但是這庫瑪草場的山卻不一樣,延綿幾百裏,十分雄偉高大。越往上走越是樹林茂密,遮天辟日。
沈靜月隨著她們往山林走去,一路所見,草木繁盛,綠樹成蔭,還有香花朵朵。風景十分美麗。這些女官都鮮少出來走動,一個個興奮莫名,興趣十分盎然。
沈靜月跟在她們身後,無奈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看來她們根本不是想取水,而是出來遊山玩水。
沈靜月心中有事,與她們並不相熟,幹脆就跟在後麵慢慢欣賞風景,一邊慢慢想著接下來怎麽做。
她原本的一番打算在見到了順德大帝之後有了改變。蓋因龍墨炫的身世。
他可是秦國皇子……說不定將來要與龍華天爭奪皇位……沈靜月的頭更痛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靜月從沉思中醒過神的時候忽地發現原本在不遠處走著的一群女官忽然不見了。
人呢?沈靜月急忙看向來路。原來是她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岔路上了,與眾女分散了。她連忙往回走去,趁著這個時候她可不能在這樹林中迷路。
沈靜月才剛走了一會兒就隱約覺得不對。她看了看四周。樹木茂盛依舊,香花朵朵,並未有什麽不同。可是是哪兒不對呢?
她站在原地冥思苦想都想不出來,忽的,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氣息。很輕很怪撩過鼻間。
她愣住。
這氣味……是血吧?
她還要聞,可是空氣中卻已沒了這氣息。沈靜月搖了搖頭,失笑,這兒怎麽會聞到血腥味呢?怕不是自己搞錯了。
可她走了幾步又驟然頓住。
不對!
她終於明白什麽地方奇怪了。
靜!
太安靜了!
剛入山的時候有鳥叫蟲鳴,現在安靜得太過分了,根本就沒有什麽聲響,除了她腳步聲外。
沈靜月意識到了什麽,背後的寒毛豎起,幾乎是同時她就往旁邊的樹木後躲去。
不知道為什麽她隻覺得殺氣在四麵八方彌漫著,搜尋著,而她們就如同無意中掉入獵人陷阱中的小獸般無助。
沈靜月躲在樹叢之後等了半天這才悄悄探出頭去看。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了一圈一無所獲。正當她猶豫要不要走出來繼續尋找眾女時,忽的眼角餘光看見了一隻手。
手!沈靜月驚得差點要叫出聲來。她看見那隻手躺在草叢之後,手上還隱約有血。難道血腥味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沈靜月忍著心頭的驚恐悄悄朝著那個方向爬去。終於她到了跟前。她大著膽子動了動那隻手就迅速收了回來。
沒有動靜!
沈靜月心涼了一大半。這人是死了的,手冰涼得可怕。她又朝前看了看,那涼了一半的心徹底涼透了。這死的人就是剛才與她們一起的禦前女官之一。她胸口中了一劍,血流得滿身都是。
先前她聞到的血腥味就是從她身上傳來的,剛才刮的是南風,現在風向變了血腥味越發濃得她想要嘔吐。
有刺客!這山林中埋伏著刺客!這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激起洶湧波濤。
這裏為什麽會有刺客?為什麽刺客會在這山林中?這些刺客為什麽會殺路過的女官?還是這些人知道了她的行蹤要來殺她?
不,沈靜月一下子將最後一個念頭給掐滅。她已經假死遁走千裏到了秦國。蕭景瑞就算是再有辦法也不至於為了她派人深入秦國,在龍華天的眼皮子底下將她劫走或者是殺了。
既然刺客不是針對她,沈靜月就放了一半的心。她定了定神,在看清楚那已被殺的女官再也沒可能救治之後繼續往前搜尋。
她越往前走越是心驚。因為地上淩亂的腳步、散落一地的籃子、鞋履……還有越來越多的血跡,被草木劃破的衣衫碎片……五一不提醒著她這裏不久前曾經經曆了一麵倒的屠殺。
沈靜月站在死氣沉沉的林中隻覺得自己都無法呼吸了。那些女官呢?都逃到了哪兒去了?是生是死?
她茫然環視四周,現在該怎麽辦?是拔腿就往行宮跑還是繼續找下去?心裏一個聲音告訴她最好是就這樣轉身往回跑,最好是頭也不回,越快越好。不然等那些刺客發現有了落網之魚的話她也難逃一死。
可是……沈靜月想了想,咬了咬牙,往前繼續尋去。她必須得找到那些失蹤的女官們。
終於,在半刻後她見到了今日一起出來的三位女官與宮女們……在一個草坑中,她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隨意堆著。
“哇”的一聲,沈靜月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劇烈嘔吐起來。刺鼻的血腥味讓她再也忍不住嘔吐起來。
她終於確定了這些刺客是因為路過設伏的時候發現了這些女官與宮女們這才驟然下了殺手。不然他們不會處理得這麽簡單粗暴。
現在怎麽辦?回去是一定的,但另外一個疑惑升騰到了她的腦海中——刺客到底要殺的人是誰?
看刺客們的樣子那目標人物應該已經入了山林中,並且就在離此不遠處。
正在沈靜月沉思時,一道輕微的呻吟從坑底傳來。沈靜月一個激靈急忙下去尋。她忍著濃厚刺鼻的血腥味終於找到了還活著的人。
她擦去那人麵上的血汙後,失聲道:“劉婉儀!”
尚有一息的正是劉婉儀。她抓住沈靜月的手,斷斷續續哀求:“樂錦……姐姐救救我……我……”
“到底出了什麽事?”沈靜月急忙問。
劉婉儀咳出血沫,斷斷續續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去采野果,就越走越深……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就有人躥出來……追殺我們……他們……他們好可怕……”
劉婉儀的臉上寫滿了驚恐,甚至微微扭曲。
沈靜月急忙又問:“你聽到了什麽嗎?他們要殺的是誰?”
劉婉儀拚命搖頭:“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說……”
沈靜月追問:“刺客下手後,你一定是昏過去了躲過了一劫。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聽到什麽嗎?”
“我……我聽到了他們說了一句……”
“是什麽?”沈靜月追問。
劉婉儀不得不道:“我聽見他們說了一句……什麽不知道龍墨炫會不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嗡”的一聲,沈靜月腦中一片空白。
龍墨炫!
這些刺客是為了殺龍墨炫的!
似曾相似的場景又浮現在腦海中。她忽然發現自己渾身冰冷,四肢不得動彈。
在周國龍墨炫,不,當時還是江墨軒與眾位世家子弟們去京郊狩獵,時是太子的蕭景瑞則緊追而至突然發難。
這一次難道是龍華天故技重施?!
這次龍華天來庫瑪草場是有意為之,還是興致所致?還是……沈靜月不敢往下想了。因為前車之鑒太痛太痛,代價太大太大了。
大得她現在還在為此付出代價。
劉婉儀已經昏了過去了。沈靜月冷靜下來匆匆為她簡單包紮了傷口就把她放在一處草叢之後,至於她是不是命大能撐過劫難,她就管不著了。
沈靜月辨認了下方向急忙朝著刺客追蹤的方向而去。這一次她發現她真的無法放下……
……
百裏之外的軍營中,南宮羽百無聊奈地玩著手中的軟劍。他身上駭人的傷勢已經好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龍墨炫的麾下,一邊養傷,一邊了解龍墨炫的治軍之道,越是了解越是佩服。
龍墨炫不愧是秦國赫赫有名的戰神。治軍嚴謹,這些草原上散漫孤慣了的納罕王族的勇士們被他訓練得漸漸成了樣子。更不用說這幾個月來,自從聽聞龍墨炫回來,不少不知道藏在哪兒的舊部也紛紛前來效力。
龍墨炫表麵上雖然宣稱隻有納罕王族的五千騎兵,實則實力已達到了兩萬餘,步兵大概有八千餘人,還不算上輜重等。
不過……南宮羽納悶的是,龍墨炫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財力可以支撐這一支虎狼之師?
要知道這幾年來納罕王族被霍木族燒殺搶掠一番之後元氣大傷,勢漸微弱。要不是納罕王族勢衰,他們也不會孤注一擲讓龍墨炫帶領。
因為他們知道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一頭沒有利齒的狼下場很淒慘。而龍墨炫則是他們全族能繼續生存下去的最強者,也是他們心中的神。
不過就算納罕王族傾其財力支持龍墨炫,也不夠啊。
龍墨炫到底是有什麽底氣,有什麽計劃可以確保自己可以耗到龍華天答應給他實際的兵權?
南宮羽心思微動,一轉頭正好看見正在伏案奮筆疾書的慕雲卿。
“喂,你知道龍墨炫是要做什麽大事嗎?”他問。
慕雲卿抬頭,皺眉:“應該稱呼將軍王。若是嫌累贅,大將軍是不能省的。”
南宮羽撇了撇嘴。他雖然不記得慕雲卿,但是對他這種文縐縐,書生氣的固執還是很熟的。隻是這種熟悉有點不耐煩。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看著龍……大將軍不是對你信任有加嗎?你應該知道點什麽。你說說吧。不然讓我一個人胡亂猜,好無聊的。”南宮羽道。
慕雲卿看了他一眼:“南宮二少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出去與各位將軍們切磋下武功,或者是熟悉下排兵布陣。我覺得南宮二少太懶了,簡直懶得有點後悔當初讓南宮二少到了這軍營中。”
他說得很不客氣。
南宮羽卻一點都不在乎笑了笑。
他笑眯眯看著慕雲卿:“我本來就不是行軍打仗的料,要不是你非要讓我來,我猜不來呢。”
慕雲卿想了想,忽然道:“我明白了!”
南宮羽被他突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你到底明白了什麽?”
慕雲卿一本正經看著南宮羽:“我突然明白適合南宮二少的事是什麽了。”
“是什麽?”南宮羽問。
慕雲卿道:“斥候!”
“斥候?!”南宮羽重複,“你要本少爺去幹斥候!”
他嗤笑:“這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慕雲卿不理他的嘲諷,正色道:“南宮二少你輕功卓絕,在戰場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優勢,不過斥候就不一樣了,日夜行千裏,神不知鬼不覺到了敵人之後,探聽敵情,情況不好就立刻逃之夭夭,這不是很合適你嗎?”
南宮羽怒道:“什麽叫做逃之夭夭!這叫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叫做……審時度勢!你懂不懂!懂不懂!”
慕雲卿不以為意,道:“無所謂了。反正南宮二少要不要領了伺候統領的差事?正好軍中缺這麽一個人才。”
“嗬嗬,你其實想說我是在軍營中混吃等死的廢材吧?”南宮羽嗬嗬笑了兩聲,“慕雲卿,你真的是厲害啊,這麽快就為了龍墨炫打江山了?”
慕雲卿不理會南宮羽的冷嘲熱諷。他淡淡道:“有些人生來就合適爭奪天下,有些人生來便是輔臣之才,比如西周的薑子牙……”
“行了,行了。我去!”南宮羽算是怕了慕雲卿的掉書袋。
他發現慕雲卿這人簡直是一根筋,不帶轉動的。他自從入了軍營後就安安心心為龍墨炫打理軍中之事,渾然不覺得自己曾經是周國聞名的重臣與忠臣。不過說來慕雲卿真是有輔佐的才能。在他的打理之下,整個軍營越發生氣勃勃,士氣高漲。
他也用自己的心血令軍中所有人對他刮目相看,還不少人對他禮敬有加。
反觀之下,他南宮羽就和廢材一樣,成天不是等著吃就是無聊得發慌。
慕雲卿見南宮羽答應了,立刻寫了幾行字遞給他:“你拿著這紙條去找納罕琴岱,就是二王子。”
南宮羽答應了一聲,把紙條納入懷中。
不過很快他忽的回頭,問:“書呆子,聽說你以前和月兒是青梅竹馬?”
慕雲卿俊逸的麵上微微凝滯。片刻,他低頭繼續看冊子,淡淡道:“是又如何?以前是鄰居,我大她好幾歲,自然是哥哥。”
南宮羽目光複雜看著他:“你喜歡月兒嗎?”
慕雲卿正在寫批注,聞言手中的毛筆頓了頓,一滴墨水滴在了冊子上慢慢暈染出 一塊黑斑。
他看著那塊黑斑,隻覺得這仿若他心頭的破洞,慢慢撕裂慢慢擴大,再也不複從前。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隻是她已是人妻,再說……這並不妨礙我效忠明主。”慕雲卿雲淡風清地道。
南宮羽忽的笑了:“都說忠臣不事二主,你已是周國的臣子,雖然蕭景瑞是混君君暴君,但是你這麽義無反顧投到了龍墨炫的麾下,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慕雲卿冷冷看著南宮羽:“沒有!”
“真的沒有?”南宮羽笑得若有所思,“我這人喜歡胡思亂想。養傷的時候我更有時間去胡思亂想。於是前些日子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絕無可能的可能。”
慕雲卿麵色不動地看著南宮羽。
南宮羽笑嘻嘻道:“我突然想,要是月兒沒有死呢?”
慕雲卿麵色微微變了變。他麵上的變化雖小,但是卻逃不過南宮羽的眼睛。
他眼底的得色一閃而過。
終於!終於讓他猜中了!
月兒沒有死!
月兒還活著!
“我猜,月兒沒有死。所以你來到了秦國,你來幫龍墨炫,因為你知道幫龍墨炫複仇就是幫月兒複仇!你不顧背負二臣的罵名,正如當日你不顧君臣之別,誓死擋著蕭景瑞的禦輦一樣。你心中隻有她最重要,所以……”
“別說了!”慕雲卿麵無表情打斷南宮羽的猜測,“南宮二少果然很閑。閑到了這種荒唐的想法都有了。看來果然是閑人多作怪。趕緊領了差事吧。畢竟南宮二少要是不努力在秦國做出一番功績來,天下第一堡在周國如今步步維艱,你就忍心嗎?”
南宮羽撇了撇嘴。
他知道慕雲卿說的是實話。自從天下第一堡被攪合入了良州城之變後,情況就變得很不好。蕭景瑞對南宮世家起了殺心,明裏暗裏都讓天下第一堡步步維艱。在江湖上,甚至蕭景瑞還讓別的門派挑釁天下第一堡。官府更是時不時來找麻煩。
若不是他爹南宮明還算的德高望重,還能勉強支撐局麵,恐怕天下第一堡就要被除名了。
他至今遲遲未回天下第一堡,也是因為自己不想給爹爹與南宮世家帶來麻煩。
慕雲卿給的路其實是為他好。若是他在秦國中站穩腳跟,隨著龍墨炫打下一片江山,到時候南宮世家就可以和沈家一樣入秦國繼續存在下去。
“唉,你真無趣。”南宮羽摸了摸心口的紙條,“我幹活了。”
慕雲卿見他終於不念叨沈靜月了,暗自鬆了一口氣。
忽的,走出帳子幾步的南宮羽回頭問:“書呆子,如果讓你重活一次,你還會喜歡月兒嗎?”
慕雲卿愣住。
良久,他慢慢道:“會。”
“那你會和龍墨炫搶她嗎?”
“不會。因為我知道她愛的人是他,不是我。”
南宮羽笑了笑,隻是那瀟灑的笑容中帶著莫名的無奈:“是啊。我這幾日努力回想了下,我記得她是不喜歡我的。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她,喜歡得所有人都忘了還是記得她的笑容。”
“別想了。何必呢?”慕雲卿慢慢道,“南宮二少應該是瀟灑不羈的鴻鵠。而她是一隻九天之上的凰。隻有他可以與她一起。”
“哦。我想也是。罷了,可是我還是會保護她,為她做事。”南宮羽笑得很是燦爛,“你看你,我就知道。月兒沒死。”
“哈哈哈哈……月兒沒死!”
在慕雲卿無可奈何中,南宮羽大步走出了營帳。
離得老遠了,慕雲卿還能聽見他暢快的笑聲。
慕雲卿低頭看著手中的軍報。他從中抽出一份蓋了殷紅朱漆的密信,自言自語道:“月兒,你且忍耐,一切就要翻天覆地了。”
……
樹木,草叢……還有時不時從中躥出來的小野獸,沈靜月跌跌撞撞走在崎嶇不平的林間。
時辰一點點過去,林中樹木越來越多,越來越昏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隻知道自己沿著那快找不到的輕微痕跡在追蹤著刺客的行蹤。
龍墨炫……龍墨炫……
她心中默念的唯有這個冷硬霸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