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最後一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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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穀梁薇回過神的時候。韓昀已經坐在她床邊, 而她則枕在韓昀的腿上, 任由韓昀輕輕地擦著她的頭發。

    兩人零零碎碎的說著話。

    “你們是怎麽出來的?”韓昀撫摸著穀梁薇瘦脫形的臉頰, 聲音輕柔的像對待一支隨時會熄滅的蠟燭。

    穀梁薇有些不自然的別開臉, 將她和謝清被抓後的場景大概說了一遍:“……後來謝清終於爬上了房梁,又借著繩子幫我也爬了上去。後來我們掀開屋頂的瓦片從房頂上爬了出去。出來後,我們發現身處一個廢棄的小院,從屋頂上下來的時候,謝清不小心狠狠摔了一覺,陷入昏迷。我將他在院中的水缸後麵用籮筐藏好,一個人跑了出來求救。跑了沒多遠就來到了街上, 我這才發現小院離穀府不遠。但城中來來往往都是兵士, 我害怕,便一路躲躲藏藏, 直到入夜才敢靠近穀府……謝清也被二哥救回來了, 正在客房內休養, 聽二哥說他還沒醒。”

    “你放心, 這些事今後再不會發生。”穀梁薇的話說的輕描淡寫,卻聽得韓昀心中痛楚, 他不敢去細想穀梁薇這些日子究竟受了多少折磨。“別擔心,明天我命人入宮將魯太醫請來。魯太醫醫術高明,謝清不會有事的。”

    “嗯。”穀梁薇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卻有些低落。

    韓昀見穀梁薇神情懨懨, 輕聲道:“你好好休息, 我明日再來看你。”說著, 把穀梁薇的腦袋移回枕頭上。

    見韓昀要起身離開,穀梁薇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韓昀的衣襟。

    “你不留下來嗎?”

    有太多的事務等著他去處理,韓昀低頭看著穀梁薇虛弱的模樣和小動物般的神情,輕輕道:“我留下陪你。”

    二人似在韓府中那般肩並肩躺著。

    穀梁薇忽然湊近,在韓昀耳邊小聲問道:“韓昀,我晚上說夢話嗎?”

    微微的氣息撓得韓昀耳根發癢,摁下心中的旖念,他側頭抬手蒙住穀梁薇的眼睛,淡淡道:“睡覺。”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穀梁薇起身時韓昀果然還在她身側。見她醒了,韓昀才起身洗漱匆匆出門。穀梁薇知道韓昀一定很忙,都城局勢混亂待處理的事務何止千百。

    因而她毫不意外一整天都沒有再看見韓昀。穀梁薇知道,昨夜的停留已經是韓昀能做到的極限。

    禁軍的六萬五千兵馬再一次進了都城。鐵騎來來去去惹得都城人心惶惶,連穀府的下人言談舉止間都透著難以掩蓋的慌亂。當然,他們慌亂很可能是因為害怕那將穀府包圍的水泄不通的三千兵馬。

    穀梁薇沒親眼看見,隻聽見下人說那兵士一個個麵容嚴肅,臨街分列而戰猶如惡煞,穀府的門前如今連蒼蠅也飛不過一隻。她想笑韓昀小題大做,卻又笑不出,近些日子的種種經曆讓她理解了韓昀的小心翼翼。

    昨夜她假裝安眠,實則一夜未睡。聽著身旁清淺規律到刻意的呼吸,她知道韓昀也是如此。韓昀的懼怕、韓昀的擔憂、韓昀的憔悴……韓昀何曾是這樣一個人,而這樣的韓昀是為了她。

    她何德何能?

    心情猶如烏雲遮日,穀梁薇的心裏裝了太多情緒,卻不知該和誰訴說。

    宮裏的魯太醫果然依韓昀所言被請來了穀府。穀梁薇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看一看謝清。忽有下人來報,說穀府外的兵士抓住了可疑的人,讓她前去決斷。

    穀梁薇心中奇怪,她知道韓昀對兵士下達的命令是“有可疑者殺無赦”,就算現在抓住的人不能直接殺了了事,也輪不到她來決斷。一問才知,穀老爺和穀梁成一早便出門,家裏的女眷又不在。偌大的穀府此刻除了她那位被關押著的三哥,就隻剩下她這一位正經主人。

    她一進大廳,地上原本蜷縮哭泣的身影忽然撲騰起來。穀梁薇看清了那掙紮著起身想朝她撲來的身影,忙喝止住了一旁拔刀欲刺的兵士。

    “小、小姐……清桃、清桃可算又見到您了,我的小姐啊……”那身形狼狽嗚嗚哭著踉蹌撲上來的人不是清桃是誰。

    “小姐……清桃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清桃衝上前一把摟住穀梁薇咧嘴嚎啕大哭。

    穀梁薇這兩日身子虛弱,被她這一攬幾乎掉了半條命。

    掙紮著抽出被箍住的手,穀梁薇輕拍著清桃的背道:“好啦、好啦,清桃不哭,你小姐我這不是好好地嘛。”

    清桃抹了抹眼淚珠,這才抬臉仔細看向穀梁薇,這一看不要緊清桃“啊”的一聲就叫了出來。

    “小姐!你怎麽瘦成這樣了!”邊說著手邊摸向穀梁薇的肩膀和胳膊。“怎麽、怎麽隻剩骨頭了……”

    穀梁薇被清桃一嗓子嗷的耳朵嗡鳴,看著清桃焦急的模樣心中又好笑又感動,安慰道:“沒事啦清桃,小姐我好好著呢,隻不過前幾天吃到少了一點……”認真的說,是少了很多點,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說了。

    這不,她隻是輕描淡寫一句話,清桃已經紅了眼眶,要是真讓她知道她被囚禁時的狼狽,還不哭得把房梁都給震裂了。

    看著抱著她哭成一團的清桃,穀梁薇壓抑的心情輕鬆了許多。她這才發現和清桃一起被抓的還有一個人。

    “大家辛苦了,清桃姑娘是我的貼身侍女,而這位雪清姑娘則是韓相大人的心腹。都是自己人。”穀梁薇扶正了清桃,對這兵士行禮道謝。

    為首的領兵一抱拳,帶著兵士退下。直到他們走遠,雪清才緩緩開口道:“多謝夫人相救。”

    “謝什麽,都是自己人本來就是一場誤會。”穀梁薇拉著清桃、雪清來到偏廳坐下。“你們倆怎麽會在這裏?還被當成了疑犯。昨夜我聽韓昀說,那日我們遇襲被衝散後你們就失蹤了,他派人找過卻沒有找到。”

    “小姐,清桃那天就是死也不該和你分開……”清桃抱住穀梁薇的胳膊眼眶一紅似有決堤之勢。

    穀梁薇見狀下了一跳,生怕她再次淚水決堤。求助的看向雪清,雪清會意,拍了拍清桃的脊背柔聲道:“我知道你見到夫人開心,可現在不是哭得時候。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不要讓夫人為你擔心,好不好?”

    穀梁薇有些詫異的看著雪清哄孩子的語氣,更詫異的是清桃當真嗚咽了兩聲止住了哭泣。清桃抽抽噠噠的吸了吸鼻子,開始說起了她倆這幾日的遭遇。雪清在旁安靜的聽著,時不時做點補充。

    原來那日他們一行被安華昌派來的殺手衝散後,清桃和雪清因為無關緊要而沒有被人窮追不舍。她們倆逃到了一出草木茂盛的野田,蜷縮在草叢中躲過了殺手粗略的搜查。等到四下無人,她們不敢亂轉,第一時間回城找韓昀。隻可惜二人受了傷又擔驚受怕,一路根本走不快,等她們踉踉蹌蹌的回到出發之處,已是人去樓空。雪清試圖聯絡上韓昀,奈何韓昀撤離後,將手下的聯絡都移了位。雪清雖是韓昀心腹,卻一直負責搭理內院,對於這些外在的事務了解有限。一時間,她們二人落了單。

    清桃從小跟著穀梁薇沒受過什麽罪,說到底還是個心性單純的小丫頭,遇上這種事情一下子沒了主意。她傷得又較重,疼痛和恐懼糅雜在一塊,隻知道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相比之下雪清則冷靜的多,她分析了形勢之後,決定兩人假扮姐妹找個普通的民居借住一陣。等風頭過去,看都城的形勢再做打算。清桃沒了主意,見雪清這麽說便點頭同意了。這些日子,兩人一直躲在一個民居裏養傷,依靠身上的金銀首飾換取夥食藥材。

    “你們也是膽子大運氣好,兩個姑娘家居然敢隨便找人家借住,萬一碰上惡人怎麽辦?看上你們身上的財物,搶去了倒不算什麽;若是碰上個見色起意的……”穀梁薇那茶水掩了口,心中一陣後怕,“其實你們可以來穀府啊,再不行去杜府、歐陽府也行。你們兩個丫頭沒人會盯著抓你們,二伯二哥都認識清桃,一定會護著你們的。”

    “是喲,我怎麽沒想到可以回來。還是小姐你聰明。”清桃此時已經緩過了情緒,正拿著桌上的糕點大口的吃著。

    雪清垂了眉眼,淡淡道:“是雪清思慮不足,當時隻想著形勢不明不敢露麵,險些連累了清桃姑娘。還請夫人見諒。”

    “哪裏需要見諒。你臨危不亂救了清桃,我要謝謝你才是。剛才我說的那些都是後話,若是換做我在你那個處境,未必有你做得妥當。其實我也是擔心你們,你千萬不要誤會……”穀梁薇拉著雪清的手誠懇道。

    雪清輕輕應了一聲。

    “那你們今天怎麽又會來穀府?”穀梁薇接著問道。

    “是我纏著雪清要來。我聽說穀府被重兵包圍,心中放不下想回來看看,雪清拗不過我才跟著來的。”清桃口中還塞著點心,話說得嘟嘟囔囔。

    雪清補充道:“清桃姑娘很是忠心。一聽說穀府出事,連死都不怕一定要來看看。”

    聽見誇獎清桃害羞的紅了臉,岔開話題道:“哎,小姐你是怎麽回來的?”

    雪清也好奇的看著穀梁薇。

    穀梁薇聽言,一揮手笑道:“好啦,那些不開心的我們就不說了。現在人不是都好好的聚在這裏了。我去廚房吩咐下人多做些好吃的,今天開心,我們好好慶祝一下團圓。”說著便要起身叫人。

    雪清忙起身道:“這種小事哪能勞夫人受累,交給雪清吧。”

    “是啊小姐,還需要你來吩咐廚房,那我這個貼身丫鬟就該拿掃帚趕出府去了。”清桃也忙起身。

    穀梁薇見狀不與她們爭搶,笑著任由她倆忙活。

    清桃雪清離開沒多久,有下人來報說魯太醫請她過去一趟。

    穀梁薇斂了笑容,來到謝清休養的小院。

    “韓夫人,我們又見麵了。”須發花白的的魯太醫朝穀梁薇拱手行禮。

    穀梁薇回想起當初落水重生就是魯太醫為她整治,她記得魯太醫那時後還奇怪她一個嬌養的閨門女怎麽能在落水之後那麽短的時間就恢複健康。算起來,她這一世從那時開始。而那時的事離現在遠得又像隔了一輩子一樣。

    “魯太醫不必多禮。謝大人身體如何,是否能恢複健康?”

    “夫人,老朽請你來就是想問問謝大人的事。”魯太醫捋了捋胡子道,“那些下人說不清楚,他們說謝大人摔了一跤還被囚禁了一陣,老朽想知道謝大人暈倒的具體情況。”

    穀梁薇抿唇回想一番,道:“謝清是在攀爬過程中摔落在地,等我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已昏迷不醒。”

    “多高的地方?是否磕著頭?”

    “一人高左右,好像沒有磕著頭。”

    “一人高?那就不是了……可我看他頭上卻有淤青。”

    “我們被囚禁了數日,謝清一直在試圖尋找逃脫的辦法。期間大大小小摔了無數次,可能是在這個過程中磕碰著的。我不懂醫術,謝清一直說他無恙,我也沒多問。這淤青難道是造成謝清昏迷不醒的原因嗎?那他要不要緊?”穀梁薇擔憂而焦急的問道。

    “淤青算不得嚴重。真正讓謝大人昏迷不醒的元凶是體內的迷藥。”

    “迷藥?是了,我們那幾日的食物中的確被人混雜了迷藥。”穀梁薇道。

    “謝大人體內迷藥堆積,若是依靠調養恐怕要昏迷一陣子了。”

    “是否有辦法讓他快些醒來?”

    “辦法是有,隻是謝大人身體虛弱經不得折騰。老朽的意見是順其自然。”魯太醫長歎一口氣,恨鐵不成鋼的數落道,“他體內的迷藥也太多了些身體又過於虛弱,身為一名出色的大夫,怎會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魯太醫,如果順其自然,謝清大概多久後會醒來?”

    “有老朽從旁調理,少則七天多則十天。”

    晚飯時分,韓昀依舊沒有回來,連穀老爺和穀梁成都不見蹤影。吩咐下人給穀梁翰送了飯菜,穀梁薇帶著清桃和雪清一起在飯廳坐下。

    晚膳是雪清帶著清桃親自下廚做的。嚐到雪清的手藝,喝到久違的魚湯,穀梁薇終於有了幾分回到正常生活的真實感。隻是心中難免惶恐,不知這樣的平靜還能維持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