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豪酒店。
    “徐總，乙方那邊派的人來了，不過，她遲到了。”
    聽到助理的匯報，李傑下意識地說道。
    “遲到就算了，我待會還有個……”
    “等等，你說的是哪個項目？”
    “就是跟內地合作的那個。”
    助理如實道。
    “那就再約。”
    這個回答反而讓助理有點意外，畢竟，李傑之前那個語氣，怎麽看都像是網開一麵的樣子。
    遲到，固然不太好。
    但。
    也許是有別的原因，再也許，這個項目有一定的特殊性。
    隨著內地經濟越來越好，港澳和內地之間的差距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大了。
    在部份領域，內地已經比他們更發達。
    別的不說。
    單單旅遊業。
    香江那邊可能還好一點，奧門這邊的大部分豪客，都是來自於內地。
    雖然他們酒店跟菠菜行業沒關係，但生活在這座城市，任何人都會跟菠菜行業產生關聯。
    哪怕是在家躺平，什麽都不幹的人，也跟內地豪客有關係。
    沒有那些豪客，菠菜行業怎麽維持得住？
    沒有菠菜行業提供的巨額利稅，官方發的福利從哪來？
    “好。”
    助理隻是覺得有點奇怪，但他並沒有追問。
    問什麽？
    甭管對方有什麽理由，遲到就是遲到！
    遲到就是錯！
    連一點點空閑時間都沒有預留，他們不見，完全沒有問題。
    另一邊。
    得知自己的見麵被取消，麥又歌很是無奈。
    理虧在先啊。
    如果不是上司把時間卡的那麽緊，如果不是昨天忙到太晚，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修路，如果……
    沒有那麽多如果。
    再多的如果，也抵不過一次遲到。
    唉。
    雖然被拒絕了，但麥又歌並沒有走，而是繼續留在酒店，她要等，隔一段時間就去問一問。
    萬一對方被她打動了。
    再說了，不繼續等，她還能幹什麽？
    她的工作就是跟甲方對接。
    至於公司那邊，她不是特別擔心，好歹她在公司也是一名幹將。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還有。
    今天真的不是她的錯，修路、趕路她都拍了照片、視頻，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這是不可抗力。
    她留視頻，倒也不是一定要上交。
    隻是為了有備無患。
    專門對付小人用的！
    不得不防啊。
    這都是她曾經的教訓。
    小心一點，總歸不會錯，誰讓現在的職場環境不好，人人都卷，人人都要拚。
    不夠拚，說不準哪天一覺醒來就收到了被優化的電話。
    他們公司又不是那種特別知名，特別大型的公司，真被優化了，出去了也不一定好找。
    即便找到了，待遇可能也不如這邊。
    等。
    等啊等。
    一直等到晚上，麥又歌始終沒有等到第二次見麵的機會，眼看人家連燈都要關了。
    她也沒有繼續等下去。
    另一邊。
    李傑已經把麥又歌的事給忘了。
    他是真的很忙。
    離職交接的事務很繁瑣，在此之前，他也是拚命三郎，手頭上的事情不僅多，還非常碎。
    想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總得細心一點。
    而且。
    下班之後，他也沒有太多的空閑，跟許佳佳一塊吃了一頓飯，商量好兩家人見麵的時間。
    隨後他便先把許佳佳送回家，接著又驅車趕去珍強記。
    有別於其他餐廳，珍強記是不做晚市的。
    八點鍾就打烊了。
    而李傑趕到珍強記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此時，餐廳的員工早就下班了。
    不過。
    燈還是開著的。
    聽到樓下傳來的腳步聲，徐誌強立刻坐回了餐桌，拿起手機在那裏刷著視頻。
    完全沒有‘關心’的意思。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才抬起頭，看到李傑來了，他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
    “來的挺準時。”
    說著，他放下手機，順便把一個圍裙丟到他手上。
    “走吧，今天我們先學刀工。”
    “一個廚師好不好，看他的刀工就知道，刀工是根基，地基打的不牢靠，其他學的再好，也是空中樓閣。”
    徐誌強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案板上的食材講解道。
    “當然，在練習刀工之前，你還要學會選料，再好的廚師，也需要好料。”
    “食材是根基中的根基！”
    “就說這塊肉，你看。”
    徐誌強將手指指向肥肉相間的紋理。
    “這叫三線五花，層次分明，肥而不膩，瘦而不柴，一頭豬身上隻能取出這麽一塊。”
    “記住，食材的好壞，騙不了人，更騙不過舌頭。”
    緊接著，徐誌強又借著旁邊的小白板畫了一頭豬的模型。
    從前腿到後腿，每一個區域的肉有什麽特點，如何分辨，適合做什麽菜，都被他一一道出。
    “記下了嗎？”
    “嗯，記下了。”
    李傑指了指旁邊架在雲台上的手機。
    “都錄著呢，我回頭隨時複習。”
    “嗯。”
    看著手機攝像頭，徐誌強的眉宇間有點不太高興，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不好。
    時代變了。
    他們那時候學徒都是靠紙筆記錄。
    稍微記得慢一點，師傅都會打罵，那會當學徒哪有現在這種條件，都是一對多。
    學徒也沒有工資，隻要包吃包住，那都是良心。
    但。
    徐誌強也不是那種老古板。
    手機記錄，一樣的。
    況且，老大願意過來接班，他就覺得很好了。
    有一件事，他誰都沒說。
    最近，他的味覺出了一點點小問題，嘴巴經常沒有味道。
    對於普通人來說，偶爾嚐不出味道，那是小問題，像感冒，或者生其他病時，味覺暫時失靈，大多數人都經曆過。
    然而。
    對廚師，那是晴天霹靂。
    沒有味覺，連自己做的菜是什麽味道都嚐不出來，這跟足球運動員斷腿有什麽區別？
    起初，徐誌強沒當回事。
    直到頻率越來越高，他去醫院檢查了。
    檢查結果很不理想。
    是神經的問題。
    神經係統出現了病變，往往是最難醫治的，醫生已經明確告訴他，這種症狀隻能通過吃藥進行緩解。
    能不能恢複，能不能治好，一切都是未知數。
    “對，就是這樣，慢慢來，找到那種感覺。”
    回憶失味症的同時，徐誌強也沒忘記指導大兒子訓練下刀。
    “切肉最重要的就是幹淨利落，找準角度，快、準，這是基本，越是快，越不容易出錯。”
    “如果是那種磨磨蹭蹭的切菜，反而會破壞豬肉的纖維。”
    “對，就是這樣，順著紋理切。”
    看著李傑的切配，徐誌強不住點頭。
    眼裏滿是笑意。
    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好，不對，是好得多！
    大兒子的進步是肉眼可見的快，他帶過那麽多學徒，什麽樣的進度算快，徐誌強不要太清楚。
    絕大多數人剛剛接觸廚藝要比老大的進度慢很多。
    看看那切片。
    看看那紋理。
    老大果然像他，遺傳了他當廚師的天賦。
    如果依照這種進度的話，一年左右，老大就能開始掌勺了。
    是的。
    一年掌勺，這是徐誌強預估的期限。
    如果是普通的學徒，他覺得至少要三年。
    一年，很快，很快了。
    接下來幾天，李傑隻要不加班，都會來珍強記跟著學廚藝。
    說是學廚，不如說是慢慢褪下偽裝。
    李傑演的很辛苦。
    不過，有一說一，徐誌強的廚藝確實很不錯，就這個廚藝，去五星級酒店都夠了。
    當然。
    主廚的話可能差了一點。
    主廚需要的不僅是廚藝，還要各種獎項傍身，老許吃虧就吃虧在這裏，他又不需要包裝自己，幹嘛跑去參加各種比賽？
    沒必要。
    在學廚的期間，李傑也沒忘記麥又歌。
    他抽空跟對方見了一麵。
    就是公事公辦。
    他也沒給麥又歌什麽優待。
    “爸。”
    “哥。”
    這一天，徐君樂來到茶餐廳，眉宇間滿是情緒。
    一看就知道是遇到事了。
    不過，老徐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他的心思都在研發新菜上麵，就在昨天，李傑提了一個方案。
    用蘋果醋來做乳鴿。
    老徐覺得這裏麵有點搞頭，他昨天晚上就自己試了試，但好巧不巧，他那會味覺失靈了。
    沒能嚐出來味道。
    今天上午，他讓店裏的店員嚐了嚐。
    都給出了好評。
    味道比原本多了一絲甘甜，還有，沒那麽膩味了。
    乳鴿要做得好，不油是不可能的，畢竟，乳鴿要鮮嫩多汁的辦法就是出油。
    不出油的乳鴿，算什麽乳鴿？
    “你今天回來這麽早？”
    看到徐君樂悶悶不樂的表情，李傑笑了笑。
    “對了，你不是接了個地陪的活嗎？雇主這麽早就放你回來了？”
    地陪在奧門算是一個相對熱門的職業。
    活多，事少，報酬還不低，哪怕平時不上班，隻接地陪，收入也不錯。
    “唉，搞砸了啊。”
    徐君樂沒有說實話。
    不對。
    他說的也是實話，搞砸的不是工作，而是他覺得自己搞砸了自己的心。
    他的心亂了。
    雖然他跟麥又歌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真的心動了。
    愛情就是那麽玄乎，愛上一個人，隻需要一秒鍾。
    仔細想想，他和麥又歌其實挺有緣分的。
    那天麥又歌趕著去見甲方，前麵又堵車，這姑娘也是真的‘虎’，拉著他就要去目的地。
    那裏他其實很熟悉。
    星豪酒店。
    大哥工作的地方。
    不過。
    他並不知道麥又歌的項目是大哥接手的，畢竟，他很少過問大哥工作上的事。
    在後續的接觸中，他覺得這姑娘很有趣。
    “什麽搞砸了？”
    李傑回頭問了他一句。
    “沒什麽。”
    看到李傑移步來到灶台前，徐君樂果斷轉移話題。
    “哥，你都開始學做菜了啊？”
    “學什麽做菜，他還早得很呢。”
    徐誌強雙手環胸，搖頭道。
    “他現在練的是基本功。”
    什麽基本功？
    顛勺啊！
    不是猛獁顛勺，而是字麵意義的顛勺，一個不會顛勺的廚師，不是一個合格的廚子。
    徐誌強現在給李傑安排的是空顛。
    接下來，還會上重量。
    不同的配重，顛勺的力度不一樣。
    徐誌強其實沒想著那麽快讓李傑學顛勺的，但大兒子學習的速度太快了。
    為了避免他‘驕傲’，他決定讓大兒子同時學習顛勺和切配。
    盡量的拖慢大兒子的學習進度。
    “大哥，我感覺你這顛的很好啊，有模有樣的。”
    徐君樂見狀，笑著道。
    “我覺得你有一種大廚的風範。”
    “是吧？”
    李傑聳了聳肩。
    “回頭等我學炒菜了，你來當試菜員。”
    “OK。”
    徐君樂毫不猶豫的比劃了一個手勢。
    試菜就試菜。
    哪怕大哥做的不好吃，那也得說好吃，多誇誇大哥。
    畢竟，大哥是為了他才接班的。
    約莫一個小時後，晚間的教學結束，眼看徐君樂要跟徐誌強一起回家，李傑喊住了他。
    “阿樂，走，一起吃個宵夜去。”
    “行。”
    徐君樂點了點頭。
    “我先把強哥送回去。”
    他們兩個都沒提強哥，不是忽略了強哥，而是強哥有一個習慣，從來不吃宵夜。
    過了10點，不吃東西。
    送完強哥回家，徐君樂去而複返，來到旁邊的一家大排檔。
    和隔壁的香江差不多，奧門的夜市文化也很流行。
    到了夜裏，隻要去了指定的地區，煙火氣十足。
    “哥，我來了。”
    “嗯。”
    李傑把菜單遞了過去。
    “你看看要不要再點點什麽。”
    徐君樂也沒有客氣，接過菜單就點了一大堆東西。
    親兄弟，客氣什麽。
    很快。
    點好的菜就上了，兩人邊吃邊聊。
    “阿樂，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啊，是有點。”
    徐君樂喝了一口啤酒。
    “哥，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好像？”
    “是吧，就算是喜歡，隻是……”
    “隻是什麽？”
    “她是內地人，最近來奧門是為了工作，停留的時間很短，等她結束這次工作，我跟她估計就不會再見了。”
    “不試一試，你怎麽知道能不能再見？”
    李傑懶得戳破徐君樂的心思，這個老弟，也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
    現在的他，不是迷茫，隻是缺人輕輕推他一把。
    都不用太用力。
    假模假樣的推一下，他就會猛地往前踏上一大步。
    “試試嗎？”
    “你自己不是有答案了。”
    李傑啞然道。
    “來，幹一杯，給你加點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