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你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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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他們在回去的路上果然又遭到了幾波襲擊。
不過杜仁早有準備,再有大理寺的人從旁協助,他們四個人都沒有受傷,反倒又抓住了幾個刺客。
一直到回到侯府,顧采薇連忙拿出幾隻小香囊送給護送他們回來的人。“時間太趕,我這裏也沒什麽好東西送給你們。正好還有一些之前做的餅,就給你們餓的時候充饑吧!”
護衛們謝過之後,就將香囊都給收下了。
然後他們四個人也就歡歡喜喜的進侯府去了。
這時候時間都已經到了午夜。原本這個時候他們早該睡了,可因為這件事,大家都精神高度緊張,一直拖延到現在才稍稍放鬆一點。
但杜逸和顧天元都已經不怎麽困了。杜逸死活拉著顧天元:“你們到底都對姓武的下了什麽藥?明明我就站在你們身邊,我什麽都沒看到啊!”
“這樣的手法當然隻有我們內行人才能看清楚。要是被你們外行都看到了,那我們以後還怎麽混?”顧天元得意洋洋的宣告。
杜逸頓時更好奇了,死活拉著他讓他說。一方麵,他嘴裏還甜膩膩的大叫著:“小舅舅,你就跟我說嘛!小舅舅……”
顧天元被叫得渾身不自在。
“你這家夥就和你阿爹一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連忙揉揉胳膊,就轉過身,“好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阿姐姐夫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關於我和阿姐做的那些事,我有空就告訴你。”
“不行!小舅舅,你現在就和我說啊,我現在就想知道!”顧天元趕緊叫著,小手死活抓住他的衣袖。
兩個人就這麽拉拉扯扯的走了。
等兩個小家夥走遠了,顧采薇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趕緊拍拍胸口:“今天真嚇死我了!不過,你是怎麽辦到的,讓仵作把他的傷口驗作是自殺?”
“我以前研究過自盡的各種方法。”杜雋清回答道,“曾經一度,我不想活了,但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去死,就想著幹脆拉幾個我討厭的人下去墊背好了。可是,怎樣才能讓別人認定是他們對我動的手呢?我就潛心研究了整整三個月,然後……”
“然後你也沒動手啊!”顧采薇不解。
杜雋清臉上又浮現出一抹尷尬。“然後,我就迷上了各式各樣的凶器,每天就顧著研究這些東西的構造、殺傷力以及打造難度,就忘了自盡那回事了。”
顧采薇頓時捂著肚子笑了起來。“說白了,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想死!”
“的確。而且要不是我堅持活下來,又怎麽會遇到你?”杜雋清淺淺一笑,他主動拉起她的手,“今天也要多虧了你和九郎給我幫忙。”
“那不是應該的嗎?咱們是一家人。”顧采薇連忙搖頭,“不過……你確定你製造出來的那個傷口能瞞得過所有人去?”
“當然不能。”杜雋清毫不猶豫的搖頭,“那個刀口粗淺得很,也就仵作匆匆一瞥,會誤以為是自盡。可隻要仔細檢查一下,就能發現裏頭的門道。不管角度還是力道,其實都和真正的自盡有所偏差。可是,你覺得武家會有那個耐心讓仵作好好檢查嗎?就像今天這樣。而等到了明天,我想就更沒幾個人對檢查屍體上的傷口有興趣了。尤其是那些坐在上位的人,死一個人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但一個鐵礦卻關乎著大周朝的國力是否能夠更加強盛。孰優孰劣,他們心中自有計較。”
“那倒是。”顧采薇低歎口氣,“你這個時候把鐵礦給提了出來,還真是恰到好處。武家再恨你,但隻要狄閣老他們保著你、然後女皇陛下再有所表示,他們就不敢動你了。”
所以他才敢狠心的直接把武成偉給殺了!
隻不過,武成偉也的確該殺!
他還真是囂張慣了,平日裏欺男霸女也就算了,現在竟然已經發展到看上別人,那麽不管別人什麽身份、願不願意,他都會痛下毒手的地步!這當然也和女皇陛下對武家人無底線的縱容脫不開關係。偏偏武家根基又淺,家教不嚴,如此縱容之下,瞧瞧他們現在教導出來的晚輩都是什麽德行!
隻是……再想到杜雋清被武成偉看上這件事,她又忍不住的想笑。
“叫你一天到晚的給我裝的這麽高冷禁欲。現在好了,被人給盯上了吧?”她沒好氣的在他額頭上戳了一記。
杜雋清瞬時也沉下臉。“看來還是我給別人的印象不好。我還是將胡子留起來吧!”
“你這根本不是胡子不胡子的問題,而是整體氣質的問題好嗎?”顧采薇毫不客氣的指出問題所在,“你長得白白淨淨的,身體看起來卻又修長窈窕,乍一看和小娘子沒多少區別。卻偏偏又長了這麽一張臉,純真無害的跟小白兔似的,但眼底都是倔強堅毅,對比強烈、反差極大。要是心無雜念的人還好,可要是遇到那些欲念叢生的男女,他們都會有想把你給撲倒的衝動。更別說如今長安城裏物欲橫流,這樣的男女數不勝數。”
這裏頭當然也包括她。
杜雋清聽後,他立時眉頭皺得死緊。“所以,我還是需要強身健體,把身上陰柔的氣度給趕走,這樣才不會給人想入非非的由頭。”
“不,我覺得你還不如提升自己,讓自己成為女皇陛下跟前的紅人。隻要女皇陛下信任你、看重你,那其他人自然就不敢把你給怎麽樣了。這年頭,再強健的體魄也比不上無上的權勢。”顧采薇慢悠悠的說道。
哎,要是外公還在世的話,看到這般景象肯定要罵上一句人心不古了。
杜雋清又皺皺眉。“那就雙管齊下好了!”
“那也行。反正隻要你撐得住就好。”顧采薇無奈攤手。
杜雋清咬緊牙關。“我能撐得住。”
話剛說完,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顧采薇撲哧一笑,就連忙拉上他的手。“很晚了,咱們還是別說其他的了,趕緊睡覺吧!無論如何,先把明天那一關給過了再說。”
杜雋清頷首,就連忙一把抱住她,死死摟著的那種,兩個人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這邊長寧侯府迅速陷入了沉寂之中,那邊武承嗣府上卻還燈火通明。
武承嗣冷眼看著跪在跟前的侄子,他一張臉陰沉冰冷,很是難看。
“你說你想要我幹什麽?你再說一遍!”
“叔叔,侄兒請您給我阿弟做主!”武成虞連忙低叫,“我阿弟死得好慘,他是被杜雋清給殺死的!可是杜雋清就仗著自己封底裏有一個鐵礦,死活不肯認罪。大理寺的那些人也因為這個鐵礦的緣故對他無比縱容,竟然就讓他逃出生天了!侄兒無能,現在隻能來請叔叔您親自下令,著令三司重審此案,還我阿弟一個公道!”
“你到底是想給你阿弟公道,還是隻想讓姓杜的去給他陪葬?”武承嗣冷聲問。
武成虞怔了怔,旋即咬緊牙關:“最好的結局當然是他們一家都給我阿弟陪葬!憑什麽我阿弟死的那麽慘,他們卻什麽事都沒有,現在還一家人樂嗬嗬的回家去了?”
“這件事,以後你還是閉嘴吧!”沒想到他話說完,武承嗣卻冷冷說了句。
武成虞連忙抬起頭。“叔叔,難道您也怕了狄閣老的威勢嗎?”
武承嗣眼神一冷。“你別在這裏給我用激將法,我不吃這一套。”
武成虞連忙低下頭,就又聽武承嗣說道:“你阿弟既然都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殺了長寧侯一家又能如何?可你既然知道,現在他手裏掌著一個鐵礦,那個鐵礦裏的鐵質量極好,都已經打造出好幾把削鐵如泥的寶刀了,你就沒想過,如果這個鐵礦為我所用的話,就正好為我爭奪太子之位增添了一大助力嗎?”
“叔叔您說得對,可既然如此,咱們不更應該滅了姓杜的嗎?他不死,鐵礦怎麽可能落在你手上?”武成虞又想方設法的想將話題拐到弄死杜雋清上去。
但武承嗣卻搖頭。“現在還不能這樣做。鐵礦既然是他發現的,那肯定隻有對他那裏的一切最了解。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先和他打好關係,等到我們把鐵礦相關的消息都摸索清楚了,裏頭的重要位置上也安插上我們的人手,然後再謀劃除掉他不遲。”
聽著叔叔如此有條不紊的計劃,武成虞的一顆心又涼了。
“那麽按照叔叔您的意思,現在咱們還要留他一條命?”
“不止要留,而且還要好好的留,以後咱們武家也必須和長寧侯府保持來往。”武承嗣捋著一把美髯,笑嗬嗬的說道。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武成虞肩膀一垮,眼神也灰敗了下去。
“是,侄兒知道了。”他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旋即就轉過去,慢慢吞吞的出了書房。
但還沒走出去幾步,他就忍不住往手背上撓了撓:“怎麽這麽癢?”
一邊撓著,他還看到幾小塊白色的皮屑被撓了下來,他也不以為意,腦海裏依然思考著今天杜雋清在牡丹樓、大理寺裏杜雋清的表現,還有方才武承嗣說過的話……他頓時肩膀垮得更厲害了。
“阿弟,你死得真是不值得啊!”他低聲感歎著,聲音很快被夜風吹走,消弭於無形。
在他走後,武承嗣卻滿臉堆笑,得意洋洋的拿過桌案上的大周輿圖,仔細找到永興縣的位置,頓時滿意頷首:“永興縣,在這裏。看起來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呢,可誰又能想到,這個地方居然還藏著這麽大一個鐵礦?如今有了你,我的太子之位就更有保障了!”
說到高興處,他放聲大笑。
身邊的小廝等人見狀,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隻是笑了沒幾下,武承嗣突然覺得脖子上一陣發癢。連忙抓了幾把,他就看到指尖上沾上了幾塊皮屑。
他頓時臉色大變,連忙一連聲的低喊:“快,去請太醫!我脖子上癢,都掉皮了!”
小廝不敢耽擱,連夜跑去太醫家裏,把睡夢中的太醫給抓了起來,死活拖過來給武承嗣看脖子。
老太醫年老體邁,好容易今日沐休在家,卻被人給拖了過來。可他也不敢抱怨,還必須認認真真的給武承嗣看了看脖子:“國公您的脖子並無大礙,應當是不小心被蟲蟻咬了,抹點藥就沒事了。現在已經入夏了,蟲蟻繁盛,以後還請國公不要往草木太過繁盛的地方去了。”
清涼的藥膏抹上之後,脖子上瘙癢的地方果然好了,武承嗣才鬆了口氣。“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太醫趕緊提著藥箱告辭。
這麽一折騰,此時外邊天都泛起了一陣蒙蒙的白。
不過武承嗣心情好,他連忙站起身,嘴裏哼著小曲,慢悠悠的回到房裏,還摟著剛收的美妾滾了一圈,才終於放心的睡了。
杜雋清一覺睡到卯時,就連忙起床,一如既往的收拾妥當往衛所去了。
隻不過,剛到衛所,他就發現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隻是他也並不以為意,一如既往的隻管去做自己的事情。現在他剛來這裏,還有許多的卷宗要看,今天他的主要目的依然是這一個。
但也才看了不到十分卷宗,宮裏就來人了。
“傳女皇陛下口諭,宣長寧侯、右驍衛將軍杜雋清入宮覲見!”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杜雋清舒了口氣,他施施然起身。“微臣領旨。”
簡單處理好手頭的事物,他就跟著太監進了皇宮。
此時早朝已過,女皇陛下也並沒有在大殿之上接見他,而是直接將他召去了禦書房。而等杜雋清趕到的時候,禦書房裏除了狄閣老、張相爺外,還有兵部、戶部的許多人,以及武承嗣等一幹武家的核心人員。
隻簡單目光一掃,杜雋清就上前行禮。“微臣見過女皇陛下。”
“愛卿免禮,平身。”女皇沉聲說道。
杜雋清連忙謝過,就抬起頭,大膽同女皇對視。
女皇見狀,她瞬時眉梢一挑。“朕倒是不知,原來長寧侯膽量這麽大,居然都敢和朕對視!這世上有你這個膽量的人可不多。”
“微臣手裏有東西,心裏有底氣,那當然什麽都不怕了。”杜雋清淡然回應。
女皇雙眼微眯。“愛卿這麽有底氣?”
“那是自然。”杜雋清毫不客氣的頷首,“想必女皇陛下今日召微臣進宮,應當就是為了微臣封地裏鐵礦的事情吧?微臣早已經將鐵礦相關的東西都整理好了,請女皇陛下過目。”
說罷,他就從懷裏摸出一份卷軸,雙手畢恭畢敬的呈上。
一旁的女官趕緊接過來轉呈上去,女皇打開略略看過,她頓時目露滿意之色。
“照杜愛卿的說法,這個鐵礦裏產出的原鐵質量都不差?”她再抬眼問向杜雋清。
杜雋清定定點頭。“不是不差,是至少一半都極好。下官也是讓人隨便拿幾塊原鐵打造過兵器之後,確定可用才下的論斷。”
“哦?這麽說的話,長寧侯你是在沒有經過朝廷允許的情況下,就私自開了礦山,還私底下召集工匠為你鑄造兵器了?”馬上,就聽武承嗣沉聲喝問。
杜雋清瞬時眼神一暗,但還是點頭。“是,微臣知錯,請陛下責罰!”
“算了。你應當也是因為剛發現鐵礦,一時六神無主,稀裏糊塗才做了錯事。現在既然你已經將鐵礦獻上,之前那點小過錯朕也就不多追究了。”女皇陛下連忙擺手,“不過,你說你打造過幾件兵器,那些兵器都在哪裏?”
杜雋清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為難。
“微臣其實手裏拿到的東西也不多,一開始隻為微臣的夫人還有兒子一人打造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後來又多得了一塊原鐵,就讓人再給微臣也打造了一把短刀,結果昨天晚上那把短刀……”
“短刀怎麽了?”女皇不解。
身邊的女官連忙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女皇聽完,她頓時眉心一擰。“這麽說,那把短刀現在在大理寺?”
“回稟陛下,正是。”杜雋清頷首。
“這麽說的話,那現在朕想看看成品,就隻能看長寧侯夫人和世子手上的了。”女皇頷首。
女官會意,立馬就對外吩咐:“宣長寧侯夫人,還有長寧侯世子入宮覲見!”
“是!”太監聞言,當即轉身跑了出去。
杜雋清此時還一臉局促的模樣。“鐵礦裏挖出來了不少東西。隻是永興縣太遠,微臣也不常舞刀弄劍,所以並沒有讓人送太多原鐵過來。原本隻是打算給我們一家三口一人一個防身的工具,也就夠了。”
這就和武承嗣嘴裏所說的私底下鑄造兵器相去甚遠。畢竟誰鑄造兵器隻鑄造三把的?而且還是兩把防身的小匕首,還有一把貼身短刀。這些東西拿出去,根本無法應對千軍萬馬好嗎?
武承嗣聞言眉頭微皺,臉色突然變得不大好看。
女皇陛下卻爽朗的放聲大笑。“長寧侯你果真如他們所說,老實憨厚,淡泊名利得很。明明這麽大的一個鐵礦被你抓在手裏,你竟然也就隻打造了三把鐵器?你可真是……叫朕怎麽說你才好?朕多久都沒有遇到過如你這般老實的人了!”
杜雋清連忙又拱手。“微臣多謝陛下誇獎。”
但這話聽在武承嗣等人耳朵裏,卻讓他們都不禁嘴角狂抽。
他老實嗎?老實才怪!老實人怎麽可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裏,還安然接受女皇陛下的誇讚?要真是老實人得了鐵礦,他肯定早嚇得屁滾尿流,趕緊把鐵礦拱手讓出,哪還像他這般一步一步,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一直走到現在?
可是,既然女皇陛下都如此下定論了,他們自然不會戳穿,反而還都揚起笑臉,連聲附和起來。尤其武承嗣,他笑得最燦爛,附和得最大聲。
而後,女皇陛下再詢問杜雋清幾句關於鐵礦的事情,杜雋清也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說話間,顧采薇已經牽著杜逸進宮了。
兩個人一道進到禦書房,就聽到裏頭傳來一陣陣的笑聲。
“長寧侯夫人,長寧侯世子,你們都過來吧!把長寧侯給你們打造的匕首拿出來給朕看看。”見禮過後,女皇陛下連忙說道。
聽到這話,杜逸立馬小臉一白,哇的一聲就哭了。
沒錯,他哭了!
眼看這個小家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不多大會就糊得他滿臉都是,女皇陛下都驚呆了。
“這孩子怎麽了?”她忙問。
顧采薇也連忙過去拉上他,誰知道杜逸卻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你們不要殺我阿爹好不好?我阿爹他真沒殺人,是那個人自己往他的刀子上撞上去的!當時那麽多人都看著呢,他想欺負我阿爹,我阿爹反抗,然後他就死了。可他阿兄死活要弄死我阿爹,還想弄死我們。明明大理寺那邊都判了我爹無罪,可昨晚上我們回家的路上還被人又是射箭又是放火的……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要阿爹死,我求你們別殺他好嗎?我阿爹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做啊!”
才一晚上的功夫,這小家夥就從顧天元那裏學到了精髓,現在哭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看他這傷心欲絕的模樣,仿佛女皇陛下叫他們過來就是為了當著他的麵殺死杜雋清一般!
都說童言無忌。女皇陛下聽到這話,她就目光一凝:“周國公,這是怎麽一回事?”
武承嗣被點名,他心裏不禁暗罵了武成虞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嘴上卻不透半點風聲,隻一臉驚惶的低叫:“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什麽都不知道!微臣也是今天一早聽到大理寺卿的說辭才知道長寧侯和微臣的侄子之間發生了齟齬。隻是微臣最近身體不適,都已經不怎麽管理朝事了,對小輩的事情更是不插手。不過,如果這件事的確同十一郎他們有關係的話,微臣回去之後一定會狠狠教訓他們,再讓他們親自登門向長寧侯賠禮道歉!”
女皇陛下目光如炬,哪裏不知道他玩的這等小把戲?
隻是看在對方是自己親侄子的份上,她也不好把事情挑破,就頷首道:“既然大理寺已經宣判,此事與長寧侯無關,那以後你們也不要無理取鬧,再去找他的麻煩了。本身長寧侯剛入右驍衛,手頭就一堆事。眼下又還有鐵礦的事情……這個若是安排好了,那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天下百姓的福祉為重,你們切不可再因為一點小恩小怨對別人糾纏不休。”
“是,侄兒知道了。”武承嗣連忙畢恭畢敬的回應。
其實杜逸哭鬧了這一陣,他要的就是女皇的這一句話!
隻要女皇金口一開,讓武家不再追究這事,那麽這件事就定性了,武家人心裏再不甘願,他們也隻能乖乖聽話。
看看,現在通過他一通哭鬧,這件事不就輕易解決了?
小舅舅說得沒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尤其在有些小事上,鬧一鬧的確能得到不俗的回應。
這麽想著,他趕緊抬起手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把,就又畢恭畢敬的衝上頭拱手:“多謝女皇陛下明察秋毫,還我阿爹公道!”
看著他這麽一副明明哭得氣都喘不上來,卻還謹守禮儀的小模樣,女皇陛下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這個孩子,你過來。”她對杜逸招招手。
杜逸眨眨眼,但還是過去了。
到了女皇跟前,女皇親手掏出帕子給他擦幹淨臉上的淚痕,又仔仔細細看了看他的臉,頓時頷首:“果真是個好孩子,心地善良,長得也不錯,朕喜歡你。”
杜逸眨眨眼,他頓時小嘴一咧,也傻乎乎的笑了。“阿婆,我也喜歡你!”
“放肆!”
武承嗣見狀,他忙又一聲高喝:“這一位乃是我大周朝女皇陛下,哪裏容得你在這裏亂叫?”
“三郎,閉嘴。”女皇陛下當即嗬斥。
武承嗣又眉頭一皺,卻見女皇陛下又摸摸杜逸的小臉。“阿婆也喜歡你呢!你這孩子真是招人疼。”
說罷,她還隨身摘下來一塊玉佩:“今天突然召你進宮,朕也沒準備什麽見麵禮,這塊玉佩就給你留著玩吧!”
“謝謝阿婆!”杜逸趕緊雙手接過,然後就寶貝似的捧著回到顧采薇身邊,“阿娘你看,阿婆送我的!”
顧采薇點點頭,就幫他把玉佩給戴在腰帶上。杜逸還臭美的低頭看了半天。
看著他這麽孩子氣的模樣,女皇陛下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容。
而後,她才將目光轉向顧采薇。“你就是長寧侯夫人?”
顧采薇趕緊低頭。“回陛下,我就是。”
“抬起頭讓朕看看。”
顧采薇連忙抬頭,就察覺到兩道透骨冰涼的眸子在她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而後才收了回去。
“你也是個好孩子,難怪太平都數次在朕跟前誇獎你。”末了,她就聽到女皇陛下淡聲說道。
原來太平公主也曾經當著她的麵誇獎過自己?
顧采薇心中微驚,不過馬上她也想通了——太平公主本來也有一顆想當皇太女的心。這些年她給女皇陛下進獻過無數年輕俊俏的小郎君,至於延年益壽的仙丹也數不勝數。那麽現在有一個活生生的會做藥膳、會給人調理身體的她,太平公主又怎麽可能放過?隻怕她私底下都已經向女皇陛下舉薦過許多次了。
所以現在看到她,女皇陛下才會一副這麽熟稔的姿態。
心中了然,顧采薇就低下頭。“公主真是過譽了。其實我隻是自己貪嘴,所以才用心在這上頭鑽研了一把。但是比起太醫院裏的太醫而言,我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話不能這麽說。既然太平一直對你讚不絕口,那就說明你的本事也是拿得出手的。看來什麽時候有空,朕也得讓你進宮來給朕做幾樣新鮮菜色吃吃才行。”女皇陛下慢悠悠說著,就已經掉轉話頭,“不過現在,你們還是先將你們的匕首拿出來給朕過目吧!”
“是。”顧采薇連忙點頭,就和杜逸各自將自己貼身的匕首取出來送上去。
女官把兩把匕首用盤子盛著,轉身送到女皇陛下跟前。
女皇陛下先拿起杜逸的那一把看了,就滿意頷首:“的確是一把好刀,鋒芒不外露,全數收斂其中,可一旦用念力催動,則殺氣畢現——果然是長寧侯你的風格。”
再看顧采薇的那一把,她瞬時又眉頭一皺。“這把匕首怎麽破損了?”
顧采薇就連忙將上次太平公主非要和她比刀的事情說了。
女皇陛下聽後不禁搖頭。“太平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還有建昌王妃,她又起得什麽哄?看看,現在好好的一把匕首,都被他們給糟踐成什麽樣了?”
“陛下不必擔心。微臣認識一個鑄劍大師,他的技藝出神入化,破損再厲害的鐵器,隻要入了他的手,就一定會煥然一新,有些還能煥發出新的生機呢!回頭微臣就將人介紹給長寧侯,不出一個月,長寧侯夫人的匕首必定也會恢複如初。”武承嗣趕緊又開口。
“這樣就最好不過了。”女皇陛下頷首。
再將兩把匕首拿在手裏把玩一下,她就叫人把東西交還給顧采薇和杜逸。
“好了,現在朕已經對永興縣鐵礦有了一個粗略的認識。長寧侯你發現鐵礦,卻不居功自傲,還第一時間將之交給朝廷,此事朕一定重重有賞!還有這個鐵礦,既然是在你的封地上,那就還是先交給你管理,兵部戶部協同管理,你看如何?”
“一切聽憑女皇陛下安排!”杜雋清毫無疑義,趕緊爽快的答應了。
女皇陛下對他爽快的態度十分滿意。
隻是馬上,又聽杜雋清小心翼翼的提了句:“那麽,不知道微臣放在大理寺的短刀……”
“既然已經真相大白,本官回去之後就會督促他們趕緊將案子結了,相關物證自然也會歸還到當事人手中。”大理寺卿連忙說道。
女皇頷首。“這樣最好。隻不過……在武成偉之死一事上,你雖然無辜,但卻也沒有及時阻攔,說起來也是需要擔幾分責任。然念在你手頭公務繁忙,朕就罰你俸祿一年,以此告慰武成偉的家人,長寧侯你服不服?”
“微臣服氣!”杜雋清忙不迭點頭。
顧采薇聽到這話,她差點忍不住在禦書房裏就笑了。
女皇陛下才叫真的狠!
方才在杜逸的哭鬧下,她就已經主動給這件事定性——武成偉是自己找死,所以杜雋清是慘遭牽連的。那麽現在,她再裝模作樣的說上杜雋清需要分擔一點勸阻不力的責任,再似模似樣的罰俸一年,那這件事就徹底了結了!
苦主的家人拿到了補償——雖然這點補償武家根本就看不上,可好歹補償有了啊!杜雋清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一年的俸祿而已,本來他們也不是靠那點朝廷給的俸祿過活的!
也就是說,不痛不癢的幾句嗬斥,再加上一點不痛不癢的懲罰,這件事就徹底解決了。武家人拿了錢,以後就沒資格再來找杜雋清算賬。杜雋清也就能安安穩穩的去管右驍衛的事情,還有他名下那個鐵礦了。
所以,對於女皇陛下這個安排,他當然滿意得不得了。
武承嗣立馬也代表武家表示了讚同。
然後,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女皇陛下年歲大了,又剛上完早朝,現在還這麽折騰一通,她已然累得不行。也就打個哈欠,擺手讓他們退下。
顧采薇求之不得,趕緊和杜雋清和杜逸一道退了出去。
隻是現在因為這個鐵礦的緣故,杜雋清赫然成為了長安城裏最炙手可熱的存在。
如今鐵礦的消息還沒有傳播出去,今早被女皇陛下召集過來的人算是第一批知道的,他們自然都想和杜雋清套近乎。因而從出了禦書房,一直到宮門口,這些人都將杜雋清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和他說話。
這就導致顧采薇和杜逸這兩個沒用的就直接被擠到一邊,兩個人理所當然的手拉著手走在後頭,就看著杜雋清被這群人圍在中間,臉色明明都已經很難看了卻還不能發作,隻能耐著性子繼續應付下去。
不過好在,這些人也都長了眼睛的。眼看杜雋清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他們也就漸漸閉嘴。正好已經到了宮門口,他們也就連忙道別,各自蹬車走了。
但是,還有一個人,他從頭至尾都沒有主動湊過來和杜雋清說一句話,隻管慢悠悠的走在一旁,麵帶微笑、眼中還掛著一抹鄙夷的看著那群爭搶著和杜雋清說話的人。
好容易等到那些人走了,他才施施然來到杜雋清身邊:“長寧侯。”
杜雋清回頭:“周國公,請問您有什麽事?”
“自然就是方才我在女皇陛下跟前允諾的那一件了。”武承嗣笑說道,“你看你們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你們去見見那位大師?他的打鐵技藝十分高妙,太平公主手裏那把匕首就是從這位大師手下出來的。”
“原來如此。”杜雋清頷首,“隻不過,周國公您公務繁忙,下官不敢勞煩您。您還是直接把這個人的名字還有位置告訴下官,下官回頭自己登門拜訪,屆時一定會報上您的名號。”
“可是那個人脾氣古怪得很,要是沒有人引路,尋常人根本就近不了他家門呢!”武承嗣依然淺淺笑著,唇角卻早已泛起一抹自得。
杜雋清聽得眉頭微皺,也就隻能點頭。“既然如此,那下官就隻能鬥膽勞煩周國公幫忙引薦了。”
“無妨無妨,都是自己人嘛!”武承嗣連忙笑道,還親熱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萊國公的後人,自然個頂個都是出類拔萃的!”
說罷,他又覺得脖子上有點癢。不過這點癢意他還能忍住,也就繼續保持著微笑同杜雋清道別,然後心滿意足的上馬走了。
前腳他剛走,後腳杜雋清就又沉下臉。
“上車吧!”他對顧采薇說道。
顧采薇連忙拉著杜逸爬上車,幾個人才就一道回到了侯府。
一直到這個時候,杜雋清的臉色依然陰沉沉的十分可怕。
杜逸看著都膽戰心驚的。他趕緊悄悄拉了把顧采薇:“你說阿爹他幹嘛臉色那麽難看啊?明明那個人命官司不是都已經了結了嗎?”
“人命官司是了結了,可是現在卻爬過來一隻小蟑螂,踩不死又甩不脫,他還故作大方的送給你那麽多好處,強行讓你收下,換你你不惡心?”顧采薇隻說道。
杜逸仔細想了想。“是挺惡心的。”
顧天元聽說他們回來了,他趕緊就跑了出來。正好聽到顧采薇和杜逸的話,他忙問:“是武家的哪隻小蟑螂抱住姐夫不放了?”
杜逸就將武承嗣做的那些事情都給說了。
顧天元聽完,他就不屑的笑了。“這事想解決還不簡單?他不是口口聲聲要給你們引薦鑄劍大師嗎?咱們暗中操作一下,讓那位大師當眾不給他麵子,那不就行了?”
“小舅舅你這話說得未免太輕巧了點。那個大師是誰我們都不知道呢!周國公也把消息咬得死緊,死活不肯透露一個字。”杜逸悶聲說著,“而且看他的意思,那個人的確很不好對付,我看他說起那個人的時候都有些害怕。”
“不好對付個什麽啊!全天下最有名的鑄劍大師無外乎揚明子。不過揚明子十年前就已經不怎麽出來走動了,現在四處行動接活的是他的三個徒弟。而在長安城附近享譽盛名、而且脾氣古怪,總喜歡設置一些亂七八點在規則來嚇退旁人、借以提高自己聲望好多撈錢的那一位,我沒記錯的話應當是鄭寧子?”顧天元掰起手指頭認真的算了算,然後就看向顧采薇,“阿姐,我說得對嗎?”
“很對,就是他。”顧采薇頷首。
顧天元頓時笑得都快發出驢叫。“原來真是他啊!就這個家夥故弄玄虛了一通,還真把他們都給糊弄住了?”
顧采薇也不禁笑著搖頭。“揚明子最擅長的不就是這一套嗎?他的徒弟們自然也都得了他的真傳。”
聽他們這麽說,杜逸立馬雙眼大亮。“這個人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簡直熟得不得了好嗎?”顧天元連忙回答,“而且,就是這個鄭陽子,他還欠了我阿姐一個人情,當時主動允諾隨便阿姐提要求的呢!所以現在,隻要你們想讓他幫忙,那就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最終連個人情都不用欠,他還要對咱們感恩戴德呢!”
“這樣啊,那太好了!”杜逸聽後,他頓時歡喜得直拍手。
杜雋清卻眼神一暗,他忽然一把拉上顧采薇,直接將她拽到房間裏,才沉聲問她。“這長安城裏你到底還認識多少能人異士?你又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我不是和你說了,有很多很多嗎?隻是平常要是遇不到,我也就想不起來。可隻要想起來了,我肯定都會告訴你。就像今天這樣,我和阿元不就什麽都沒隱瞞的說了?”顧采薇對他這咄咄逼人的態度很是不滿。
“那女皇陛下呢?”杜雋清就問。
顧采薇眨眨眼。“女皇陛下怎麽了?”
杜雋清定定看著她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道:“今天進宮去覲見女皇陛下的時候,你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