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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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躺在醫院冰冷的病床上, 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是失敗的。年幼時父母對她沒有舔犢之情,記憶中他們總是吵架, 也不喜歡她。
她以為是自己不會討好父母的原因, 她開始變得“乖巧懂事”,做所有可能得到父母關注的好孩子的行為。
奈何,決定離婚的雙親誰也不想沾上她, 把她當個會影響他們新家庭幸福生活的“麻煩”!
林帆最後跟著奶奶在鄉下生活, 卻一直沒有等到父母的探望, 每月隻有不多的生活費。
在十二歲那年,奶奶終於決定帶著她去大城市父親的新家過年,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登門。
她是忐忑的, 就好像一個鄉下窮親戚到了繁華城裏的人家做客那樣,不過從開始的期待到後來的心寒。
十幾歲的孩子是那樣的渴望親情。城裏的新妹妹像個公主一樣,穿著打扮非常的漂亮,人長得也漂亮,跟她那個後媽一樣漂亮。
新妹妹說, 這個土包子是誰呀,為什麽穿著那樣醜的鞋子, 哎呀,屋裏都是泥土, 真討厭!
這話把林帆臊得, 不知該怎麽在幹淨平整的水泥地板上走路。新妹妹就比她小兩歲, 林帆五歲父母離婚, 多麽諷刺的年齡差!
新妹妹說, 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某某牌子,鄙視她的沒見過市麵。
後媽說,新妹妹太小了,不會說話,讓她不要跟新妹妹計較。
爸爸看著畏畏縮縮的林帆,鄒著眉頭,一臉的漠視和不耐煩。
這個年過得林帆心都涼透了,她不是回自己城裏父親的家,她隻是來做客的窮親戚。
那年林帆被後媽和奶奶帶到大的衣服店去買衣服,後來林帆才知道那叫商場。
林帆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幹淨整潔的“土地”,光亮沒有一點泥土,還有整塊平整的落地大玻璃窗,進入的時候林帆不知道,直接走進去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擋著,撞到了頭臉。那窗擦得真幹淨啊,她都直接往上撞才知道。
回到父親的家,被妹妹嘲笑,買的便宜貨,後媽生氣的對新妹妹訓斥。
林帆覺得衣服很漂亮,為什麽是便宜貨?
林帆在父親的家裏過到了十五,期間林帆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度過,原因是新妹妹不願意她這個鄉下人住進她的房間,奶奶也隻能在新妹妹的房間搭個小床,天亮了就得收起來,至於林帆,就睡客廳吧。
後媽說,家裏條件就這樣,讓她不要介意,反正也就睡幾天就走,不好再費事,讓她將就。一睡就睡了十幾天的沙發。
林帆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不過心裏不好受,她還不那麽清楚這是寄人籬下,是種侮辱。
捏著熟悉的電話號碼,林帆讓報亭的人給她撥打,林帆聽著叮鈴鈴的鈴聲,很緊張。
不過接通後那頭的媽媽顯然沒有她的激動,淡淡的說,這個月的生活費已經給了,還打什麽電話,再多也沒有了,不要給她找麻煩。
電話就掛掉了!
林帆跟著奶奶回到鄉下地方繼續在鄉下讀書生活,隻再也不去城裏過年了。
她說,奶你自己去吧,爸會接著你的,我坐車難受,我不想去了,我給咱們看家吧!
奶奶就拉著她的手哭說,你不要怪你爸,你爸也難啊!
是啊,他們都難,難道她一個孩子就不難了嗎,有誰比她更難呢?林帆沒有說話,就盯著一個地方瞧。
奶奶還是一個人去了城裏,那是她唯一的兒子,她難得一年見一麵,舍不得。從那以後林帆都一個人過年。
十七歲的時候,奶奶病重,父親帶著孩子老婆回來了,他們一家子更加的像城裏人,跟土屋格格不入。
奶奶說,她這些年的積蓄和土屋,還有土屋裏的物什就都給林帆了。
後媽不高興,都是孫女為什麽錢不平分?奶奶說,以後林帆的學費不要她們出了,隻在困難時幫一把就好。
後媽滿意了說,林帆既然要了老家的房子和奶奶的儲蓄,那以後他們不再給林帆生活費,城裏的兩間房也跟林帆沒有關係了。
奶奶看著林帆同意了,父親也沉默著不吭聲!
奶奶走了,家裏真正就剩下林帆了!
後來林帆走出農村進了城裏讀書,一直到談婚論嫁也沒有跟父母其中一方見麵,他們也好像把這個女兒給遺忘了!
可惜,她的婚姻生活並沒有走到最後,年輕時打拚累狠了,滑落一胎後,再沒有懷孕,這也是導致她婚姻破裂的原因。
林帆盯著天花板的燈管,眼裏恍惚,從小的記憶片段變得清晰起來,連那早就遺忘的記憶。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無助孤獨的時候總是喜歡回想過去,林帆不想回想的,可是記憶就像有了自主意識一樣,總是冒出來。
她林帆雖然沒有親緣,也沒有能過美滿家庭生活的福氣。但後半輩子也在豪宅裏過著富裕的生活,雖然難免孤獨,不過林帆一點也不在意過去。
就連後來的父母知道她發達了,一個個貼上來,她也毫不留情撇開。
哭爹喊娘她也沒有動搖分毫,她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沒有人關心,隻有自己愛自己的生活。小時他們沒有給她愛,長大更加不需要了。
財帛動人心,當時後妹帶著林父和後媽找到她的公司去,當著那麽多公司的高層,為了給她壓力還有八卦記者,指責她不贍養父母,道德敗壞。
當時林帆就一個個指著她們說:“你說不贍養的是他們嗎?她是後娘,我沒有被她養活一天,這個男人嗎?
我還沒有成年就得自己養活自己,自己賺取讀大學的錢,從五歲後,到現在隻見他三次,上次是十幾年前奶奶死的時候,今天是第三次見麵。
而你,是一個婚內出軌者和破壞人家庭第三者的私生女,道德敗壞的結晶,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你是他們的孩子,也是個中年人了,怎麽?養不起父母嗎,他們可是把全心的愛與金錢堆砌在你身上,沒想到你是個廢物,現在想來占我的便宜了,可惜,我寧願喂了狗,別想得到一分。”
她留下了遺囑,死後所有財產捐贈,不會留給無關的人一分錢。
後期在還沒有生病住院的時候,富裕的生活使得林帆過得很自在,全世界的遊玩,可是她始終一個人。
可她林帆也是女人啊!有時候總是在想,她為什麽會是這樣呢,有時候就很後悔,當初為什麽要那麽拚,要是有個孩子多好啊!
這天夜裏,林帆帶著遺憾,心髒停止了跳動,終年六十五歲!
林帆以為自己就那麽斷了氣,一生畫上了句號,沒想到是……省略號。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林帆就意識到自己生命可能走到了盡頭。
太陽火辣辣的在高高的天空中掛著,大中午的鄉村顯得悶熱暴躁,有人脾氣不好因為一件小事都能吵架,甚至動手。
周圍的樹木焉頭搭腦著,靜止的樹葉和喧鬧的蟬聲,有些人提著小板凳,端著飯碗,往碗裏夾上兩筷子鹹菜,就到樹底下坐著就吃起來。
說起來外麵樹下也一樣熱,吃飯都能弄得滿頭大汗,磨得薄薄的舊衣服都貼著後背。一邊吃飯一邊抬手擦汗,但到底比屋子好些,屋裏悶得人受不了。
豬圈裏的一頭瘦母豬,在破舊的豬圈裏,躺在自個屎尿液裏,以得到一些清涼,緩解暑氣。
十幾歲的女孩子吃力的提著一桶的豬食,走到豬圈前,放下手中的木桶,在豬欄前,把頭伸到豬圈裏,尋找那被母豬不知道拱到哪裏去的豬槽。
運氣好的話最多被母豬原地拱翻,她隻要伸手就可以夠得著,翻過來,用清水衝一下就可以往裏麵倒豬食。
有時候豬把豬槽拱遠了,還需要她親自下到豬圈裏,踩著被母豬踩得泥濘的混合屎尿的泥土,進去把豬槽拿出來,衝洗一遍裏麵的髒汙,才可以重新放到豬圈的欄前。
這次顯然還不錯,沒有被母豬拱遠了。
瘦小女孩鬆了一口氣,手腳麻利的衝洗豬槽,放進去,拿個破碗舀著豬食往裏倒。
“囑囑囑”!
母豬聽到熟悉的喂食的呼喚,喘著粗氣,抬起豬頭,磨磨蹭蹭的從泥濘的土窩裏起來,走到豬槽前,聞著豬食就開始下嘴。
女孩看著低頭就食的母豬,等豬把豬槽的食物吃完,再裏添加。
女孩等著等著,雙目不自覺就放空,對於豬圈的異味好像都無覺了一樣。
這個女孩就是林帆,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在六十五歲那年,應該是在醫院裏咽氣了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再睜眼就是這裏的一個叫作林帆的北裏村的女孩。
剛開始簡直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她醒來後見到的場景和感受,就好像前世是一個離奇的夢境,而現在這個女孩的一切才是她林帆的人生一樣。
“誒,還沒有完全解凍呐,挺|硬!”大頭媳婦沒有任何負擔的說話,林帆除了佩服之外,隻是對著她的話點點頭。
大頭嫂子她真是不怕那氣味和粉塵進口鼻啊!林帆覺得可能愛說話的人,讓她蒙著或者閉嘴一上午,是一件比聞糞臭還難受的事情吧。
大家都熱火朝天,根本不在意自己做的是什麽的活。有的跟大頭他媳婦一樣大著嗓門說話,有的雖然也帶類似口罩,但一樣不影響說話。
看樣子,大家都很努力的幹活,但是參加勞動好幾年的林帆知道,還是那個問題,能少幹就少幹,手不停,可鏟裏的糞土也不多。嘴不停說話,就能少鏟一鏟子。
這些林帆門兒清,當然林帆也沒有怎麽努力就是了,大眾如何做,林帆就如何做。大環境如此,她也沒有那麽高的覺悟。
這時代出了多少勞模,多少英雄?
不少!
但也不能掩蓋一個事實,大鍋飯的弊端一直存在,所謂磨洋工嘛!就是這麽來的。人多力量大,確實能做很多,但人的積極性也沒有普遍提高也是事實。看看今天的上工就知道了,總是要拖到最後一刻才姍姍來遲。
林帆覺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拄著鏟柄站著說話,林帆也停下來休息。雖然過程中,有偷懶的成分,活也依然不輕鬆,畢竟偷懶也要有限度,不然檢查來了,沒有成果這不是找罵嗎?罵了不會少塊肉,但是就怕扣公分,也怕擔上社會蛀蟲的壞名聲。
這個時代生活的人,最是精明,那個度的把握也是能的。畢竟政治融入生活嘛!淳樸又智慧!
“還是城裏好啊!哪像咱們在糞堆打滾,土裏刨食。”一個捶捶腰的婦女說。
“誰說不是啊!就不是那個命唄!”
“啥命?毛|主|席他老人家說了,勞動光榮知道不。那城裏的不也跑到咱們這?”
“城裏人家那叫跟老農學習,接受再教育啥的。”
“我就不明白了,他們喜歡往鄉下跑,你看那些知青幹活沒有?哎喲,啥都不會幹,讓拔草吧,連麥苗都給你拔羅。有那女知青,嘿!看到那灶眼說黑,讓挑水吧說肩膀痛,哭得喲!”
“可不是!這剛來那會啊,水靈靈的,大小夥子可喜歡看了,有活的都掙著表現。這麽久了,也看出來了,人家根本不稀搭理你,就是想讓咱鄉下小夥給白幹活,真是跟妖精樣。”中年大嫂憤憤不平。
“你這是為你家國勇不平吧,要我說人家姑娘不答應也是對的,人家是文化人,讀過書的,你家的國勇吧……。”接話的搖搖頭。
“沒文化咋了,那有文化的還臭老九呢,牛棚住著呢!”
“就是啊!”
七嘴八舌的,幹活的時候沒勁,聊天爭吵卻個個精力旺盛。
知青剛又來了一批,反正這時候,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話題就是東家如何了,西家又有笑話啦之類的!總是要找話說,不然日子怎麽過?知青來了,這下好了,熱鬧了,沒事的時候關注關注。
剛開始看城裏的姑娘小夥,那是看稀奇,就好像那高高在上的城裏人一下子跟她們在一個村子裏生活,是多麽奇怪的體驗。看他們的穿著,那是羨慕向往,等看他們被蟑螂老鼠嚇哭,看他們把莊稼當草拔了。從開始的敬畏巴結自卑,到後來的鄙視甚至當笑話講,林帆覺得這種心理變化哪裏都不會有區別。
不過是生活辛苦又無聊,嘴巴不說一說別人,這一天沒法過去。
不過這些婦女也就說說,要說是有多惡毒也未必,但也沒有好心就是了。總歸跟自家沒關係,就使勁的說道唄,這就是目前她們的心理。
好不容易敲了放工的鍾聲,一刻不停留,一群婦女也不聊天說道了,扛著鏟子到集合地專門放工具的地方,“哐啷”丟下工具,計分員看到了記下出工記錄,人就可以走了。
林帆嫁人後第一天出工,養了兩個多月的懶肉,這會有些受不了,趕緊記錄好就回去。打水洗手洗腳洗臉,把破外套脫了,掛在廚房門外,那裏拉了一根線,以後髒衣服什麽的可以掛在這裏。
換了家裏穿的衣服,時間也沒有過去多少,做習慣了,很快的。早上煮的飯粥,都涼了。不過現在沒有那麽冷了,把酸菜炒炒加熱,拿出一個小陶罐子,這是年前跟張愛國去縣城的時候買的腐乳,一直沒有吃。這東西也不是誰都舍得買。林帆是想哪天沒有菜或者趕時間的時候,挖一兩塊出來配飯吃,有味又方便。
這會這種幹活的時候就是合適了,沒有時間做時間長的食物,下午也要出工。林帆最近困,很快把肚子填飽了,好上床睡了午覺,實際上林帆發現這裏的人很少會睡午覺的。
這幾年林帆也習慣這種習慣,林帆覺得現在可能是休息一段時間加貓冬,懶筋上來了,這才中午就困得不行,非得要睡午覺不可。
沒多久林帆就呼呼的睡著了,根本不知道李翠花過來找她,叫兩聲沒有人應,李翠花也就不管了。
下午依然起床艱難,腰酸背痛。等到最後敲的鍾聲結束了,林帆才跟著大部隊出現。
“趕緊幹活了,大老爺們,懶娘們兒!”隊長臉紅脖子粗的扯開嗓門嚎。
“哎喲!張誌英真是賣力,好了好了,都來了,這不是家裏娃哭了嘛。”
“我家那個也是,這都要上工了,還非得吃口奶才罷休。”
“你家牛娃也四歲了吧!別慣著了,多大了還吃奶。”
“那有什麽?反正家裏就他是老小,想吃就吃唄!”
“哈哈哈,你別說他家牛娃了,那是她家裏孩子的傳統,她那個小叔子那會,你是還沒嫁來張家屯,沒看到,都五六歲了就是戒不得奶,她那個婆婆還不是慣的,也是家裏老小,非得吃口奶,才跑去玩!放羊的年紀了,哈哈哈!”
周圍也是一片笑聲,那個被說的中年婦女也不生氣,跟著笑起來。林帆之前聽說這種事,一般是發生在最小兒子或者女兒身上。
“不是,娘你聽誰說。”
“還聽誰說,我不是聽幹活回來的娘們說還不知道呢!”
“這也是今天覺得惡心難受,也不確定是不是懷上了,怎麽都這麽說呢!”林帆鬱悶,這時候的人是有多沒話題啊,萬一不是呢,不得又說她矯情。
“什麽確定不確定的,我說有了就是有了。”李翠花聲音一下子提高起來。“我孫子還能有假,那可是我兒子的兒!”
你兒子怎麽了?懷不懷,你兒子能控製?真是神邏輯,不過林帆沒說出來。
“娘,我知道你著急,可是我現在累了,等有時間去看看大夫再說吧!”身體的疲憊戰勝一切。
“對對,你好好休息,正好明天我去說,明天你不用去幹活了,要看大夫的。”
林帆沒想到還有這個好處,張大林不是幹部,但是在張家屯還是有臉麵的,加上一個張愛國又是在部隊發展不錯。
林帆點點頭,“那謝謝娘!”
李翠花吩咐一些注意事項也就走了,反正離得近,有事吼一嗓子就聽到了。
現在就這樣,李翠花雖然為他的大齡兒子可能會我後了開心,不過條件就那樣,也沒有怎麽緊張,哪個農村的女人懷孕不都這樣。孫子孫女她也不缺,就是張愛國算是家裏有出息的,所以林帆的肚子才被看重許多,這才有李翠花跑來看。其他的兒媳婦有孩子,除了第一個大孫大虎子,老兩口看重外,都很平常,該的幹活還得幹。
林帆今天的嘔吐,肚子打結似的的酸疼,肋骨都隱隱作痛。林帆有些憂愁,雖說這段時間吃飽睡足,身上長了些肉氣色也好了許多,可這一懷孕馬上就體現出基礎不好的弊端來了。
吃飯的時候,給自己多挖一塊腐乳,給自己加點營養,鹹香鹹香的,聊勝於無吧!
林帆以為今天的事情那麽多,會想多睡不著,沒想沒多久,人就呼呼大睡。
“老頭子,明天我跟老五媳婦兒去看看,雖說張家和老頭可以把把脈,不過我看還是到縣城醫院去,老五媳婦兒是說可以順便給老五郵寄信件,誒,我可憐的兒子也終於有後了!”
張大林沒有發表意見,顯然也是讚同的,作為個從舊社會過來的男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子嗣的重要了。他兒子那麽好,怎麽能沒有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