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困局

字數:6981   加入書籤

A+A-




    “醒醒, 迷藥的藥性早過了,別裝睡……”

    穀梁薇被一陣刺痛弄醒, 隻覺困頓萬分,整個身子說不出的疲乏難受。順著耳邊嘈雜不休的聲音看去,果然是謝清。

    “這是哪兒?”一開口,聲音沙啞得陌生。她看了看四周,周圍很暗, 一間封閉的空屋, 屋內一應擺設全無, 隻在她和謝清正對的地方有一扇門兩扇窗。窗子是封閉的, 窗外不知是糊了封條還是釘了木板,一道一道的黑影將窗戶封的嚴實, 隻有黑影間的縫隙透出些微的光亮。穀梁薇盯著那點兒光亮研究許久也沒得出結論, 隻好轉頭看向謝清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我怎麽會知道, 我不過比你早醒一個時辰。”謝清扭坐在地上道。他和穀梁薇被捉後立刻被迷暈,對方對他有顧忌迷藥用量極大, 不然憑他早年對身體的訓練不會輕易中招。對方是有備而來,將他們琢磨透了再下的手。

    他醒來後發現全身上下捆著繩索,身子綿軟無力藥性難散。以吐納順氣的法子緩了許久才恢複了一點點力氣, 隨後他一直在觀察四周尋找逃生之法。原本他沒打算這麽快弄醒穀梁薇。可就在剛剛, 他忽然身子陣陣發寒心下躁動難安, 這才背過身摸索著掐了穀梁薇麵上的穴道將她弄醒。

    他心裏犯嘀咕, 嘴上卻裝作輕鬆道:“你可算睡醒了。”

    “先前謝謝你。如果不是為了護我, 你本來有機會逃脫的。”

    “要是我一個人出事韓昀定然不會管的, 和你一起被抓我也算是沾了光。”謝清正試圖找到地方磨開捆住自己的繩子,說話間看也不看穀梁薇。然而這屋子被人仔細收拾過,連半點尖銳都沒有,無奈之下謝清隻好側躺臥倒在地上磨繩子,在穀梁薇醒來前他已經磨了一個時辰卻隻將繩子磨得粗糙了些。

    穀梁薇看著謝清奇怪的舉動輕笑出聲。

    謝清抬頭,不讚同的瞪了穀梁薇一眼。

    穀梁薇斂聲,忽然回想起什麽般笑道:“不必那樣辛苦。”

    說話間褪下右腳上的鞋,扭了扭身子用被捆綁在身後的手抓起鞋摸索了一會。

    不理睬謝清詫異的目光,穀梁薇自顧自地扭身倒騰。軟綿無力的身子讓她的舉動異常艱難。摸索折騰了許久,她才長舒一口氣。隻見她雙臂一掙,手上捆著的繩子應聲落地,再一揚起手指尖赫然夾著一個小巧的刀片。

    穀梁薇看著謝清目瞪口呆的模樣揚眉一笑。手掙脫開了解身上的其他繩子就容易了許多,解開腳上的繩子後,她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便踉蹌摸爬著朝謝清走去。

    謝清又驚又怕的看著穀梁薇被劃出血痕的手,忍不住著:“你、你看準點再割!”

    穀梁薇看了一眼還在滴血的傷口,抬手吮了下血嘟囔道:“我算靈活了,再多話刀片給你,你自己試試。”

    謝清當然不會自己試,感覺到刀片抵上了手,他眼一閉生怕穀梁薇手一個不穩在他腕上劃出口子。

    “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解開繩索,謝清邊揉按周身穴位邊問道。

    “先前去你家找你時路過一家鐵器店順手買的,一直藏在鞋子的墊子下麵,我自己都差點忘了。”穀梁薇小心地割著謝清腕間的繩子,“我最近流年不利,不是被綁就是被弄暈,總要弄點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嘛!”

    謝清點頭深表讚同。沒一會,他手腳已全然恢複。起身來到窗邊,窗戶已被一層層的木板釘死。他透過窗縫向外看去,隻能通過光線判斷是白天,木板釘得太密根本看不清外麵的景物。再來到門邊,也是一樣。此處竟是一個連門都被牢牢釘住的死屋。

    “怎麽樣。”穀梁薇在地上學著謝清揉搓著穴位,無奈功夫不到家,穴位按不準整個人依舊軟綿無力。

    “很糟。”謝清轉回身,見穀梁薇癱趴在地上,便走到穀梁薇身邊半蹲著把她腿一拉,抬手幫她捏按起穴位來。

    “你、你幹什麽!”穀梁薇下意識想往後縮,卻被謝清按住。

    “想什麽呢,我是個大夫!”

    穀梁薇默言。身上穴道被揉按,力氣逐漸恢複。這的確是雙醫者的手,無男女之差異,不含一絲一毫的感情,讓人既不會心生排斥,也不會心生依賴。

    “謝謝,我剛才不該……。”穀梁薇為剛才的退縮斥責感到歉疚。

    “無礙,你這樣也挺好。”謝清含混不清的說道。

    他想到了蘇妍,那時候他醫術小成。一次蘇妍意外受傷,傷在背脊,在他猶豫間,蘇妍毫無顧慮的背對著他褪去了衣衫。他看見那雪白的肌膚當即慌了心神,蘇妍等得不耐了扭頭怒斥道:“磨磨蹭蹭的你還是不是個大夫。”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覺得她過於狂放不像女子。後來他終於明了,對於蘇妍來說隻有有利和不利的選擇,沒有因為顧慮而不敢去做的選擇。

    “你怎麽了?”

    見穀梁薇一臉擔憂,謝清輕輕搖搖頭,不願承認他莫名地心慌。

    過了一會,穀梁薇身子也恢複了自如,隻是因為長時間沒進食餓得有點發虛。

    她和謝清再次上前將屋子仔細查了一遍,一切出口皆被封死,屋內更是沒有絲毫擺設,除了……

    “這是什麽玩意?”謝清厭惡的看著地上兩個馬槽一樣的東西,馬槽的邊緣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想來是為了防止他們利用邊緣割繩子。他伸手扒拉了一下,馬槽紋絲未動應該是被固定死在地上。

    “這……是他們為我們準備的食物。”穀梁薇有些艱難的說出。這兩個馬槽,一個裏麵裝著已經開始渾濁的清水;另一個則混雜著一堆東西,仔細看去是一些風幹的麵餅肉塊。這樣的東西一眼看過去隻覺惡心,要定下心認真分辨才能發現是吃食。

    “這玩意……”謝清想說為什麽要釘在地上,隨即他悟了。對方就是要他們手腳被捆像畜生一樣挪動上前跪趴在地上吃槽內的食物。

    “他們就不怕我們絕食嗎?”

    “不會,且不說他們知道我們不會尋死。就算我們想絕食,在瀕臨死亡前人也會本能的尋找吞咽食物。”馬槽之所以釘死,是怕他們會不小心將水打翻活活渴死。

    謝清將兩個槽內的東西檢查了一番。

    “沒有毒,隻有少量的麻藥。”結合之前那令他們手腳發軟的迷藥看,對方為困住他們做了萬全準備,令他們既無法逃脫也無力尋死。

    “有麻藥你還吃!”穀梁薇驚詫的看著謝清用手舀了些水喝下還拿起了馬槽內的幹糧。

    “少吃一點不會有事,吃點麻藥總比餓得手腳發軟好。”謝清估量了一下麻藥的分量笑道。

    穀梁薇聽後默默糾結了一會,也跟著挑了快看上去幹淨些的麵餅就著清水吃了。

    過了一會,在謝清的幫助下緩過了麻藥的勁,兩人再次起身。

    “居然沒有人看守?”穀梁薇豎著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晌,外麵一絲動靜也無。

    “無人看守就意味著不露痕跡。若我們還被捆綁著,吃了含麻藥的食物想逃也逃不出去,自然無需看守。”謝清咬牙,“這個安華昌當真有點可怕。”

    穀梁薇想了一下也明白了,別說被捆著,就是現在解了綁他們也難以出逃。

    此處指不定是哪裏的廢屋,隱於都城中再普通不過。安華昌自己都不派人來,韓昀如何能查到他們在這。韓昀找不到他們,安華昌就多一個拿捏韓昀的把柄。現在隻能期望韓昀還不知道她被抓的消息,不然後果難料……

    韓昀此時的狀態盡在穀梁薇或者說安華昌的預料當中。

    許是安華昌示意,護送穀梁薇一行出城的人手並沒有被趕盡殺絕。

    自收到消息,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整個人較之先前憔悴萬分。蛛閣和蠍閣的人已經派出去五波,除了耗損人手外,根本一絲線索也無。他唯一的希望是謝清在穀梁薇身邊,以謝清的經驗能力或許事情還能有轉機。齊繆進宮接應蘇妍至今沒有回音,韓昀知道蘇妍的能力,可就是他太了解她,才更加擔心……

    都城的白天又一次寂靜無聲的過去。

    一晃又過了三日。

    聖上再一次沒上早朝的事並沒有人在意。在都城百姓的認識裏,聖上病重幾乎無力回天,所以太後老人家帶著一眾嬪妃前往白若寺祈福。宮門前的血腥,宮門背後的暗湧風雲無人知曉。

    街道上空蕩而安靜,都城內不知何時多了一批批麵容陌生的巡邏士兵。然而最近的日子總不太平,並沒什麽人去深究這一切背後的意義。

    和都城的百姓的麻木不同,都城內的官員不論大小這兩日都噤若寒蟬。哪怕是再迂腐遲鈍的小官也意識到天要變了。各部官員紛紛稱病請假,避開這變天的的鋒芒。而在背後執掌住朝政的手竟然也默默批準了。眼下除了新帝自立外,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有人奇怪。

    因此,當一道聖旨傳達四方,立八皇子監國太子,令安平世子與左相陳懷川共同輔政時,並沒有人敢出麵反對。人人都知道這背後有古怪,卻沒人敢提。最大膽的也不過在心裏默歎一聲,那唯一敢與這二人正麵較量的人正被關在天牢裏生死不知……

    被人認為生死不知的人正強撐著這精神在看一份密報。

    “大人,吃點吧。”雪清失蹤以後,韓昀身邊隻剩下趙修。

    韓昀點點頭,放下密函。他拿起瓷勺舀了一小勺白米粥放入口中。濃香軟糯的白米粥本該沁人心脾,他卻隻覺胃部一緊下意識作嘔。

    “大人!”趙修關切的看著韓昀突然停頓的動作。

    韓昀擺擺手,腹中的痛苦在清寒的麵容上沒有半點呈現。強迫著自己喝下整碗粥,韓昀聲音如常的吩咐趙修退下。隻有凝皺的眉頭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趙修歎了一聲,默默退下。

    韓昀再次拿起密函,卻眼前一花隻覺字跡模糊。這兩日他身體每況愈下,即便自迫著如常吃睡,也難以阻緩身體的頹勢。

    他開始後悔,悔那一日為何要與穀梁薇分開。明明穀梁薇不願意走的,將她永元留在身邊是他的訴求,為何他要親手把人推開……韓昀自嘲的想,穀梁薇說得對世界上哪有比他身邊更安全的地方,在眾人都遇危難的眼下不隻有他不在這裏好好地坐著嘛。

    “大人。”齊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進來。”韓昀斂了情緒,淡淡道,“何事?”

    “‘那位’要不行了。”齊繆低聲道。那位指的是至今昏迷不醒的聖上。那日他們三人逃出宮,安華昌的兵馬窮追不舍,幸而追兵之中沒有弓箭手。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逃得也並不輕鬆。徐誌傑被追上的侍衛刺中一劍,那劍力道之大穿透軀幹連帶著坐在馬前的聖上都被刺傷。

    徐誌傑半途流血過多而亡,而齊繆則帶著昏迷不醒的聖上曆盡千辛才甩開追兵與韓昀匯合。

    “張太醫怎麽說?”張太醫是桃李閣□□太醫院的人手之一,出事前便借著告假返鄉之名留在韓昀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張太醫說以他的能力隻能再保‘那位’半月之壽。若是謝大人或是魯太醫來整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謝清那邊……”

    “連帶著夫人一起毫無音訊。”

    韓昀默了半晌又問道:“魯太醫還在宮裏?”

    “魯太醫自從被以為聖上診治的名義招進宮中後,就再沒出來……宮內的情形如今半點打探不到。”

    韓昀點點頭,之前為了讓聖上順利出宮,蛛閣安插在宮裏的人調動不少,安華昌不是傻子,雖然他沒法把蛛閣的探子全部揪出卻能把皇宮嚴封成一個鐵桶。如今宮內的消息出不來,他們連蘇妍是生是死都不知……

    “白若寺那邊可能聯係的上?”

    齊繆搖了搖頭,隨即道:“蠍閣的人正設法從後山斷崖翻過去。”

    韓昀聽後目光一沉,他知道現在最好的做法該是不管穀梁薇他們的死活,趕在聖上駕崩前暗中聯絡援兵把都城硬攻下來,有天子虎符在手也不怕被扣上謀逆的罪名。可……嗬,安華昌比他想象中還要了解他。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知道安華昌也在等,現在就看他們誰先沉不住氣了。

    韓昀垂眸苦笑,看上去,輸的人會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