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潺潺，周身清涼。

    穆紫彥閉著眼睛，任水波環繞，靜靜沉入水底，四周一片安寧。

    “彥兒，水很深，小心一點兒”天山溫泉邊，母親溫柔地喊著戲水的她。

    “彥兒，父親教你騎馬，來，坐上來”北塞大營裏父親將大手伸向五歲的她。

    “小暉，你又欺負妹妹，快把點心給她”晟哥哥一把拎起穆紫暉，奪過他手中的糕點遞給她，她對暉哥哥做了個鬼臉。

    “丫頭，劍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東灘麥地裏，蕭沐衝拔出火雲劍後，鳳眸深邃看著她，那一句話讓她從此沉淪。

    “丫頭，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穆姑娘，請自重，請自重。請自重。”

    “小子，不要辜負不要步我後塵”

    “去赤方，赤方才是你的家”

    穆紫彥任清涼的水包圍著她，過往的一幕幕在她腦海裏呈現，父親，母親，哥哥，一切的一切都因為我是赤羽鳳凰吧，紫彥兒讓你們操碎了心吧，我以後不能再撒嬌，也不會再哭泣，我會冷靜地麵對一切事情，不會再讓你們，不，大家，為了我而受傷，大家如此地守護於我，從此以後，我也會用我的力量守護大家的。

    赤羽玉佩在她胸前發出紅色的柔光，她睜開雙眼，伸開的雙手慢慢放到胸前，握住了那塊玉佩，忽然周身溫暖，在水裏站立著、已經沉靜了許久的穆紫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憋了好久好久卻忽然發現，她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她欣喜地劃動水波，潛到水底更深處，澄清的水裏，借著湖麵映射的水光，看到水底的青荇悠悠地在水底招搖，一群群彩色的斑斕魚，跟隨在她身後一起嬉戲遨遊。她逆著水流遊向了前方，任那清澈的水迎麵衝擊著麵容，梳洗著發絲，滌蕩著心靈。

    畫舫之上，凝霜他們靜靜地望著四周的水麵，已經過了許久沒有見穆紫彥上岸，珈藍也捧著一套幹淨的衣裙，在船頭等著穆紫彥從水裏出現，尹川卻坐下來繼續彈著琴，琴聲悠揚，如水流激蕩，婉轉流淌。

    穆紫彥聽著尹川的琴聲，她與那些五色斑斕的魚兒一起魚翔淺底，盡情地釋放，讓眼淚流在水裏吧，我以後不再哭泣，讓這流淌了千萬年的古老的河流，洗去我周身的稚氣和軟弱吧，我穆紫彥要煥然一新，不再回避，不再隱藏，我要勇敢麵對一切，我就是我，我是穆紫彥，我是赤羽鳳凰，我要飛翔天際。

    忽然一群江豚趕了上來，發出一陣陣鳴叫，像是聽到她心聲一般，頂著她的腳底，將她頂出了水麵。碧水之上，畫舫之前，她嘩啦一聲躍出水麵，看到船亭裏撫琴的尹川，看到船頭站立的少年，看到捧著一疊新衣站在船頭的珈藍。

    穆紫彥身後出現了透明的赤色翅膀和如煙火一般的羽毛，周身在陽光照射下火紅一片，她長袖一揮，翅膀扇動，珈藍手中的衣衫飛起，畫舫周圍升起了一排排水柱，眾人在水霧迷蒙過後，瞧見穆紫彥已經換上了那套幹爽的衣衫，婷婷站立在船舷之上，微笑著幾個說“凝霜，我知道你們很能飛，不如我們在這群山之間，比試一番如何？”

    站在船頭甲板上的凝霜、辰風、楚遊、玉晨、澄然、流楓互看了一眼，少年們綻開笑容道“赤羽欲飛，我等奉陪。”遂現出了透明的雙翼，飛躍而起，輕盈地掠過水麵。

    穆紫彥見狀轉身看了一眼尹川，尹川微笑點頭，她輕點了船舷，展開透明的赤色翅膀，飛躍而上，快速地趕上了凝霜幾人。

    一輪紅日半落湖麵，彩霞映紅天際，群山之中，長水之上，金翎長鳴，一個個紅色的身影輕舞飛揚，他們時而騰空越過山巒，時而飛掠水麵，隱隱地傳來穆紫彥和少年們的笑聲。

    “辰風，你的翅膀為何是藍色的”

    “因為我喜歡藍色的星辰”

    “哦，凝霜，你是喜歡霜花一樣的顏色啦”

    “對，我流楓就喜歡秋天如流火般的楓葉紅色，當初修煉時，自己喜歡什麽顏色就煉什麽顏色”

    “我沒有想過，就直接是赤紅色。”

    “因為你是赤羽啊，笨姑娘”

    “哈哈哈”

    “不許如此不敬”

    “沒關係，真怕你們像對尹川一樣地對我那麽恭敬，我會不習慣的。”

    珈藍目光追隨著那些飛翔的身姿，多麽美麗的風景，多麽夢幻的畫麵，她不敢置信，這是真實的，她看見了鳳凰，看見了在如畫的山水間翩翩於飛的鳳凰。

    尹川則舒然一笑，一邊撫琴，一邊眼看著那些飛遠的身姿，和著琴聲，緩緩開口吟唱道“鳳凰於飛，翽翽其羽，鳳凰鳴矣，適彼高岡；鳳凰扶搖，九天萬裏”。

    當眾人飛累了，收了那隱形的各色翅膀，輕盈地落在畫舫之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一輪明月掛在山巔，白水之上畫舫燈亮，珈藍已經備好了一桌美食。

    “尹川大哥，前幾日船上來了人，是赤方的司馬丞相吧”穆紫彥端起飯碗吃了幾口飯菜，不似從前那麽吃得滿嘴流油，停下碗筷看向尹川，雖然她人睡在床上，卻能聽見一些聲音，隻是當時不想醒來麵對父親母親去世的事實。

    “是的，”尹川挽著長袖，優雅地夾起一塊鱸魚片，放入她碗裏道“彥兒，數日未進食，珈藍特意給你做的魚片，多吃點兒，我慢慢給你講。”

    “嗯，我們飛了半天都餓壞了，你聽尹川陛下的，多吃點。”玉晨上手拿著一根雞腿，一邊吃，一邊盯上了那盤翡翠蝦仁。

    “都喚我尹川吧，我不介意”尹川聽得他們如此稱呼也覺得有些生疏。

    “好的，尹川，你真的沒有易容麽，長得謫仙一般，我那曦雲看見了如何是好。”辰風道。

    楚遊停下了筷子，“什麽叫你的曦雲？瞧你美的。”

    聽到兩人又因為曦雲吵開了，流楓笑著對尹川和穆紫彥解釋道“曦雲是赤羽十二翼中唯一的女子，紫彥見了應該會很喜歡。”

    穆紫彥會意地點點頭，轉身對尹川說“尹川大哥，司馬丞相的話我都聽見了，他讓我回去救赤方百姓，我該如何救他們。”赤方為何有天災，她已經聽司馬丞相跟尹川說了，說是隻有她赤羽鳳凰才能化解，但卻不知如何化解。

    辰風看大家一人一筷子給紫彥夾的菜，已經將她的碗堆成了小山，詫異地對她說“聽說你很貪吃的，怎麽這麽多美味卻吃這麽少？”

    紫彥自己也很是不解，換做從前，她必定已經大快朵頤了，但今天卻沒了那胃口。遂說“大概是剛剛在湖裏水喝多了，我已經飽了。”

    尹川隨即放下碗筷，說道“紫彥，你是惦記著赤方吧，如何救赤方百姓，我們都不知，慕容予公主並未告知司馬丞相，眼見快到瓊川了，我母親與你母親生前交好。她在般若寺裏清修，或許她知道些什麽”

    她不願意見我，說不定願意見你一麵呢，尹川為自己懷了一點點私心忽感臉紅。

    穆紫彥看了尹川一眼，搖了搖頭“雖說母親讓我去赤方，說那裏是我的家，可是畢竟不是在赤方長大，我更想去北塞，尋哥哥們，也不知道晟哥哥怎樣了。”

    尹川想了想安慰她說“我已經探聽了那龍淵劍的傷，會全身灼熱，已經讓申長老尋些極寒的般若雪蓮送去了北塞，應該對你大哥的病有好處，彥兒，赤方是赤羽鳳凰的根與源，你離不開赤方，赤方也離不開你”

    穆紫彥不知所以地點點頭，“尹川大哥，如果，我不是赤羽鳳凰會怎樣，我的父親母親如果是普通人，他們應該會很幸福地過一輩子吧。”

    凝霜接過話道“你如果不是赤羽鳳凰，就不會有火雲蕭沐衝，也不會有我們，這些都是天定的。”

    火雲蕭沐衝？穆紫彥聽到他的名字，不知為何心裏一陣刺痛，大殿之上，她那般地懇求他，他竟然對她說了一句“穆姑娘，請自重，”父親臨死前，竟然對他說“不要步我後塵”，父親竟然對母親說什麽後悔那般的話，才讓母親悲痛欲絕的，父親，你們說的火雲大業真的那般重要麽。

    穆紫彥站起身來，收齊了笑容，“有你們陪伴，我已經很開心，但是不要與我提火雲了，如果赤羽與火雲都像我父親母親般痛苦，我寧願不認識火雲。我現在隻想守護你們，守護赤方百姓，這就夠了。”說完走出了飯廳。

    尹川有些恍惚，不，大家都很恍惚，那個曾經無憂無慮貪玩貪吃的穆紫彥，那個俏皮愛笑的穆紫彥，那個為了火雲軍願意付出鮮血的穆紫彥，在她醒來後，雖然貌似跟往常一樣愛玩，愛笑，但語氣裏多了些決絕，那雙晶亮的眼睛裏多了些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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