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北桑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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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已經是六月,遙遠的北桑極地,古老的哈默幹森林裏,依然冰雪覆蓋,極風呼嘯,凜冽的山林空曠寂靜。

    身著翻皮羊毛襖,頭戴雪狐絨帽,背著一隻雪豹屍體和一張獵弓的少年戰英,站在剛剛解凍的龐龍河邊,手中的著雍劍又忽閃而現,他定定地看向天空,湛藍的天上除了幾排南歸的雁子,沒有任何異樣。自幼隨師父在這深山長大,偶然帶著獵物皮毛去山外售賣的他,最喜歡師父給他講述當年火雲軍的事跡,他多希望自己生在那個火雲出世的年代,希望自己是天選的火雲守護星。

    但當那天天象大變,金翎龍嘯長鳴天際之時,當師父知道他手中出現了刻有“戊”字著雍劍時,師父蒼老的眼裏先是燃氣了烈火開懷大笑,繼而又是怒火中燒大哭了一場,然後他便在把自己關在木屋裏喝了一天悶酒。最後打開門,對坐在木屋門口不敢走開一步的戰英說“你不許去。”

    戰英默默地看著師父,他不明白,但也不敢問。自從那著雍劍出現,他便似看到了蕭沐衝拔起火雲劍的場景,那把劍一直引導他離開深山,去南方,去宣夏找他的守護星主蕭沐衝——雖然他還不知道蕭沐衝的名字——和他的同伴,以前他喜歡去深山狩獵,去找最危險的猛獸與它們搏擊,從未覺得自己在山裏孤單枯燥,但自那把劍出現後他便覺得有許多跟他一樣的少年在等待他,等著與他並肩作戰,他以為師父會同意,畢竟他每次回憶火雲軍時神采飛揚,豪情滿懷。

    戰英沒問師父原因,師父也沒說,他依然進山狩獵,不自覺地獵了很多獵物放入冰窖裏,劈了很多木材堆在了木屋後,師父把自己關在木屋裏,連著幾日不說話。當年師父將他從黑熊掌下救下,幫他埋了被熊害死的父母,從此帶著他住在著山裏,教他習武狩獵,教他認字和劍術,早已經像父親般,大概是師父不舍得他吧。

    戰英想到這,收起了劍,背上那隻雪豹,踏上剛剛解凍的冰床上幾個跳躍便過了河,沿著鬆林裏山路回到木屋。或許是聽到他“哢嚓哢嚓”踩雪的聲音,師父打開了門,站在門口。蒼白的頭發在風中任意飄飛,他目光平靜看著戰英道“你還是想去吧。”

    戰英放下雪豹和獵弓,伸手顯出那把著雍劍,也不回答是,或不是。

    “去吧,”師父看著那把劍,內心血液翻滾,那把同樣的劍出現在他徒弟的手中,難道不是天意嗎,難道不是上天聽到他的心聲了嗎。那些死去的同袍應該會希望他去的吧。“把這封信,交給韓俊”

    “韓俊是誰”戰英目光明亮起來,師父竟然同意他離開,他收起那把劍,接過師父的信,目光探尋地看向師父“韓俊是誰?”

    “他在鐵鷹騎,你到宣夏會碰到他的,我是他父親韓擒虎”師父渾厚的聲音有些激動,多少年了,韓擒虎的名字自己都覺得陌生了。“我是著雍星韓擒虎,降者不殺”——那是多麽遙遠的故事了。

    師父竟然是韓擒虎,便是這著雍劍舊主,戰英臉上興奮不已,不料還未開口,師父將一件新縫製的熊皮披襖塞到他手上道“記住,不要像我們一樣,半途而廢,大業未成,就不要回來見我,走吧”說完轉身將門關上,再無言語。

    戰英捧著披襖,看著那扇關得緊緊的門,他不知道師父說的大業是什麽,但他知以師父的脾氣,師父不會再開門見他了。至少在師父說的那個大業未成之前。他放下披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和絨帽,捧一把白雪敷到臉上認真地洗了一把臉,然後麵向那木門雙膝跪下、鄭重地磕了三下——這是北桑對尊長最敬重的禮儀,然後便帶上披襖頭也不回地離開木屋。

    “你要把雪橇留給我,隻要一匹馬?”翻過兩座山林便是北桑最北的一個村子,戰英將進城的雪橇存放在了村裏鮮兒家,鮮兒很詫異他這次出遠門為何沒帶一件獵物。

    “我把雪橇送給你,換你一匹馬可以嗎”戰英看著鮮兒,她跟他戴著同樣的白色狐毛的帽子,或者說,他們的帽子就是鮮兒用他送的狐毛做的,一人一頂。

    “不用換,你牽去用吧。”鮮兒穿著一件紅色坎肩,臉頰在寒風中永遠是那麽通紅,她不僅牽來一匹馬,還取了一些炒熟的粟米,將他的披襖一起包好塞給了他。她一直知道戰英不會永遠在深山裏打獵的,他肯定會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或許,此去就不會回來了吧。

    鮮兒一直躲避戰英的目光,給他套馬,挎上包袱,接著拿毛刷把馬全身的鬃毛刷整齊,不說一句話。從前,他去蔥聾城賣山貨和獵物,每次都來這裏歇腳,他都會給他套好雪橇,但都會問他很多問題,問他獵得什麽獵物,有沒有見到熊瞎子,問他蔥聾城裏有什麽新鮮事,問他見到頭發都是銀色的北桑七烈沒有。她小的時候見過一個叫天衡的,那人還在她家喝過一碗甘薯酒。

    終於鮮兒忙完將馬牽到他身邊,“用完記得回來,還我馬。”戰英看著她低著的臉龐,突然笑著接過韁繩,黝黑的臉更襯得他笑開的牙齒潔白如雪。他沒有說話,跨上馬,那馬淩空嘶鳴,聲音擊碎了冷冽的長空和寂靜的桑北原野。“駕!”的一聲,那馬便飛馳而出,鮮兒看著一人一馬毫不猶豫地飛奔而去,兩滴淚到底忍不住滑落下來。卻忽然聽到遠遠地,遠遠地,戰英的聲音從原野傳來“我會回來的——等我——”

    高聳的哈默幹山峰上,韓擒虎站立在寒風中,似刀割般的皺紋在陽光照射下如大地丘壑,述說著人世的滄桑,他目光遠眺,看著遠方山腳下那匹在原野上急速南行的馬,看著遠方若隱若現的蔥聾城和更遠方的群山,他目光悠遠,湛藍的天空似乎出現了幾個人影。“譚兄,潘兄,鍾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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