皰疫？此病有些人聞所未聞。

    陳太醫長歎一聲，頗有置之生死於度外的架勢，聲線反倒是穩定了下來，緩緩為眾人解釋起此病。

    “這病古書雜症疑難中皆有敘述，因為普通人不常得此病，故而很少有人聽說。它俗稱皰疹瘟疫，如天花一般會傳染，而且...如瘟疫一般擴散極快，但凡接觸過的人除非體質特殊，否則無能幸免，特別是出過天花之人才反倒更容易感染此病，若是不及時處治，怕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得隔離觀察。”

    “什麽？！”

    “真的如此嚴重？竟然比天花傳染力還要大！”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咱們保不齊都被...”

    “慌什麽！”，眼見場麵有些躁動意亂，眾人驚駭惶恐，荀帝不由出聲嗬斥，見眾人不敢再開口，他看向未語，平靜追問，“可還有治嗎？”

    未語黛眉緊蹙，神色複雜，“兒臣...兒臣不能保證。”

    “陛下，今日便是陛下要處死老臣，也恕老臣直言之罪，九殿下已經是無力回天！懇請陛下為了大局，待九殿下...之後焚燒歸天，並隔離在場的所有人。”陳太醫此時突然跪地高嗬，帶著視死如歸之態。

    “放肆！”，餘皇後聞言美目大睜，素顏驚恐震怒，甩袖怒嗬道，“你向天借了膽子，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本宮的小九不會有事的！！”

    她渾身顫抖，狀況看起來已近癲狂之態，未語抬步走到餘皇後身旁，伸手扶住她，“母後稍安勿躁。”

    “皇後娘娘！”，陳太醫抬眼看向她，大聲道，“九殿下得的可是瘟疫啊，如今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請您以大局為重，陛下是萬朝之主，涉及到陛下的安危，皇後娘娘還請不要意氣用事呀！”

    “本宮說了！”，餘皇後淚目瞪圓聲嘶欲裂，“小九不會有事的！他不會離開本宮的！”

    “母後。”，未語險些架不住她，連忙看向荀帝。

    荀帝一伸手將餘皇後拽到懷裏，緊緊扣住，沉聲安撫她，“這些人醫術不精，昭華能夠一試，她定然是有把握的，你先別急。”，言至此看向陳太醫，龍眸微微冷厲，“在此之前，朕不允許任何人放棄救治九皇子，若是有人膽敢消極怠工糊弄於事，便拉出去砍了！若是九皇子保不住，就讓你們九族來陪葬！”

    “這...”，一聽聞荀帝要他們九族給九皇子陪葬，眾人皆麵色慘白紛紛慌了，齊齊跪地高呼，“請陛下收回成命，臣等誓死救治九殿下！”

    “哼。”，荀帝冷哼一聲，側頭看向鳳儀宮的大管事，“帶皇後到壽熙宮暫歇。”

    “不可！”，陳太醫當即出聲阻攔，“皇後娘娘在此之前一直抱著九殿下，這個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可離開鳳儀宮，還請陛下下旨封鎖鳳儀宮，不許任何人出入。”

    荀帝眉心一皺，不等他開口，未語便點點頭道，“陳太醫所說正是昭華要說的，請父皇即刻下旨封鎖鳳儀宮，不準任何人出入。”，言至此看向萎靡不振的餘皇後，“想必母後此時也是不想離開小九的，昭華送母後到偏殿寢室歇息。”

    她開了口，荀帝自然點了頭，未語便上前去扶餘皇後。

    跨出正殿的門，夜風襲來一陣涼意，未語看著長廊上宮婢與太監們慘白不安的麵色，掃視他們欲哭又瑟瑟發抖的神情，不由心下沉了沉。

    將餘皇後安置好，再返回正殿，長廊上隻有荀帝在和瑞安交代什麽，昏黃搖曳的宮燈下，看起來二人的神情皆有些嚴謹。

    走的近了，未語聽清荀帝是在安排封鎖鳳儀宮之事，以及近日不能上朝，對外交代的瑣事。

    側目看向殿內，此時婧姑姑正坐在床邊與兩個宮婢給昏睡的奶娃娃灌藥，太醫們聚在一起，雖然麵色低迷心不在焉，但卻井井有條的在商議鳳儀宮內的驅瘟工作。

    未語看著這一切，與方才混亂的場麵完全不同，不由心生一種茫然。其實對於這孩子突然得的這病，她是並沒有把握的，隻不過是過去在平陽侯府時，大家為她尋來的各種醫書上曾經翻到過，這個時代的條件有限，藥物有限，該如何下手，是否真能救下他的性命，當真...是心中沒底的。

    “昭華。”

    耳邊傳來一聲喚，未語收斂神緒，轉頭看向荀帝。

    此時瑞安已經下去安排了，隻剩她和荀帝二人，荀帝緊蹙的眉心仿佛舒展不了，龍眸暗沉幽深。

    “你說，這次又是餘家的手段嗎？他們果真就不顧她的死活？”

    到了這個時候，他最擔心的，果然還是餘皇後，未語心下歎了口氣，隻覺寬慰，略想了想低輕開口。

    “父皇，如今已經沒有閑暇去計較甚至查證，這孩子的病是從何而來。最要緊的，是要保住他的性命，如此，才能保住母後。”

    荀帝深邃的眸色顯出幾分悲哀與無力，他側頭看向茫茫夜空，看向燈火輝煌的宮城，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隨即苦笑出聲，“你瞧，眼前的輝煌與無邊的社稷，都是朕的。人說皇帝是九五之尊，執掌萬物生死，可你看，朕連自己身邊的人都護不住，何談什麽九五之尊。”

    從未語回宮後不久，因著餘皇後的關係，便已經對這位帝王的秉性了解甚多。

    他親和，仁善，廣施仁政，慧眼識珠重用賢臣，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不管多麽難為，其目的總是為臣民著想。他妃嬪眾多，卻對皇後情根深種，他愛妻如癡，卻又能眼觀大局，充實後宮穩定前朝。他能夠忍耐許多，忍讓許多，一切都是為了他愛的人。

    可他最大的弱點，便也是他愛的人，若是餘皇後受到傷害，那便會讓他變得消極，變得優柔寡斷，便是不像個帝王。

    是誰說的，帝王這個位置，本該是孤家寡人。

    如今在未語看來，的確如此。

    心中百般愁緒，未語麵上不動聲色，眼瞼低垂輕聲安撫他，“父皇，眼前的苟且都是暫時的，我們隻等崇青可以凱旋而歸，便能夠借勢將餘家鏟除殆盡，很快的，很快時機便到了。”

    荀帝茫然側目看向未語，未語淺淺一笑，靠近半步，柔和細語仿若誘哄，“萬朝之所以為萬朝，是因為主宰它的是萬氏，這是萬氏數百年的基脈，怎容他們覬覦？唯有父皇，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其他人，都是宵小之輩，兒臣終有一日會助父皇，掃清障礙。”

    她的話仿佛對荀帝施展了什麽法術，令荀帝眉目漸漸堅韌冷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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