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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父皇病重的消息時,我正在醫館給人抓藥。

    來接我的是隱七,自從他夜襲皇宮後,失蹤了數年,再回來時樣貌已經大變。不僅頭發花白,聲音也變得尖銳了,他時常弓著背,胳膊肘上還搭著個拂塵。要不是見過過去那個狠戾的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看似花甲殘破的人,竟是當年隱閣的第一殺手。

    “有勞公公了!”我向他作揖道。

    “不勞煩。”他回禮說。

    我下了馬車趕往養生殿,進了寢宮,見跪著的人讓出一條道,“孟大夫到了!”

    大哥也急著拉過我的手,“快看看父皇。你們都退下。”

    “是。”皇長孫、臣子、女眷,紛紛拜首告退。

    父皇的脈象微弱,我知他已命不久矣,便與大哥商量道:“隱瞞了父皇這麽久,不想他臨走前還不安心,不如把一切告訴他?”

    大哥看了看病榻上的父皇,再看看我,“你來說吧。”

    “不知父皇會不會原諒我們”我跪到父皇的身邊,輕聲喚道:“父皇~父皇~”

    許久,父皇才慢慢地睜開眼睛,側過臉來看我,“你叫我什麽?”

    我向父皇三叩首,大哥也突然跪下叩拜。

    父皇問大哥:“尹兒,他是誰?”

    我立刻上前拉住父皇的手說:“父皇,母後曾經對兒臣說過,她懷胎三月時,您已經為我們取好了名字,大哥叫南世尹,我叫南世卿。後來大哥被擄走後,我便用了大哥的名字,而齊妃的孩子用了我的名字。”

    父皇聽聞後,雙目圓瞪,兩隻手臂齊齊地顫抖著。

    我趕緊為他行針,才稍稍安撫住了他。

    大哥在一旁道:“父皇,是兒臣們罪該萬死,不該隱瞞您這麽久。我和臣弟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我重新握住父皇已日漸蒼老的手,告訴他事情的始末,“父皇,獵場那次,兒臣險象環生,還失去了記憶,幸好有大哥保護我。他那時是隱閣的閣主,並不知道我是他的同胞弟弟。我恢複記憶後,想起了一切。為了幫大哥擺脫身份的束縛,就讓薄成帶兵剿滅了隱閣。大哥無路可走之時,來白嶽山找我,我便告訴了他一切。我想讓大哥回到您的身邊,親眼看看您和母後。”

    父皇看著我們,又盯著我的臉道:“你怎麽毀容了?”

    我搖了搖頭,“當初兒臣這般,是不想讓,別人認出來,如今竟也習慣了這張臉孔。兒臣跟隨白嶽山的孟雲清道長學習醫術多年,漸漸磨去了野心,再也不適合朝堂了。父皇,希望您能原諒兒臣,兒臣現在一心隻想行醫救人,過平民百姓的生活。”

    父皇聽聞後,唇角直哆嗦,“你這個逆子!”可他的手,卻還緊緊地攥著我。

    “是兒臣不孝!兒臣對不起父皇和母後教導!兒臣不敢奢求父皇的原諒!隻求父皇的龍體能盡快地好起來!”我伏在父皇的手背上,無聲地落淚。

    大哥握住了父皇跟我的手。我們守著父皇,一直到深夜,看見他安睡後,才總算鬆了口氣。

    大哥給父皇把了把脈,“太醫說父皇得的是心病,如今他心病已除,日後好好調理身子,也許還能長命百歲。”

    “早知道,我們應該早點告訴父皇一切。”

    大哥說:“你回宮來,以後還能多陪陪父皇。”

    我搖了搖頭,“宮裏規矩多,我閑適慣了。等父皇的病情穩定了,我還是出宮去吧。”

    “禎兒醒了,你去看看她?”

    我笑了笑,“我還以為,大哥永遠不會讓我再見她了?”

    “你在她心中,永遠都是她最敬重的人。”

    時隔九年,我才再一次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她依然還是那麽的年輕貌美,眼眸純淨得一塵不染。

    見她坐在陽光裏,我又想起了我們曾在龍泉鎮的過往。有多少次,我曾想,要是能與她一輩子待在龍泉鎮,行醫治病救人,該有多好。

    可她終究不屬於我。

    我看著大哥扶起她,一步步地練習走路,她每挪一寸,都是那麽的艱難,可她臉上卻帶著笑容。

    她從不是一個怕難的女子。

    想她曾經為了進醫館,爬窗戶的樣子,我不禁啞然失笑。

    大哥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從容地走了過去,行禮道:“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大哥瞥了我一眼,對玉禎道:“禎兒,你大哥來看你了。”

    玉禎置若罔聞,依舊一步步慢慢地挪動。

    我問大哥:“她還是聽不到聲音?”

    “嗯。不過她最近恢複得很快。過會兒,你給她把個脈。”

    直到玉禎走得滿頭大汗,大哥才讓她坐下來休息。他用錦帕輕輕地給她擦拭完額頭上的汗水後,執筆寫了幾句話給她:他是我臣弟,也是小唯的徒弟。你還記得他嗎?

    玉禎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晃了晃眼眸,然後對我輕柔地笑了笑。

    我也與她相視一笑,在紙上寫道:我叫孟易,也叫銀生。

    我在宮裏陪父皇一直待到了歲末。

    父皇的精氣神一天好似一天,大哥和我終於也安了心。

    玉禎的病情也有了些好轉,我每日會去給她紮針,小唯師父日日為她熬行氣補血的藥膳,大哥每晚還會給她按摩,舒通經絡,這樣堅持了半年之久,玉禎終於能慢慢地行走了。

    看著玉禎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大哥,開心地撲進他的懷裏時,我不由地產生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想那一刻,我終於學會了放手。

    我答應了父皇,每個月,回宮看望他一次。他這才鬆口放我離開皇宮。

    臨別前,大哥問我:打算去哪?

    我說,龍泉鎮,那裏的人需要大夫。

    我和玉禎道別時,寫下那句:玉禎,大哥出宮了。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玉禎看了後,漸漸濕潤了眼眶,卻依然笑著跟我告別。

    一年後,我在南國的行軍大營裏見到了薄成。當時榮國夫人難產,而我有幸救了她們母女。因為此事,我和薄成再次成為了朋友。他一向是個性情豪邁之人,喜歡喝酒,喜歡狩獵,喜歡舞刀弄槍,有時候喝醉了,還喜歡無拘無束地暢談人生。

    偶爾,他醉得糊塗了,還會抱住我說:“今日,我們就結拜。”

    我每次都會應和他,“好好好~”然後將他扶上·床榻休息。

    出了軍營,我踏著流光溢彩的餘輝,走回龍泉鎮,心想:這十年,薄成內心的這份孤獨,歸根結底,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待回到醫館,寫封信給大哥,讓他早日招薄成回京吧。

    回到鎮上,遠遠看見一群人圍在了醫館門口。

    “為什麽偷東西?”

    “這是哪來的瘋丫頭?”

    “不要賴在孟大夫的門口,快起來,快起來!”

    我聞聲走上前去,見到一個衣著襤褸的女子坐在門邊上,她披頭散發地躲著人們的指責,露在裙裾外的繡鞋還破了幾個洞,看樣子一副無家可歸的可憐模樣。

    龍泉鎮的百姓視我如親人一般的看待,紛紛勸我:“孟大夫,這人是個瘋子,她剛才看見我家的雞,撲上去就咬,被我一吆喝,抱著雞就外跑。”

    “孟大夫,就算你是菩薩心腸,也千萬別把她往醫館裏帶,這種人啊,指不定有什麽瘋病呢!”

    那女子像是受了什麽驚嚇,突然舞著胳膊喊道:“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你們別打我,別打我”她喊叫著,縮成了一團。

    大家紛紛勸我,將她攆走。

    “大家別急,我先看看她是否得了病再說。”我蹲下身子,想給她把脈,她卻縮著手,不讓我觸碰。

    我便安慰了她幾句:“你別怕,我是這裏的大夫。你既然到了我醫館門前,我哪有不管你的道理呢?你是不是餓了?”

    那女子這才抬起頭來看我,她臉上髒兮兮的,嘴角邊還沾著雞身上的絨毛,用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盯著我。

    我眼眸一動,她就立刻低下了頭,我想,我當時的樣子,肯定極度的意外和震驚!北玦?

    “怎麽是你”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