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樂響起，眾人落座之間，十幾位仙娥般的女子已經飄然飛舞，從大廳兩側的頂柱上，吊著彩帶飛舞到中央地毯上，個個身姿婀娜，美目流盼，看向每一位觀眾，踏著歡快的樂點，舞姿時而婉約柔軟，時而歡快雀躍，看得在場嘉賓無不心生歡暢，不自覺地想隨著音樂搖擺起來。江妃環視了一圈這開場舞的效果，甚是滿意，當年，她便是以這支舞一舉博得納蘭煜的寵愛的。

    一曲終了，仙娥們退出場內，卻分成兩列，散到了賓客中間，開始給嘉賓們斟酒奉茶，她們都著淡青色長裙，腰間係一白色綢帶，給人感覺淡雅素淨又不是明豔動人，舉止之間令人舒坦。徹底打破了江貴妃在諸位大臣心中“妖婦”的形象。

    ——瞧，人家跳的仙娥舞原來是如此素雅動人又不生邪思；誰說她是靠嫵媚獲得的寵愛；這些年皇後生病，看她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到處尋找名醫給皇後治病，堪稱賢德啊。

    納蘭煜高高坐在龍椅上，眾人也瞧不見他的神情，遠遠看著像在笑，不斷地舉杯喝著酒，他倒是沒真看那歌舞，他忍著疼痛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似乎自從看到這支舞遇到了江氏後，他便開始頭疼的，他很奇怪，前兩日因為自己繁忙沒有去祈雲殿，反而身體輕鬆，忽然他想到早上喝的那個安神湯，鳳眸一緊，頭卻更是昏疼地很。

    仙娥跳舞時，穆紫彥經過剛才蕭沐衝一說，一直保持淑女的端坐著，眼睛瞄了瞄那滿桌的吃的，咽了兩下口水，抬眼看了看四周。蕭沐菲卻覺得無趣，懟著她肩膀道“你說這世上怎麽如此不公平，有人隨便送個彩禮，就是二十艘船來裝運，有人家卻要賣掉所有珍藏字畫丫鬟什麽的過日子”

    “啊？”穆紫彥很奇怪，詫異地問“你不是丞相府裏的千金嘛，怎地到這般田地了”

    “當然不是我，我是說”蕭沐菲忽然臉一紅，“我是說有些人，家境實在貧寒。”

    “哦，你喜歡上一個家境貧寒的郎君”穆紫彥跟冷冰凝她們玩笑慣了，想到了便脫口而出，說完又怕蕭沐菲生氣，轉眼看了她一眼。

    隻見她非但沒有生氣，還紅著臉點了點頭，小聲說“每次他父親來我家，我父親都搖頭對我們說，哎，老修家又來借銀子了，你說倘若他來提親，我父親能答應麽，”

    “老修家？”穆紫彥更好奇了，華都城內能被蕭丞相這般稱呼的會有誰？“啊，修凡？”穆紫彥差點喊出生來，被蕭沐菲一把捂住了嘴吧。她點了點頭，方才鬆手。

    原來蕭沐菲喜歡修凡，哈哈，她正自盤算以後怎麽捉弄那修凡，隻聽歌曲結束，江貴妃道“今日皇後生辰，恰逢兩國使臣商量聯姻大事，真是普天同慶，我宣夏女子才華品貌出眾者甚多，男兒俊朗博學者也頗多，倘若今天能趁此佳期成就幾樁姻緣，也是皇後之德，一支歌舞權當拋磚引玉，下麵就要看各位名門貴女們一展芳華啦。”

    江貴妃端坐高台說得謙虛得體，姿態雍容高雅，不似一個妃子，朝鳳發髻上玉簪珠簾隨之搖晃，倒真像一個母儀天下的女子。幾乎讓人忘了今日過壽的是皇後。

    “貴妃娘娘，小女擅長作畫，可以現場作畫一幅獻給皇後娘娘”趙都統的夫人急不可耐，想著就算閨女嫁不了那瓊川新帝，在眾家貴公子麵前亮亮相也是好的。

    “娘娘，小女書法頗得孫先大儒的真傳，願寫一副字畫獻給皇後和貴妃娘娘”伊禦史的夫人也不甘落後，想著自家閨女容貌要比那趙家的美豔許多，怎能落了她之後。

    “準了，”江貴妃甚是高興，大家踴躍獻藝，場麵熱鬧更顯得她操辦得成功不是嗎。

    “皇上，貴妃娘娘，聽聞穆將軍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那琴藝甚得珈藍樂師讚美，不如讓她來獻一曲如何？”向來不說話的德妃放下酒杯高聲提議道。

    江貴妃掃了一眼慕容予，前些日子收到洪德望的信，說是穆紫彥已經逃出關去，怎麽這會子又冒出了一個穆紫彥，心中起疑，到底哪個是真的？倘若眼前的這個是真的，那麽天權豈不是找錯了人，倘若眼前的是假的，那麽什麽人會大費周章地讓慕容予秘密送到北塞去，她為何要這麽做。哼，不管是真是假，且看你如何應對。“如此，就請穆姑娘給諸位撫琴一曲吧。”

    大廳眾人聽了都將目光齊齊地投向了穆紫彥，看到慕容予一直等著江貴妃如何出招，此刻也為穆紫彥捏了把汗，她的琴藝跟冰凝的差遠了。

    蕭沐衝一副瞧好戲的神情端起一杯茶，看著穆紫彥小聲說道“要是不會彈就別裝了，有才藝的淑女不是好當的。”——我那丫頭就不裝淑女，在我肩上睡覺，流我一背口水，也不臉紅。——這就是他一直不願意去穆府找穆紫彥的原因，他覺得這些大家閨秀的矜持和才藝有許多是裝的，或被逼出來的，是違拗了她們本心的。一個人連自己的本心都違拗著，還有什麽趣。

    穆紫彥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站起，正猶豫著隨便對付一下好了，但聽到蕭沐衝的話，她瞟了一眼蕭沐衝，看他正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我的確不會彈琴，但你蕭沐衝也太囂張了吧，狗眼看人低是麽”她心裏咒罵了一聲蕭沐衝，卻也想著叫她彈琴，那還不把琴琴弦彈斷？

    穆紫彥站在那裏停頓了一會兒，眾人不明所以，隻見她看了一眼蕭沐菲，想起她說她琴彈得也不錯，便眸光一轉道“貴妃娘娘，紫彥看剛才仙娥們舞了一曲，心生向往，不如讓沐菲姐姐撫琴，我也獻舞一支如何？”聲音聽來極其清脆婉轉，讓人不禁想多聽她說兩句，連江氏一時聽了也無法拒絕。

    “哦，好啊，隻聽說你琴彈得妙，沒想到你也擅長跳舞，那就準你兩個給大家演奏一番”江貴妃向來是以仙娥舞出名的，今日卻被一小丫頭挑了釁，臉上不變色，心裏卻怒意升起。

    蕭沐衝喝了一杯酒，看在眼裏，嘴角勾起，剛才他故意說了那句話，卻果然看穆紫彥立刻似有非無地看過來，耳力卻是很好。不過卻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一上來就將貴妃給得罪了，竟然在她麵前獻舞。

    蕭沐菲聽她一說，很是詫異，又覺得她在練習時琴藝最佳，被珈藍樂師讚過多次，卻將彈琴的機會讓給了自己，心裏甚是喜歡她的氣量，雖然自己不怎麽想出場，但讓對麵修凡看看，也是歡喜，想著就歡喜地跟穆紫彥走上場。

    穆紫彥身著一身淡白色衣裙，外罩了一件薄薄的淡紅色綢衣，梳著簡單的少女發髻，兩耳墜著葫蘆似的玉墜，長發飄及腰間，亭亭玉立來到場中央。

    她看了一眼蕭沐菲，隻見後者素手撥琴，悠揚的琴聲婉轉響起，穆紫彥抬頭看著大廳四周垂下的幾根彩綢，她手一伸抓住彩綢腳微點地，人便飛了起來，隨著蕭沐菲的琴聲，人在幾根彩綢之間飛舞，時而如飛燕臨枝，時而如仙鶴展翅，時而如倦鳥歸巢，時而如鳳凰展翅，她從未學過跳舞，這是她在棲鳳山頂，隨那隻煙化作的鳳凰學的，心想幸好仙娥們跳完舞沒有收走彩綢，不然她真不敢這樣飛來飛去。

    一曲終了，滿場寂靜，隻有慕容予知道這舞的來曆，蕭沐菲和穆紫彥並列謝幕，眾人鼓掌讚歎，穆紫彥看了一眼蕭沐衝，他低頭喝了一杯酒，抬眸正看上她的目光。一個得意地想著，“瞧，這是裝的出來的嗎”，另一個卻挑眉小聲說道“舞跳得不錯，像鳳凰，可惜不是鳳凰。”

    那日在棲鳳山頂，穆紫彥在棲霞丹露出現時跳鳳凰舞時，蕭沐衝上過山頂，遠遠地看到過兩隻鳳凰在梧桐樹林跳舞的身姿，他覺得既然那是赤方聖地，便不敢靠近，為何這穆紫彥跳的舞與那山頂鳳凰如此相像，難道是慕容予教的？

    穆紫彥聽了蕭沐衝的話很是惱怒，卻又不好發作，隨即很是生氣地坐下來拿起水杯仰頭就喝了一口，喝完看了看那慕容玉嬌，心道“那你便找你的鳳凰好了，死蕭沐衝。竟然將我的冰雁戴在了她的頭上。”忽然一想，不對，或許蕭沐衝將那晚的自己當成了那慕容玉嬌。於是臉色惱羞，又仰頭喝下一口茶，嘟著嘴巴不知道該如何生氣。

    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蕭沐衝也覺得有趣，忽然看到她拿水杯喝茶的樣子，他忽然覺得很是眼熟，隨即想起了那消失不見的丫頭，心裏有些恍惚，這動作怎麽這麽像，可惜她不是那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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