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
    李傑再次回到燕京，一切都變了。
    搖滾圈，一片靜默。
    連專輯過審的難度都增加了，稍微不對勁的名字都過不了審。
    有殺錯，無放過。
    本就不‘富裕’的日子，頓時雪上加霜。
    眼看燕京這邊沒什麽事，魔岩唱片分部的人撤走大半。
    既不能發專輯，又不能有其他活動，還留那麽多人幹嘛？
    賈敏樹回了寶島。
    滾石那邊剛剛把伍百的樂隊簽到魔岩唱片，他要回去幫忙製作Cue樂隊的下一張專輯。
    那張專輯叫《愛情的盡頭》，裏麵暫定有《挪威的森林》、《Last Dance》、《夏夜晚風》。
    老賈臨走之前還跟李傑開玩笑，他要把Cue樂隊拉到燕京過來做專輯。
    事實證明，他這個隻是玩笑。
    伍百已經找準了自己的風格，沒必要再從外麵去找製作人。
    賈敏樹回去隻是擔任專輯的監製，並不參與作詞、作曲和編曲工作。
    畢竟，音樂是一件很私人的事。
    特別是對搖滾樂隊而言，如果連詞、曲都不能獨立完成，那不能稱之為樂隊。
    那叫團體。
    老賈走了沒多久，張裴仁也回了寶島。
    然後。
    李傑成了魔岩唱片燕京分部的代行總經理，有什麽開支、事情都要找他，準確來說是找李戒。
    剛成為代行總經理，他就任命李戒為副總經理。
    至於他本人。
    他在家帶娃，從寶島回來，毛毛準備開個店，開一家奶茶店。
    如今，燕京也有奶茶店，不過，要麽是那種傳統的中式奶茶，要麽是各種奶精衝泡的科技奶茶。
    沒有後世那種台式奶茶。
    對於毛毛‘創業’的事，不論是老周夫婦，還是毛毛爸媽，都非常支持。
    李傑在燕莎商場專門租了一間店麵。
    隻租不買，不是買不起，而是人家不賣。
    燕莎商場是燕京最早的高檔商圈之一，既然要開奶茶店，還是那種手打的奶茶。
    肯定要選一個好地方。
    轉眼。
    時間進入12月，有錢開道，鋪子已經租了下來，毛毛每天都忙得東跑西竄。
    李傑沒給她幫忙，隻是前期出謀畫策，後續都是她自己負責。
    如果什麽事都是他辦了，還鍛煉什麽？
    “爸，您怎麽來了？”
    這天下午，毛毛回到家裏，看到老周在場，頓時腳步一停。
    “你爸啊，他也退了。”
    周母笑嗬嗬的說道：“這次過來就不走了。”
    “那是好事啊。”
    毛毛笑著道：“免得爸一個人在長安，怪孤單的。”
    說著，毛毛也明白了。
    難怪前段時間卡子把對麵那間房子買了下來，那間房子明顯是用來給爸媽住的。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還是當初結婚的那套房子，之前買的新房子還在裝修，他們準備過兩年再住。
    而這個房子有點小，是個小兩居，住一大家子人肯定是住不下。
    “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
    趁著無人的時候，毛毛揪了一下李傑。
    公公退休來燕京，她怎麽也該去接一接人。
    “他們不讓說。”
    李傑一邊哄著孩子，一邊低聲道。
    “媽看你最近忙，就沒告訴你。”
    “那你也跟我說一聲。”
    毛毛白了他一眼：“店裏的事，什麽時候忙都不一樣。”
    “咱爸媽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李傑嗬嗬一笑，這種事，老周夫婦一點都沒在意。
    至於他們為什麽提前退休，還搬來燕京，那是因為‘借錢’的人太多了。
    去年報紙上刊登的一些信息，傳啊傳，傳到了長安當地報社的耳中，然後他們一看。
    好嘛。
    這是咱長安人啊！
    必須報道報道。
    消息一見報，家裏的門檻都被踏破了。
    十年八年沒聯係的遠親、朋友、同事什麽的，都來了。
    老周是不堪其擾。
    不是他摳門。
    如果是經常走動的親戚、好友遇到事了，該借點就借，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憑什麽借？
    這個口子不能亂開。
    開了這個，便是萬貫家財也禁不住借。
    所以。
    老周提前辦了退休。
    收到他的退休申請，團裏是光速審批，現在的編製很精貴，退一個，進一個。
    辦完退休，他就來了燕京。
    什麽年限滿不滿，那都不重要了。
    從前，他們是擔心兒子的事業不穩定，有他們的退休金，好歹是一條退路。
    現在？
    哪裏不穩定了？
    兒子一年的收入頂他們兩個人一輩子，就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退休之後是80%、90%，那都無關緊要。
    有了老周，李傑總算可以解放一些。
    未來一個月，他也要忙了。
    他接了一個活，給林藝蓮製作下一張專輯，專輯的主題曲他已經寫好了。
    《詞不達意》，原曲是羊毛衫樂隊的單曲《Communication》，發行於2003年。
    專輯裏剩下的九首歌都是圍繞著《詞不達意》寫的，都是李傑自己的原創作品。
    不過。
    專輯正式錄製要到年後，李傑年前的工作是把器樂部分給錄完。
    “傑哥，早。”
    “老哥，早。”
    來到燕京電視台錄音棚，李傑跟李戒打了聲招呼。
    “早。”
    聽到動靜，李戒和老哥都回過頭來。
    這次的錄製地點不在百花錄音棚，而是燕京電視台的棚，不選百花，一是那邊棚時很緊張。
    二嘛，燕京電視台的棚更適合錄製流行樂。
    前年，燕京電視台從小日子引進了一套48軌數字錄音係統。
    一般而言，流行音樂的音軌更多。
    吉他、鼓、弦樂、鋼琴、電子樂、人聲等等，每一種音源至少要占一個到數個音軌。
    百花錄音棚那邊的錄音係統隻有24軌，比這邊少了一倍。
    其實，24軌也夠用了，
    隻要把每種音源放在同一軌，綽綽有餘，但那麽做會相對麻煩一點。
    軌數越多，錄製越方便。
    等時間進入千禧年，特別是0506年往後，一首歌有上百條音軌也不算罕見。
    沒過多久，錄音的樂手們陸續到場。
    專輯錄製的過程，其實很枯燥，很乏味。
    錄，聽，有瑕疵，再錄，再聽，反反複複，直到錄製完成。
    一段旋律錄個幾十遍都正常。
    李傑忙著製作專輯的這段時間，搖滾圈內風雲突變，大量的中小樂隊原地解散。
    成名的，非成名的樂隊，處境都差不多。
    沒有演出，沒有專輯製作，沒有版稅，紅星生產社原本準備推出的《紅星2號》，被迫進行了修改。
    今年9月，紅星生產社推出合輯《紅星1號》
    田振的《執著》，許威的《兩天》、小柯的《烏鴉》，希麗那依的《秋天》，鄭均的《極樂世界》，皆是流行一時。
    除了這些歌曲，合輯裏還有天堂、眼鏡蛇、石頭樂隊的單曲。
    而今，紅星2號裏全麵去除了搖滾元素，主打先鋒性的都市女聲。
    早已成名的田振和模特出身的希麗那依成為紅星生產社的主力推介人選，眼鏡蛇樂隊、天堂樂隊的新專輯，已然是遙遙無期。
    如果捅人不犯法，何永估計要被捅死幾百次，上千次。
    雖然官方沒有明說，但到底是誰引來的火，瞞不了內部人士。
    這不。
    何永從李戒那裏領了一筆錢，跑去鄉下避風頭去了。
    想想去年這個時候，魔岩三傑聲震香江，四大天王親自到場，那時還是風光無限。
    僅僅一年，何永避走鄉下，竇威解約，魔岩三傑隻剩下張怵一個人。
    不同於何永的張揚，竇威的個性，張怵是一個老實孩子，麵對這種情況，他十分之迷茫。
    “哥，來，再喝一杯。”
    李戒的四合院裏，張怵醉眼迷離的舉起酒杯。
    “別喝了。”
    李戒一把按住他的胳膊。
    “楚子，你醉了。”
    “醉？我沒醉，沒醉。”
    眼瞅著張怵要耍酒瘋，李戒連忙示意旁邊的人把他給架起來。
    送回房間！
    少頃，楊波和李戒把張怵安頓好了便重新回到小院。
    “睡了？”
    鼓手威威朝屋內瞥了一眼。
    “睡了。”
    李戒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而後笑著道。
    “剛剛他沒少鬧騰，先是把張裴仁罵了一頓，又把何永臭罵一通，後來又罵自己。”
    “何永確實該罵。”
    威威無語道：“把鍋都砸了，不罵他罵誰？”
    “也不能這麽說。”
    做久了經紀人，李戒變得越來越和氣。
    “這事有點上綱上線了，就是隨口一句調侃，把何永封了就行，現在倒好，所有人跟著一塊受罪。”
    “是挺受罪的。”
    楊波無奈道：“從上個月到現在，整整一個月沒活了，眼瞅著快要過年，兜裏還是空的。”
    “不是，卡子不是剛給你結了一批錢嗎？”
    李戒驚詫道。
    “一個禮拜花光三萬塊？你小子該不會去天上人間了吧？”
    天上人間原來是長泰歌舞廳，原老板是一個來燕京淘金的灣灣人。
    上半年，這家燕京最火的歌舞廳，關門了。
    前段時間，長泰歌舞廳再次開業時連招牌都換了，換成了‘天上人間’，新歌舞廳裝修極盡奢華。
    姑娘也很漂亮，一水的大學生。
    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不是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據說VIP包廂裏還有洋妞。
    大洋馬。
    總而言之，它非常上檔次，是當下最火的娛樂場所。
    火是火，貴也是真貴。
    兜裏不揣個幾萬塊，連門都不敢進。
    “……”
    一看楊波不說話，李戒頓時懂了。
    塔喵的。
    這小子是真去了。
    “不是，你小子是不是昏了頭啊，那地方是能隨便去的？”
    “哪個地方？”
    這時，剛剛錄完歌的李傑來到小院，聽見李戒在教育楊波，他順口問了一句。
    “天上人間。”
    李戒主動解釋道。
    “卡子，你來的正好，回頭這小子要是找你借錢，別借給他，那地方就是現代版的快活林，銷金窟。”
    眼看楊波看向自己，李傑嗬嗬一笑。
    “看什麽看，你傑哥說得對，那地方是咱們小老百姓去的地嗎？”
    天上人間的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秦輝，星美的創始人，李佳欣跟他談過一段。
    唔。
    這位是靠吃軟飯上位的。
    什麽買下長泰歌舞廳。
    人家打得是白條。
    一毛錢沒花，從別人那裏借雞生蛋。
    寶島老板在天龍人麵前，算不得什麽，說買就買。
    “沒有，我就是偶爾去去。”
    接著，在眾人注視的壓力下，楊波沒能屏住，把原因說了出來。
    生病的媽，愛賭的爸，上學的弟弟，破碎的家，一個很老套的故事。
    雖然很爛俗，但它好用啊，十年後、二十年後，同樣好使，看見上頭的楊波，李傑頓時明白。
    隻有一種辦法。
    不借錢給他。
    如果楊波沒錢，對方還跟他好，那多半是真的，畢竟，人家總得圖點什麽？
    不圖錢，就是圖心。
    至於什麽深陷歡場，那就不是李傑能考慮，能管的事。
    天上人間來頭大是真的。
    其中，多半也存在套路之類的東西，誰讓‘大學生’太好騙，沒有社會經驗。
    不過。
    大部分從事這一行的人都是半自願，自願。
    拋開別的不談，那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掙幾千，人家掙幾萬，十幾萬一個月，90年代的年入百萬，有多少能守住底線。
    很快。
    楊波就醒過來了。
    當前的大環境，玩搖滾的人，人人喊打，李傑、李戒他們都不借錢給他，他去哪搞錢？
    總不至於去借高利貸吧？
    他隻是被迷住，不是蠢，等對方發現他被‘榨幹’，態度立刻變了。
    然後。
    楊波迅速醒悟過來，之前對李傑幾人的小怨恨不僅全部消散，還換成了感激。
    多虧了兄弟們，不然他不止要丟財，還要被人笑話。
    一看楊波幡然悔悟，趕在年前，李傑從銀行裏取了兩萬塊錢。
    拿去過年！
    對錢這東西，他看得很開，隻要不害人，該給就給，都吉爾哥們，兩萬塊算什麽。
    前腳他剛給了錢，後腳，他就收到滾石發來的紅包。
    5000塊。
    但，計價單位是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