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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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情!
    (一)如一的煩惱
    如一近來有些難與外人道哉的煩惱。
    注視著在夜宴之上、同不世門眾人舉杯歡笑、一飲千鍾的封如故,如一再度陷入沉思。
    或許是封如故的天性恰與魔道的淋漓愛恨、大開大合的性情相投,數月相處下來,他與不世門眾人交好者眾,難以計數。
    不少年輕魔道甚是崇慕封如故。
    封如故太知道如何讓人厭惡他。
    同樣,若他用心,也能輕而易舉地讓別人喜歡上他。
    如一在一片歡歌笑鬧中靜靜提醒他“義父,少飲些。”
    封如故同他耳語“你親我一下,我就說我夫人不讓喝了。”
    如一“……”他偏過臉去,不理會封如故了。
    封如故也不以為忤,端起玉杯“敬——百代光陰!”
    底下有已熏熏然的年輕弟子起哄“門主,百代光陰,得連飲百杯酒才作數!”
    封如故大笑“百杯又有何——”
    如一突然起身,在他耳垂處飛快親了一記。
    ……不許。
    封如故把酒杯抿在唇邊,迅速改口“夫人方才同我說了,杯中酒乃十年佳釀,一杯抵得十年光陰,十杯烈酒,看誰先倒下?”
    底下一呼百應,其中不乏喝倒彩的起哄之聲,以及善意笑話門主是“妻管嚴”的笑聲。
    封如故笑著把杯中酒潑向起哄聲起之處,轉過身來,用空杯抵唇,對如一比著口型十杯,喝完就睡。
    如一“……”隨你,我不管了。
    十爵烈酒飲盡,底下本已是各帶醉意的年輕人歪七扭八地倒了一片。
    酒宴已近尾聲,封如故披上大氅,大踏步跨出殿去,不忘在剛才叫得最響亮、現在醉得最狼狽的魔道弟子腦門上鑿了一記響脆的“傻小子,你再嚷嚷啊。”
    那“傻小子”正茫茫然地趴在桌上,四下摸索,時不時傻笑兩聲。
    待出了殿門,到僻靜處,身上過了寒風,封如故酒力上湧,頭暈眼花,一個踉蹌歪在了如一懷中。
    他靠在如一懷中,眯著水霧泛泛的眼睛,笑嘻嘻地喊“小如一~小紅塵……”
    如一接住他“義父,你醉了。”
    “嗯……”封如故仰起臉來,手指在如一殷紅柔軟的唇上玩耍似的一下下觸碰著,神情似是專注、似是迷離,“你希望我醉著,還是醒著?”
    “我……”
    如一抿抿嘴,小聲道“我希望義父歡喜。”
    封如故沒聽清“什麽?”
    如一麵色薄紅地轉過臉來,冷道“我希望義父學會照顧自己的身體。”
    封如故摟住他的脖子耍賴“學不會了怎麽辦?”
    如一還記著他方才說話不算話的仇“我不知道。”
    封如故踮起腳,在他唇上美滋滋地親了一口“你多管管我不就行了嘛。”
    如一臉頰漲得通紅,冷臉幾乎要維持不下去了“嗯。”
    將他帶回餘生殿後,如一脫下封如故的靴襪外袍,他還嚷嚷著熱。不得已,如一隻能把他的衣物脫淨。
    他周身遍開的紅蓮冶豔妖嬌,在他被酒意催得赤紅的皮膚上依然豔麗得格外鮮明。
    七花全開,清心石的壓製解毒作用也再不複了。
    時隔多年,封如故終於得以痛快一醉。
    如一細心地用被子將他身體掩好。
    誰想,他一抬腿,就將大半被子壓在了光溜溜的長腿下。
    如一替他重新蓋好。
    誰想,他不過是回身泡了杯茶的工夫,封如故便把被子踢得一幹二淨,得意地遛了鳥,自己又像是知恥似的,扯了被子,掩耳盜鈴地蓋住了臉。
    如一“……”
    他把被子攤平在床上,再將封如故放在被麵上,將他細心卷了起來。
    卷好後,如一仍不很放心,索性取來腰帶,攔腰紮了一圈,在被卷兒中央端端正正地打了個結。
    ……封如故終於老實了。
    當四下裏靜謐一片時,如一又被勾起了那一點不足道哉的煩惱。
    如一近來總想,自己愛封如故,當然不隻是因為他是自己的義父。
    在長街之上,在沉水之中,在他趴在自己背上時,在掀起蓋頭的瞬間。他都愛他。
    那麽,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他義子的封如故,是如何愛上自己的?
    如一想來想去,不得不承認平心而論,自己似乎除了是他的義子之外,並無任何可愛之處。
    這念頭一經誕生,便纏磨得他心神難安,時時要跑出來作怪一番。昨夜夢迴之際,他猛然驚醒,竟就著這個問題,和著滿心的酸澀,翻來覆去,直到天明。
    在封如故清醒之時,他斷不敢問他,怕他笑自己患得患失。
    如今,義父吃醉了酒,神誌也不很清明……
    如一挪到了床側,拿指尖輕碰了碰封如故的臉頰,惹得封如故長長“嗯——”了一聲,像是渴睡的貓伸了懶腰。
    如一試探著喚他“義父?”
    封如故迷迷糊糊“嗯?”
    如一難以啟齒,揪著床單,揪得指尖都發了白,才以盡量無所謂的語氣問“義父,你喜歡……我嗎?”
    封如故閉著眼睛,但如一能感覺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他口齒不清道“我不喜歡你,跟你拜什麽堂睡什麽覺?小沒良心的。你睡了我,我還沒問你喜不喜歡我呢。”
    如一“……”
    如一在封如故麵前向來口拙,現在更是被醉酒的人搶白到說不出話來,緩了半天,才鼓起勇氣繼續問道“你……喜歡我哪裏?”
    封如故迷糊道“你長得好看啊。”
    如一“……哪裏好看。”
    封如故不耐煩“你自己哪裏好看自己沒數啊,照鏡子去。”
    如一不肯承認封如故喜歡自己隻是因為自己的樣貌,因此從根本上否決道“我不好看。”
    封如故嘻嘻一笑“小瞎子。”
    如一“……”
    如一心酸得擰成了一團。
    隻是因為……自己好看?
    他活了二十來年,活成了以色侍人?
    如一有點不甘心,追問道“若我以後老了呢。”
    “你老,我比你更老。”
    “我又不會嫌棄你。”你呢,你會嗎?
    封如故心安理得道“你敢。眼睛瞎了的人才會嫌棄我。”
    如一“……”
    他有些心焦“除了相貌之外呢?”
    封如故沉吟許久,喃喃道“我虧欠你。在你之前,我這輩子沒有虧欠過人。”就連父母的仇,他也是當即就報了。
    如一“……”這好像也不是他渴望的答案。
    如一忍住微熱的酒息撲在耳垂上的瘙癢感,循循善誘“如果當初,你將我帶回風陵,會是……如何?”你還會喜歡上我嗎?
    封如故想了想,恨鐵不成鋼道“如果是我教你,你現在定然活潑可愛,怎會如此不解風情?”
    見他死活聽不懂自己的暗示,如一氣得攥拳,狠狠親了他的臉頰一口,胸中悶氣才稍稍解開一點。
    封如故無知無覺,繼續呢喃“……你若在風陵,若一切都沒有發生,我們何必走這麽多彎路……”
    如一心尖猛然一動,懷著滿心說不出的期待,問道“那你究竟是什麽時候……?”
    “嗯……”封如故皺起眉頭,已經被他弄得有些煩了,含混著答,“寒山寺那兩年啦。”
    如一“……”好晚。
    答完,封如故自覺功德圓滿,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打算大睡一場。
    如一給他翻了回來。
    封如故嘖了一聲,很想發泄一下,可手腳皆被困在被子中,隻好氣得抬起兩條腿,往床板上砰砰砸了兩下,以示抗議。
    如一摸了兩下他的額頭,他才哼哼唧唧地乖了。
    如一輕聲喚他“義父?”
    封如故“幹嘛?!”
    如一的聲音難得溫軟了一些“如故。”
    這下,封如故停了停,從鼻腔裏軟軟地“嗯”了一聲。
    如一猶豫片刻,終於斟酌好了言辭“在寒山寺的兩年之前,你有沒有一點點……”
    然而床上已經沒有動靜了。
    封如故酣然睡去,留下如一一人,又是糾結,又是哭笑不得。
    今夜,如一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答。
    因此,又是難眠的一夜。
    好在難眠之時,身側有他,不算難熬。
    (二)封如故的煩惱
    封如故近來有些煩惱。
    他覺得如一在某些方麵有難言之隱。
    以前還好些,可在一起一段時日後,封如故便覺出了不對勁。
    他每次都情動得厲害,卻總不長久,至多半個時辰,偏偏翻身下去時,還是咬著嘴唇一頭熱汗,不知是力不從心還是怎的,每次都先將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把自己收拾幹淨後,自己還得去單獨沐浴一番。
    怎麽說呢,看上去真可憐。
    封如故托桑落久給他弄了些補腎的藥酒,讓他早晚喝一杯。
    第一杯喝下去的時候,如一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
    但他最後還是在封如故殷切的目光下乖乖喝下去了,一早一晚,乖巧守時。
    然而下次依然如故。
    封如故不甘心,在某次與如一一道下山時,他特地繞道來到一家藥鋪,指著牌匾對如一介紹“聽說這家藥鋪裏坐堂的郎中啊,甚會調養身體……”
    然後如一足足一個時辰沒有跟他說話。
    封如故很發愁。
    夫人有病不肯治,怎麽辦。
    後來,還是桑落久積極建言“師父,如一居士練劍時體力不差。說不定隻是拘謹而已呢。”
    封如故沮喪道“拘謹有藥治嗎?”
    桑落久微微一笑,誠懇建議“師父,合歡宗那邊定是有些藥的,何不管他們要些藥來呢?情到濃時,誰還有心思拘謹?”
    封如故覺得此招甚妙。
    他就是不愛多花功夫在口舌之上,與其勸說,不如直接試驗。
    當天,他以驗藥的借口,管合歡宗要了幾包得春遇仙散,並趁如一去端菜時,將一整包無色無味的藥粉灑在了如一的茶杯裏。
    當夜,餘生殿裏的求饒聲響了半宿。
    好在,封如故的煩惱終於是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