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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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差點把韶軍逼死的事, 你都忘了嗎?”蕭進毫不留情。

    “我沒有忘!”薑辰低吼, “正因為我沒有忘, 所以我不是在彌補嗎?”

    “你以為毀壞的東西隨隨便便就能彌補, 玻璃碎了尚且有裂縫,更何況人心呢?”

    “夠了,別說了!”薑辰拎起酒瓶重重一砸,連茶幾帶杯子抖了一下,“你教訓我倒是容易, 事情落你身上我看你還囂張得起來?”

    “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無聊得很,浪費精力, 弄不好還傷神,誰讓你要去沾呢?”

    “你懂個屁!”

    “我不懂。”蕭進嗤笑,“你也別白費力氣了,搞得精疲力盡最後還一無所獲,放棄吧。”

    薑辰捧著酒杯, 杯子裏的酒不多了, 酒液呈淡黃色,清澈透明散發著香氣。

    喝酒的終途是一個醉字,殊途同歸都在這個字上,沒有人會懷疑,可每天每一時刻都有人在嚐試,隻因為每一杯酒都有它獨特的意義。

    薑辰喝幹了杯中酒,對蕭進一字一句道:“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蕭進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低頭微微一笑。

    入夜後, 薑辰和蕭進都回家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又隻剩下韓韶軍一個人,沒了心事,又喝過了慶功酒,理應躺在床上做個美夢一覺睡到天亮。可韓韶軍卻失眠了。

    失眠對韓韶軍來說不是新鮮事,他經常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然後靠藥物強製入睡,但今天他並沒有這麽做。

    站在窗前,仰望天空中的圓月,韓韶軍心亂如麻。

    我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兩車相撞的刹那,薑辰的話回蕩在耳邊。

    明明是一句耳語,卻沒有被巨大的碰撞聲掩蓋,那一刻他聽得清清楚楚,仿佛不是經過耳膜,而是直達靈魂深處。

    當時場麵太過混亂,韓韶軍沒有深究這句話,薑辰也好像忘了似的,沒有再提。

    他努力把薑辰當成生命中的過客,但事實是他根本無法用對待一個普通路人的態度來對待薑辰。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對薑辰擺出冷臉,但無法用普通的語氣跟他說話,薑辰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讓他過度敏感,然後做出過激反應,冷漠隻是他最容易做到的偽裝。

    他也不知道這種心態還會持續多久,甚至會希望薑辰能從眼前消失,再也不要來攪亂心神。

    寒夜涼意陣陣,他裹緊睡袍,再抬頭看見家門前徘徊著一個身影。

    薑辰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麽神經,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韓韶軍家門口來散步。如果被保安看見絕對會被當成小偷抓起來。

    但他怎麽都睡不著,焦慮充滿了他的每一個細胞,熱鬧得像沸騰的鍋爐,再燒下去就會炸開。

    對著蕭進喊永不放棄容易,可真正做到很難。人是需要鼓勵的,一個人努力是寂寞的。他認為自己不是個怕苦怕難的人,但這回他真的走投無路了。

    薑辰站在門口仰望。每一個房間都是漆黑的,他一定睡了吧,薑辰心想。

    韓韶軍是否也曾經曆過寂寞?

    再自己還無知無覺的時期,他是否也一個人愛得艱難而痛苦?

    他又是如何熬過去的?

    薑辰越想越心痛,他想起韓韶軍曾對他斥責:你可以不回應我,但為什麽要從背後捅一刀?

    在很長一段時間,韓韶軍是抱著不求回報的心態去愛的。

    感情的付出怎麽可能會不求回報呢?如果自己真的沒有回應,他真的會無怨無悔地愛下去嗎?他是如何做到的?

    “隨便吧。”薑辰自言自語,“反正你也不會結婚,我就跟著你,我們不還是照樣在一起?難道你還能丟下大家大業,躲到山溝溝裏去?”

    薑辰被自己的精神勝利法安撫了,東張西望一番後,打開韓韶軍的家門,躡手躡腳地進屋,再一寸一寸地把門關上,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你在幹嗎?”

    韓韶軍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薑辰嚇得魂飛魄散,腳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哎喲!你怎麽還沒睡啊?哎呦,我的腰!”薑辰捂著腰,又忽然醒悟似的,“該不是你晚上喝了點酒又不舒服了吧?”

    韓韶軍居高臨下一臉冷漠:“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大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跑到我家來幹什麽?”

    薑辰齜牙咧嘴地扶著腰起身:“我擔心你的安全,所以來看看。”

    “孫家父子都被抓了,我還會有什麽危險?”

    “這可不一定,說不定就有毛賊在你家附近轉悠,趁你睡著了潛入你家……”薑辰越說越輕,越說越覺得是在說自己。

    韓韶軍麵無表情地下逐客令:“回去睡覺吧。”

    “我就跟以前一樣,睡你隔壁屋行不行?”

    “不行,這是我家!”韓韶軍拔高了音量。

    薑辰再也不好涎著臉耍賴了,再求下去就討人嫌了。

    “好,我這就走。”薑辰假笑到麵部肌肉酸痛,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也不是說一定要你原諒我什麽呢,你就當我在贖罪好了。”

    “我的仇已經報了,感謝你的幫助,我們兩清了。我會有我的新計劃,你也有你的未來,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我們兩個,算了。”

    “你說算了就算了?反正我現在是被你撈上岸的魚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我還咬著你的鉤呢!”

    韓韶軍沉下了臉:“所以你半夜闖進我家就是為了跟我吵架的?”

    薑辰心慌:“不是啊,我以為你睡了,我……”

    “你不能強迫我接受你,就像我以前也從來沒有強迫過你喜歡我。”

    “那你現在來強迫我好了。”

    “你……”韓韶軍又被氣道了,“你快點出去,我要睡覺了!以後別自說自話進我家!再有下次我要換鎖了!”

    薑辰垂頭喪氣的,在走出大門時,猛地轉身抵住門縫不讓韓韶軍關門。

    “又怎麽了?”韓韶軍低吼。

    薑辰半個肩膀都擠了進來:“韶軍,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嗎?”

    “你胡說八道什麽!”

    “撞車的時候,你沒有先去看孫明傑,而是先看了我頭上的傷,說明在你心目中,我比抓到孫明傑重要!”

    “那隻是因為你離我比較近!”韓韶軍咬牙切齒。

    “不對!是因為你關心我!”

    “隨便你怎麽想!你可以滾了!”

    大門重重地關閉,兩個人的對話最終還是以爭吵結束。薑辰依依不舍地趴在門上,恨不能有穿牆術,韓韶軍疲倦地靠在門背上,心浮氣躁再無睡意。

    大概,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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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半宿未睡的韓韶軍還是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出門,目的地是季元熙家。雖然他不再糾結衛子陽的問題,但經過昨天之後上門拜訪一次還是很必要的。

    季元熙與韓韶軍住在同一個小區,位置更靠後,除了主樓還有副樓,麵積差不多是韓韶軍家的一倍,很是氣派。

    門鈴按響,來開門的是一位保姆。

    “季先生和衛先生昨天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保姆麵目慈祥,很是客氣,“先生怎麽稱呼?等季先生回來了,我轉告他。”

    沒想到他們沒有回家,韓韶軍有些意外,也怪自己來得冒失:“我姓韓,請轉告季先生,我改日再來拜訪,謝謝。”

    計劃被打亂,韓韶軍一時沒了方向,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去看望爺爺。

    他已經有陣子沒去爺爺家了,一方麵是因為之前鄭瑤瑤的事,韓鶴清不想見他,另一方麵是最近的生活一團亂麻,他無暇分心。現在塵埃落定,也該花點時間陪陪親人了。

    韓家老宅永遠都像一個世外桃源一樣,院子裏樹木的葉枯了,掃過之後,還是墜著片片金黃,長青的盆栽依然勃發著旺盛的生命力,牆角的臘梅花苞初綻。

    “韓哥,你來啦。”勤務兵熱情地打招呼,“韓爺爺在那裏,我去叫他。”

    “我自己去就好。”韓韶軍將人攔下,“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韓鶴清背對著他們,正在給一株山茶樹剪枝,聽到走進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韓韶軍,嚴肅冷淡地點了下頭,繼續忙碌。

    韓韶軍都快習慣韓老爺子每次看見他都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了,乖乖地搬了張小椅子坐在他身邊打下手。他記得小的時候,爺爺每次看到他,都笑嗬嗬地把他抱在膝蓋上,寵得不得了,但對父親都是冷冷淡淡的,好像很嫌棄似的,後來韓韶軍明白,爺爺奉行的是君子抱孫不抱子。這個態度一直持續到韓父過世,很多時候韓韶軍覺得爺爺看著他的時候,其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父親。

    “怎麽今天有空來看我?”韓鶴清戴著一副老花眼鏡,抓著一根長得不太規矩的樹枝左看右看。

    “最近……”韓韶軍本來想把孫家的事向韓鶴清交代一下,父親不在了,母親不管這方麵的事,那麽大的事想來想去似乎也隻能跟爺爺說。可他忽然哽住了,他發現爺爺的頭發像雪一樣白,皮膚像樹皮一樣粗糙,眼底有一點渾濁。

    爺爺老了,尤其是上次把爺爺氣病後,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天大的事都得自己扛,再也不能讓他操心了。

    “最近得了空閑就來看您,就是想了。”韓韶軍笑道。

    韓鶴清嫌棄地哼了一聲,但眼角的深紋出賣了他的內心。“幫我把這根樹枝剪了,用那把剪刀。”他用下巴示意。

    韓韶軍從一堆工具裏挑挑揀揀,拿起一把又寬又短的修枝剪刀,輕鬆地將樹枝剪斷。

    “我老啦,連孫子都覺得我不中用,不跟我說實話啦。”韓鶴清掃了眼他的手,“左手用得還習慣嗎?”

    韓韶軍望著自己握著剪刀的左手,頓時無地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