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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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情!
桑落久提劍進入一家客棧時,足步稍稍一頓。
下午時分,原本該是清淨少客的客棧,大堂內卻坐了十數名穿著玉泉門服飾的道門弟子,許是臨時來此地辦事的。
……運氣著實不佳。
有人迅速認出了桑落久。
客棧中交頭接耳之聲頓起,宛如雀鳴鼠語。
既然無處可避,桑落久神色如常,抬步跨入了客棧中。
小二也覺出氣氛異常,但出於待客禮節,還是硬著頭皮迎上來,不很熱絡道“客官幾人?要住店嗎?”
在群目環視下,桑落久款款道“歇一歇腳而已。聽說此間客棧的黃山毛峰不錯。請沏一壺來,多謝。”
他方落座,玉泉門弟子那邊便有了動靜。
“噢喲,這不是風陵雲中君的二弟子桑落久嗎?”
馬上有人嬉笑著糾正他“錯了,人家現在是不世門的桑堂主,頗受重用,風頭大出啊。小小風陵山,小小道門,怎容得下這樣大的一尊佛啊。”
桑落久掏出一卷巴掌大小的書冊,與一支隨身攜帶的筆具,在上靜靜寫畫起來。
旁人眼裏,他要麽是自知理虧,隻能忍辱,要麽就是裝模作樣的無視,便越發肆無忌憚。
況且,他可頂著個不世門之人的頭銜,若是敢在此地對他們出手,便是要跟仙門翻臉。
因為有恃無恐,他們的議論聲越加難聽。
“我若是他,早就臊得窩在山裏不出來了,還哪有心思出來飲茶消閑?”
桑落久抬眼看清說話人的麵容,淡淡地往小冊子上補上了一個名字玉泉門,馮天華。
“馮兄,我這人臉皮薄得很,若做出了這等醜事,早便一脖子吊死了。”
桑落久又看他一眼,記上了他的名姓玉泉門,申修德。
桑落久並沒有同他們拌嘴的打算。
吵不過,徒增困擾。
吵得過,兵戎相見。
桑落久身為不世門堂主,且是獨身出門,確實不便同他們起劍鋒之上的爭執。
他隻斟了一杯茶,靜品茗香,且待來日。
那邊見桑落久真不動怒,也不好主動挑事,隻是嘴上越發不規矩。
“桑堂主這樣傾慕他的師父,到哪裏都要追隨,確實是情深意篤啊,就不知何時魔君納小,我等就又能喝上一頓喜酒了……”
桑落久剛把此人名字放大記錄,並畫了個圈,以免自己忘卻,麵前的一壺滾茶便被一股憤怒的靈力拎起,劈頭蓋臉潑了那說話人一身一臉。
那濫嚼舌根的弟子燙得猛然竄起,頂著一頭一肩的茶葉梗,失聲慘叫起來。
其他弟子受了驚嚇,還以為是桑落久動手,毛發倒豎,正紛紛起立拔劍時,抬頭朝靈力來源一看,頓時各自失措。
羅浮春冷冷立於階上“……我還在此處,豈有你們拔劍的資格?”
話音方落,眾人頓感掌中之劍如加千鈞之墜,力難支撐,紛紛鬆手。
一時之間,卸甲之聲不絕於耳。
雖說羅桑二人約在今日相見,可羅浮春昨夜便到了,因為期待會麵,半宿沒能沒睡,隻得在天明之後躲在屋中小睡補眠,卻被底下你一言我一語的喧鬧聲吵醒。
誰想剛下樓來,他便聽到此等糟心高論,於是氣急攻心,上去便是一茶壺。
他大步下了台階,背對眾人、直麵桑落久時,眸光迅速軟化,身後無形的大尾巴來回晃蕩起來“來了?”
桑落久“……”唉,打什麽招呼。
果然,玉泉門弟子麵麵相覷一陣,又有人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這可真是巧啊。”
“巧什麽巧,是我約的他。”羅浮春道,“有什麽意見,跟我說話。”
玉泉門弟子被他的耿直噎得翻了個白眼“哈,風陵與魔道,果然有交集。”
羅浮春牽住了桑落久的手“反正我師父以前是風陵人,我們不管交不交往,你們都會在背後議論,認定風陵與魔道私通,那我們何必避人?我就是來見他的!我還要帶他進房間!”
玉泉門弟子“……”
“這樣看著我作甚?你們不是這樣嗎?難道還汙蔑你們了不成?!”羅浮春大聲道,“隻會在背後小聲傳謠,從不敢到麵前去說,不就是怕我師父和我師伯打死你們麽?!一群懦夫!小人!蟻鼠!”
玉泉門弟子挨了一通如此直白而不加掩飾的痛罵,紛紛呆滯,眼睜睜目送著羅浮春把桑落久拉上樓去。
桑落久哭笑不得“……我的黃山毛峰。”
羅浮春氣道“我買單。是我的。”
桑落久無奈“師兄。”
羅浮春把桑落久帶入一間上房,把門憤然甩上。
桑落久道“他們會議論我們的。”
羅浮春“他們總會議論的。什麽都堵不上他們的嘴。”
“再說,他們那樣說你,我聽到了,難道還要我裝癡扮聾?若是如此,你要師兄做什麽?他們連師父和你都能議論,簡直是喪心病狂!”
桑落久微微眯眼“你不生氣?”
“當然生氣!”羅浮春惱道,“他們那樣說你,我怎能不氣?”
桑落久“他們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羅浮春正色道“我沒往心裏去。你與師父怎有可能,你喜歡的明明是我。”
桑落久“……”
雖然他這樣放心自己,讓桑落久有些感動,但……也太放心了點兒吧?
真是個傻子。
桑落久笑“你這麽確信啊?”
羅浮春露出疑惑神色“可你每次同我在一起,都那麽歡喜,怎麽會裝得出來啊?”
桑落久“…………”
羅浮春“咦,落久,你臉紅了。”
桑落久“沒有,房間太熱了。”
羅浮春便打開窗戶通風,又坐回桑落久身側,臉頰也浮上了三分羞澀“其實……我知道的,你是害羞了。”
桑落久“………………”
青天白日之下,羅浮春不敢輕易造次,隻溫柔且飛快地啄了一下桑落久的耳垂,很快便縮到了床角一側,默默地麵紅耳赤起來。
天色尚早,桑落久和羅浮春分居桌案兩側,說些體己話,也聊些正事。
羅浮春取出桑落久贈給自己的、記錄他練習歸墟劍法心得的“靈犀”,道“師父上次跟我說,歸墟劍法第十八招後,劍偏右下兩寸;第四十三招後,略收三分劍勢,這些錯處我都改正了,還請師父再看看,指點一二。”
桑落久收下“靈犀”,又將朝歌山中的種種軼事當做笑話講給羅浮春聽。
羅浮春聽罷,輕抓著桑落久的手,一臉心疼“辛苦你了。”
桑落久看一眼外間趨暗的天色,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笑著討要獎勵“那落久要師兄犒勞。”
羅浮春聽到“犒勞”二字,便立時漲紅了臉。
但他馬上便自責起來。
自己當真是淫者見淫!怎可這樣胡思亂想?
思及此,羅浮春慌亂起身“你想吃甜物嗎,我……我去叫跑堂買些送上來!”
桑落久乖巧地一點頭“嗯。”
桑落久如此純潔的反應,叫羅浮春愈加自責,紅著臉匆匆下了樓去。
而桑落久托起腮來,眉眼帶笑地注視著羅浮春倉皇而逃的方向。
他並不急於一時。
隻要讓師兄心裏想到這件事便好。
師兄心裏一旦有了那件事,那他就有的是辦法,讓他的好師兄繳械。
果然,整頓甜點,桑落久吃得心滿意足,羅浮春則是心不在焉,到後來幹脆去了窗邊,背對桑落久,扯著道袍,極力掩蓋著什麽。
桑落久安心地吃了個半飽,將其他甜點簡單收起來、打算回去後帶給師娘,旋即輕聲喚“……師兄。”
羅浮春還沒緩過來,壓住大腿根,聲音微微發抖“啊?”
桑落久笑眯眯“師兄。”
羅浮春忍得臉都白了“嗯?”
桑落久“師兄。”
羅浮春“……什麽?”
桑落久清純道“想叫叫你。”
羅浮春知道自己不能總冷落了桑落久,隻好哭喪著臉轉過身來。
桑落久笑了。
羅浮春看師弟這副表情,自知是遭了嘲笑,更是羞憤,委屈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
桑落久忍下笑意,上前執住他的手,責備道“師兄這樣難受,怎麽不同我說呢?”
“不行,今天不行。”羅浮春小聲道,“我方才下去的時候問過了跑堂,我們隔壁兩側住的都是玉泉門弟子……我們……不能如此……”
“我們去牆邊。……靠著牆,就在牆角。”桑落久站起身來,趴在他肩上,小聲咬耳朵,“氣死他們。”
羅浮春浮想聯翩之餘,馬上正直地否決“不行,我,我沒這樣試過,會傷到你的。”
桑落久“師兄舒服些就好,我不怕。”
羅浮春再次忍耐著拒絕“不行。我不要你被別人聽見。”
桑落久踮起腳來,貼著他的耳朵,軟軟吹著枕邊風“那我的聲音,隻叫師兄一人聽見,可好?”
羅浮春僵硬片刻,再無法忍耐下去,一把將桑落久抱了起來,惹得他驚笑一聲,枕在自己肩上,悶笑不止。
夜半時分,牆壁輕響不絕。
在燈影之下,一道清影雙腿盤在另一影子的腰間,二人形影仿佛融為一體。
一枚瘦盡的燈花被驚落。
片時綺夢,江南天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