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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梟小心的附在屋簷下,向內窺視著,他得到消息:假夜梟要劫南王府的壽禮。據說南王世子派遣富通鏢局秘密運送暗標,在阜陽城外棲身,就來此窺探。

    此時正是淩晨深夜,夜深人靜的時候,又因為離城太遠,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所以連打更的聲音也沒有,安靜隻能聽到蟲鳴聲。這片院子荒廢了許久,四處都是雜草廢墟,倒是方便了夜梟藏身。

    鏢局也一起聚在最大的主府內,鏢師們圍坐在大廳,打著通鋪,倒是左右的兩個小耳房收拾了出來,不知道住著誰?

    “爹爹!”屋裏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夜梟思趁著,應該是鏢頭趙大龍的女兒趙若,走這麽重要的鏢,居然還帶女兒,夜梟暗自搖頭,覺得趙大龍做事粗疏,不值得托付重任。

    “爹爹,怎麽還沒睡?明天趕路,凡事還要依仗你,沒有精神這麽辦?”俏生生的女聲騷動了夜梟的心,他咽了一口唾沫,悄悄的往屋裏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身披黑色披風的少女站在趙大龍前麵,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若兒,晚上風大,你還是進去睡吧!”趙大龍緊了緊少女身上的披風,小聲囑咐道,臉上滿溢著溫柔。

    “我睡不著,一想到旁邊有個小道士,就感覺怪怪的!”小姑娘鬱悶的靠著父親坐下,抱著腿抱怨道。

    “快去,這兒蚊蟲多!”趙大龍急了,提高聲音道。

    小姑娘一點一不怕,她早看穿了父親的豆腐心,從來隻是嘴上說說,耳根子軟的很。

    “不要嘛!”她巴眨著一雙大眼睛,想轉移話題:“爹,你說那小道士是什麽來曆啊!五避珠這麽寶貴的東西他都有,要是我也有一顆,給爹你縫在衣裳裏,那春夏天蚊蟲,夏冬的雨雪,就都不怕了!”

    夜梟聽的呼吸緊了緊。

    “五避珠”,那可是傳說中的東西,五避——顧名思義就是五種物質不能沾身,一般指的是避水珠、避火珠、避風珠、避毒珠、避蟲珠的其中一種,可聽兩人話裏的意思,這顆竟然是最極品的五避齊全。

    潑天富貴啊!

    曆史上,隻有武帝身邊有一顆極品五避珠,愛之如至寶,夜梟聽得此物,連江湖道義都忘在了腦後,眼中金光閃閃,那裏還顧得上抓假夜梟。

    幹了這票走人啊!爺做首富去,誰還在江湖上混啊!

    趙大龍溫柔的撫摸著若兒的頭頂,小聲說:“你不要瞎說,被別人聽到會惹麻煩的!”

    夜梟一個翻身,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原地,已經潛進了夜色裏,耳房在大廳的右側,旁邊是廢棄的廂房,正好適合潛伏。到時候從廂房摸進去,拿了珠子就撤退,從此浪跡天涯,去海外瀟灑。

    隻是這小道士是什麽來曆?這讓夜梟有點心有揣揣,根據他的情報,趙家兄妹根本不認識什麽道士,難道是路上遇見的?趙大龍走暗標不但帶上女人,還接送路人,夜梟暗暗鄙視了一番。

    “趙善信!”說曹操,曹操到,夜梟才想著,就看見不遠處,一名十五六歲的小道士,從屋子裏走出來,手裏舉著一顆核桃大小的珠子,黑黝黝的毫不起眼。

    夜梟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心髒急促的跳動起來,呼吸不但沒有粗重,反而輕的猶如羽毛落地,視線緊緊跟著徐翎手上的五避珠。

    “小道長何事?”趙大龍起身問道,自從徐翎拿出五避珠開始,趙大龍就不在拿他當嫌疑人了,一個乞丐懷疑富翁搶他的破碗,未免也太可笑了些。反倒懷疑他是隱世道門的弟子,出來見識世情,且做曆練,指不定身後就跟著哪位老怪物呢!還是客氣點好。

    至於沒有武功,倒是更證明了他的身份,據說隱世道門不習武,隻是打坐觀想,開爐煉丹,偏偏身邊經常有武功高強的仆從助手,一個個實力驚人。

    “外麵的兄台老是趴著,想必累的緊,不如招他進來坐坐!”徐翎往夜梟藏身之地一指,開口就嚇得夜梟魂飛魄散。

    趙大龍虎目睜圓,厲喝一聲:“哪位兄台,深夜來訪,還請進來,在下一定不吝於招待!”丹田之氣震得屋頂灰塵據下,驚得眾人紛紛拔刀坐起。

    “什麽人!在哪兒!”鏢師亂糟糟的大喊。

    瘦高個的,厲喝一聲:“都坐下!別給老子丟人!”才把他們安撫住。

    趙大龍死死盯著廂房黑暗的一角,手放在大刀上,隨時都能暴起。

    夜梟苦笑一聲,他肯定,隻要他有不合時宜的舉動,就會引來對麵驚天動地的一擊。

    趙大龍這人他知道,早年是土匪野路子出身,一把大刀死人堆裏殺出來,後來跟了彭大帥從良,得了一點五虎斷門刀的真傳,刀法愈加老辣。

    江湖上走鏢雖然靠的是早年的一點麵子,他的刀法反而不為人知,但夜梟知道,江湖上,這一把刀,起碼能排在百名前後,勝過一些名家不知凡幾。

    夜梟還真不敢保證,能不在這把刀上泄了底,以他的身份,要是泄露的出去,追殺的人能從京城翠雅樓排到南海獅王島。

    他攤開雙手,示意沒有暗器,緩緩的走出黑暗。

    “是夜梟!”

    “死定了!這會我們死定了!”

    “嗚嗚!”周圍的鏢師一陣大亂,竟然有人嚇得哭出了聲來。

    趙大龍護在若兒身前,手上緩緩的調整著,把握大刀出刀的重心,這一刻他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猶如倒映著明月的井水,將周圍一絲一毫的變化盡收於眼底。

    這一刻,趙大龍是刀客!

    帶著西北的風沙,刀客的氣質是獨特的,他們大塊的吃肉,大碗的喝酒,但一個個反而沉默寡言,西北的風沙塑造了他們沉默,堅韌的性格,也賦予了他們刀上凜然的殺氣,就像西北的風,幹燥而淩厲。

    趙大龍就是一個西北人。

    眼前的男人,如果說他的刀是五虎斷門刀,還不如說他的刀,是西北刀,夜梟知道趙大龍是一個被低估的刀客,可沒想到,自己縱然一再高看,還是小瞧了這個男人,他的隱忍非但沒有磨掉他的刀口,反而像狼一樣,更加凶厲。

    刹那,刀光如雪。

    趙大龍出刀並不快,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土匪出身,一沒有加快出手速度的內家功法,二沒有每天拔刀一萬次的閑心,所以他出刀不算快,在夜梟的眼裏,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不算快的刀,未必不可怕!

    刀是一寸寸的出鞘的,人也是一步一步的跑過來的,但氣勢,從趙大龍邁出第一步起,就死死的鎖定住了夜梟,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夜梟心坎上,每一寸都積蓄著力量,直直砍向夜梟,可夜梟知道,自己如果一退,就再也沒機會出手了。

    因為趙大龍的下一刀,會更可怕。

    猶如一道陰影,夜梟在火光中搖曳,就像燭火不時的爆閃,晃一晃,搖一搖,不在此,不在彼,夜梟趙大龍眼中清晰的身影,也逐漸模糊起來,人的眼睛有兩顆,每一顆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樣,所以我們才能將這個世界,看的更加清楚。

    但是,如果有一天,雙眼和諧的交流被打破了,每一隻眼睛告訴你的位置都不一樣的時候,你眼中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子呢?

    趙大龍知道答案,現在在他眼裏,夜梟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相互交錯著,舞蹈著,幻化出更多的影子,隻聽見身前的一片虛空處,傳來一個聲音。

    “趙兄,請聽我一言!”

    趙大龍的刀,最終還是沒有出手。

    一個對你沒有殺氣的人,你總要聽聽他想說什麽!

    “道長!”若兒回頭看著徐翎,小聲問道:“你看清楚是怎麽回事了嗎?那人為什麽分出來那麽多影子?”

    “哦!你是說重影嗎?”徐翎笑著豎起一根手指,問她:“你看,我把這根手指豎在眼前,它是不是隻有一根?”

    若兒也豎起一根手指,放在眼前“對呀!”

    “然後你閉上左眼!”

    “閉上了!”若兒聽話的閉上了左眼。

    “手指在哪?”徐翎問。

    若兒疑惑的看著眼前,回答道:“在前麵,好像偏右了一點!”

    “現在換一隻眼睛!”

    若兒驚訝道:“又回去了!”

    “你迅速的換來換去!”

    “呀!現在有兩根指頭了!”

    徐翎看著若兒笨拙的換著眼睛,忽然笑著趴下了!

    “什麽嘛!怎麽會這樣呢?”小姑娘天真的睜大眼睛,誠懇的看著徐翎:“你告訴我好不好!”

    “若兒,這是小道長的機密,不要亂問!”趙大龍看見若兒大膽的拉著徐翎的衣袖,趕忙嗬斥道。

    徐翎揮揮手道:“不礙事!又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這隻是天朝初中的光學知識罷了,徐翎可不把它當做寶。

    “人的眼睛,是長在不同的地方的,看東西,就會有不同的的視線,所以我們看一個物體,它不是平平的一個麵,它有立體感,就是生動起來的感覺。這是因為我們看東西,眼睛是有一個角度的,就是兩個不同的點形成的夾角。而焦距不,集中了我們視線的那個點,就是焦點,你現在看我!”徐翎示意道。

    若兒乖乖看過去,卻看見徐翎眼中神光一閃,就感覺雙目如被雷擊,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眼睛,會受到其他人眼睛的影響,受到了影響,就會騙你!”徐翎為她插了插眼淚,嚴肅道:“隻要欺騙了你的焦點,眼睛就會失焦,看東西重影,模糊,配合上穿插的步伐,你就會眼花繚亂!”

    “道長說得好!”夜梟拊掌大笑:“我這功夫,見的人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有所發現者有之,但說的如此清楚的,僅僅道長一人!那些宗師、掌門,隻懂得窺視我的功夫,哪像道長,一眼之下,就看透了!”

    “你不要怪我泄露你的命門就好!”徐翎歉然道,雖然他不在意傳播知識,也不在意知識的保密,但遇上一個如此看得開的人,也心生好感。

    “哪裏,哪裏!我和眾人一起聽的秘傳,如果不能學的更深,將功夫更進一步,反而怪別人不該傳授!那不就成了抱殘守缺的殘廢一流?”夜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