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海。
    “潤基少爺，這是會長讓我交給您的。”
    李恒才必恭必敬地將一遝報紙，以及文件交到了李傑手上。
    “謝謝，稍後我會看的。”
    李傑低頭瞥了一眼報紙便收回了目光。
    “好的。”
    李恒才見狀微微頷首，然後便退出了房間。
    走出去時，他還不忘隨手關上辦公室的房門。
    此刻，他們已經不在醫院了，而是搬到了一家療養院。
    是申海官方的療養院，當地官員親自安排的地方。
    醫療、生活設施，一應俱全。
    對此，李恒才並不覺得意外，現在是什麽年代，一切向前看的年代。
    會長拍板上馬一個那麽大的項目，受到一點優待，很正常吧。
    離開書房，李恒才又去隔壁看了一眼陳養喆。
    看到陳養喆正在休息，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別野，來到外麵，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
    從最近會長的表現來看，或許繼承人之戰已經結束了。
    支持李恒才做出判斷的有兩點原因。
    第一點，會長腦子裏的那顆定時炸彈被拆了，除了腦瘤，會長的身體很健康。
    再活個十年八年，甚至十幾年都沒問題。
    八十多歲，以當下的醫療、科技水平，不算特別困難。
    搶回了十年時間，會長至少還要再幹個五年。
    短期內，繼承之戰不會那般劇烈。
    第二點。
    也是李恒才最關注的地方。
    他嚴重懷疑，順洋在申海的項目也會交到潤基少爺手中，更進一步，讓潤基少爺掌管在華業務，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
    ‘潤基’少爺似乎不太願意。
    這一點，李恒才有點想不通，會長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指向性非常明顯。
    長子繼承製在順洋，恐怕會不複存在。
    那可是順洋。
    ‘潤基’少爺似乎不太瞧得上？
    這是李恒才的直覺。
    “呼。”
    半晌，抽完一根煙，李恒才啞然失笑。
    也是。
    ‘潤基’少爺從前就特立獨行，十幾年前就選中了電影行業。
    彼時，國內還沒有開放。
    電影行業一片蕭條。
    電影？
    狗都不投。
    不過，近兩年電影行業複蘇的征兆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去年爆發的‘光頭運動’。
    很多電影人剃光頭前往多地抗議。
    靜坐。
    全世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官方迫於壓力，不得不修改《電影振興法案》。
    徹底廢除審查製，轉為根據年齡的分級製。
    同時成立專門的民間電影管理協會，以市場為主導。
    李恒才還記得，當會長聽到這個消息時，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雖然很快就收斂了，但他看見了。
    那個笑容是什麽意思，李恒才琢磨了很久。
    或許是高興電影人的抗爭？
    又或許是‘潤基’少爺的眼光沒錯，找準了行業？
    也可能兼而有之。
    反正，會長對‘潤基’少爺是有偏愛的，當年，潤基少爺繼承的那些產業是會長親自囑咐，親自分配，由他一手操辦。
    這種待遇，不多見。
    那些產業看似沒有大公子、二公子、三小姐分配的多，但勝在穩定。
    隻要不是北邊打過來，那些產業能輕輕鬆鬆養活三四代人。
    另一邊。
    李傑安排好做空納斯達克的事務後，他撿起了那堆文件。
    隨手翻了翻，都是一些針對數碼科技城的黑料，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這些是針對陳道俊而去的。
    而且多半是陳榮基的手筆。
    心眼可真夠小的。
    天天為了他那個兒子，陳榮基也是操碎了心。
    然後。
    翻看那些文件時，他愣了一下。
    會議紀要？
    不對。
    與其說是會議紀要，不如說是陳榮基的黑材料，裏麵記錄的都是陳榮基向集團內部下達的指令。
    看到那麽詳細的內容，李傑不由一歎。
    都踏馬成篩子了。
    陳榮基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心腹’，不一定是心腹吧。
    翻看幾眼，李傑最後把視線落在了《漢城日報》的一篇文章上。
    【納斯達克神話破滅，全球互聯網科技行業將遭重創】
    這篇文章雖然沒寫數碼科技城，但字裏行間全在唱衰互聯網。
    它的邏輯也很唬人。
    互聯網公司股價泡沫說明什麽？
    名不副實！
    炒的太熱了。
    接下來湧入互聯網行業的熱錢必然會大減，各國都會重新審視互聯網。
    這東西，到底值不值得投入？
    投入減少，市場需求自然會降低，不僅會影響半導體行業，也會影響下遊的一些零售批發供應商。
    陳道俊那個數碼科技城主打的是什麽？
    未來，科技，半導體，互聯網。
    不得不說，這東西寫的還挺有水平的，至少看起來很唬人。
    ……
    三天後。
    漢城機場。
    “阿爸，歡迎回國。”
    看到從通道裏走出來的男人，陳道俊連忙迎了上去。
    “看來那些輿論沒有影響到你？”
    望著陳道俊精神奕奕的樣子，李傑嗬嗬一笑。
    “嗯。”
    陳道俊抿嘴一笑：“阿爸，我相信互聯網會是未來，這一點，絕對不會有錯。”
    “你自己相信沒有用。”
    李傑一邊走，一邊道。
    “要讓別人也相信你，隻有相信你的人越來越多，你才能從泡沫裏蹚出一條道。”
    “額。”
    聽到這話，陳道俊有點不太理解。
    讓所有人都相信他？
    那樣做，沒有意義啊，反正過幾年，市場就會自行恢複。
    他先掛空單，過幾年再掛多單，正反手能掙兩次！
    “道俊，你還沒有領會到‘名’的精髓。”
    上車之後，李傑緩緩解開西裝排扣，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點。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躲在幕後，但這不是，至少不符合國內的情況。”
    “國內跟日本不一樣。”
    “你隻有走向台前，才能名正言順的買下順洋。”
    “攜大勢入主順洋集團，才能堵住一些的嘴巴！”
    看著陳道俊略微迷茫，又清澈的眼神，李傑繼續道。
    “你還記得你爺爺讓你利用民意裹挾，擊退海外資本收購韓道製鐵的案例嗎？”
    “記得。”
    從那一次開始，陳道俊這才明白一些事。
    什麽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同樣的手段，你可以在收購新世界集團上麵再用一次。”
    “不明白？”
    “有一點。”
    陳道俊確實不太明白。
    “別人說你是美資的走狗，是買辦，你為什麽不能把同樣的手段用在新世界百貨上麵呢？”
    有嗎？
    陳道俊的印象中，好像沒有這回事。
    李傑見狀也不以為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哪怕陳道俊是轉世的重生者，很多事情也會一葉障目。
    就像奉俊昊拍的《漢江怪物》、《寄生蟲》一樣。
    小西八人會無視房間裏的大象。
    財閥趴在小西八民眾身上吸血，偶爾會反哺一點東西給民眾，免得韭菜斷了根。
    同時。
    以華爾街資本為首的美資，又趴在這些財閥身上吸血。
    或者說是上貢。
    是一種保護費。
    這跟小西八所處的環境有關。
    小西八從上到下都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瞧瞧漢城的地理位置就知道了。
    離得那麽近。
    能沒有危機感嗎？
    這一點，深刻的影響著小西八全體國民。
    而這，也是樣樣都要贏，樣樣都要第一的起源。
    現實那麽殘酷，總要有一點安慰劑。
    “道俊，有時候的你的目光應該放得更遠一點。”
    李傑從包裏掏出一份資料。
    “你可以看看這份資料。”
    接過資料，陳道俊仔細看了起來，越看，眉頭越是緊皺。
    啊？
    這樣也行？
    海外置業，那不都是慣例嗎？
    還有一些捐款。
    海外常春藤名校哪有那麽容易申請，投石問路，很正常。
    慢慢地，陳道俊隱隱猜到了老爸的意思。
    然後。
    他的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
    潛規則之所以是潛規則，那就是不能擺在明麵上來說。
    平民子弟還在為首爾大學的入學名額卷生卷死，那些財閥家孩子根本不用卷。
    “怕了？”
    李傑笑著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
    “我也沒讓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揭開，有些事啊，可以對準一個群體，也能隻把矛頭對準一個人。”
    “對了，我聽說你跟漢城日報社長的女兒很熟？”
    “阿爸，您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這要問你咯，人家電話都打上門了。”
    站在功利，或者現實的角度，毛賢敏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兒媳婦。
    不過。
    李傑對陳道俊的感情生活不感興趣，不論是報社社長之女，還是檢察官女主，都不錯。
    “阿爸，這件事我會解決的。”
    “隨你吧。”
    李傑稍微點了一下。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是非敵即友。”
    影視作品是影視作品，現實是現實，劇情裏那麽拍，當然是為了收視率。
    事實上，哪有那麽大的敵意。
    “阿爸，我明白的。”
    此刻，陳道俊沒心思關心毛賢敏的事，他的注意力都在阿爸提供的那些材料上麵。
    那上麵除了一些論文式的文件，還有一些調查文件。
    包括陳榮華的一些海外資產都在上麵，還有新世界百貨的一些‘區別政策’。
    國內外搞區別對待。
    這一點，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雖然裏麵的一些條款跟當地的法規有關係，但偷梁換柱的道理，陳道俊還是懂的。
    想著，陳道俊不由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老爸。
    老爸總能給他帶來一些驚喜。
    翻著，翻著，他又把目光落在一篇英文論文上麵。
    Konstantin Magin？
    康斯坦丁馬金？
    這個名字有點模式，不過，看到簡介，他覺得可能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人家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授，專門研究宏觀經濟學的經濟學者，人家還和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是好友。
    互聯網泡沫破滅後，全球都在看空、唱空互聯網行業，但這位教授是堅定的看多者。
    這篇論文裏引用了大量的數據，不止是阿美莉卡一家，還有歐洲、日韓的一些行業數據。
    互聯網行業沒有被高估，反而是低估，被高估的隻是部分企業，連帶著導致整個行業都被看空。
    這是恐慌盤。
    遲早會恢複。
    看到這一段話，陳道俊不由笑了。
    話是實話。
    但複蘇期削微有點久，未來兩三年的時間內，這位馬金教授恐怕會淪為‘嘲諷’的對象。
    看看那些大陰線，複蘇？
    哪裏複蘇了？
    不過。
    三四年之後，這位教授多半又會受到追捧。
    倏地。
    陳道俊腦海中靈關一閃。
    是啊。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這就是輿論的力量。
    輿論可以把一個人捧上雲端，也能把一個人推入穀底，永世不得翻身。
    此前，他雖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深信是一回事，領悟、明白，把它當成行事準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爸。”
    不一會，陳道俊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謝謝您。”
    “接下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嗯。”
    李傑點點頭。
    “去幹吧，失敗了也沒事，順洋未必要買下，就像我很早之前跟你說的一樣，締造一家企業，遠比摧毀、買下一家企業更難。”
    “難度越高，成就感越大。”
    “阿爸，我知道的。”
    雖然陳道俊嘴上這麽說著，但李傑看出來了。
    這小子還在鑽牛角尖。
    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麽時候能跟自己和解？
    陳道俊買下順洋的根本原因，還是再跟自己較勁。
    不多時，把老爸送回家裏，陳道俊立刻讓司機把車開去奇跡公司。
    是的。
    他現在找了司機，對方不僅是司機，還是保鏢。
    老爸說得對。
    確實需要注意防備一些暗箭，上一世的經曆還曆曆在目，不能相信那些便宜伯伯姑姑的人品。
    他們壞得很。
    那種壞就像老爸給的文件裏寫的那樣。
    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在公眾麵前都是一些彬彬有禮，客客氣氣的善人模樣，但如果侵犯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
    他們會瞬間變成餓狼。
    瘋狂的撕咬。
    無所不用其極。
    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他們的道德上麵。
    很快。
    陳道俊趕回了公司，他到的時候，吳世軒也匆匆趕了回來。
    兩人在電梯間相遇。
    “道俊，你這麽急著喊我回來做什麽？”
    “有新項目了。”
    陳道俊揚了揚手裏的文件。
    “接下來，我們會非常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