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幕 吉納城之變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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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有詛咒絕非幸事。

    或許它能驅使強大得令人發指的力量,但以普通人類的理智顯然駕馭不住。

    反遭痛苦,恐怖的侵蝕。

    撒托諾自己也記不清了,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受到詛咒的折磨,它的記憶隻剩下下水道的深沉黑暗,以及怪物的嘶吼咆哮。

    取完所有的“血糧”,撒托諾準備返回。

    轟!!!

    旁側的牆壁破出大洞,冒著青煙的綠影以無法想象速度掠至跟前。

    細密的鱗片光芒在它渾濁的眼中閃爍。

    咚,恐怖的巨力將它的半隻手臂掃爛,它甚至沒看清楚對方使用的是拳頭還是腿。

    鮮血濺在水麵上,漂浮著。

    吼吼吼!

    幾乎是本能的,撒托諾的的渾濁雙眼放出野獸般的亮光,身體詭異地膨脹,斷臂出滋生血肉與骨頭。

    變成毫無理智的怪物形態,撒托諾有絕對的自信將眼下這個扯斷自己手臂的生物撕成碎片。

    然後,深沉的黑暗中,火焰般的綠色眼眸一掃。

    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蔓延了撒托諾全身,對方的視線蘊含著可怕的力量,它渾身冒煙,痛苦地哀嚎著。

    轟轟轟!將猙獰的怪物頭顱撞在旁邊的牆壁上,裂痕彌漫,但痛苦沒有減輕。

    就好像什麽東西從它體內被抽出。

    滋滋滋,滋滋滋,深綠色的火焰燃滿撒托諾的全身,灰燼在焦臭中飛舞,龐大猙獰的怪物很快變成了一名身材矮小,蜷縮在地的人類。

    從樣貌上看,是十六七歲的孩子,瘦骨嶙峋,頭顱很大,但頭發稀疏。

    “這,這是...”

    聲音嘶啞如同老人,撒托諾歪著頭,目光呆滯,看著身體的改變。

    解脫的狂喜在他的嘴邊裂開,他像癡傻的瘋子一樣,對著黑暗的上方發出難聽的大笑。

    “彼娜尼,塞姆特拉,哈哈哈,法師?惡魔?誰說不能解除···”

    笑聲很快轉變為痛哭,唐澤注意到,眼前的人類雖然是孩子的身體,但是臉龐枯皺如同樹皮,模樣蒼老。

    很快,他打了個寒戰,人類的軀體很難在環境惡劣的下水道生存。他也像終於想起來什麽似的抬起頭。

    “我聽說惡魔的詛咒連神明都無法解除,那麽你又是什麽?”

    他睜大眼睛,“傳說中的神明的神明?還是我當初就被曼山的那幾個女巫給騙了?我一定要弄死那些賤人···”

    他自顧自地說著,深陷怨恨與憤怒。

    唐澤沒有回答他,眼眸放出綠色的光芒,沒入此人的雙眼,不一會兒,後者抽搐著,變得乖順。

    “你對下水道的記憶還剩下多少?”

    唐澤平靜地提問著。

    “全部記得。”

    他機械地說話,眼睛空洞得可怕,如同行屍走肉。

    “指路。”

    唐澤抓起此人的脖子,雙翼一振卷起水花,朝著狹小的通道飛去,同時調整著對怪物仆從們的命令。

    “排查中斷,朝著我的位置集合。”

    不多時,狹小的下水道通道變得寬敞,肉眼可見的邪惡之息在四周遊蕩。

    這裏是數條通道的交匯處,也應該是下水道地區最大的場所了。

    成堆的汙穢與垃圾堆砌在腳下,墨汁般濃鬱的淤泥從裏麵滲出,無數細小粗大的蟲子鑽進鑽出。

    邪惡之息隨處可見。

    一般來說,邪惡之息濃鬱到了人類肉眼可見的程度之時,一般都是惡魔或是怪物聚集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地獄裂縫。

    很難想象,吉納城的下方會有這種恐怖的場所。

    哢擦哢擦,哢擦哢擦。

    唐澤領著撒托諾從通道裏走出來的時候,四隻身軀龐大,但是模樣各不相同的怪物正在進食,對象是一些紅色的晶石。

    僅僅是掃了一眼唐澤便失去了興趣,那些紅色晶石裏的力量非常駁雜,有邪惡之息,詛咒之力,還有地獄裏常有的紅色的魔力。

    完全不能用,也不知道這些怪物為何要吃這些東西。

    實際上,在唐澤眼中,包括先前的撒托諾在內,它們隻是一些被惡魔詛咒纏身的普通人類罷了。

    不知是幸運還是什麽,惡魔詛咒和它們的生命產生了微妙的平衡,讓它們有時仍然能保持人類的理智,甚至維持住人類樣貌。

    從這個角度上看,這些紅色的晶石似乎對惡魔詛咒有緩解作用。

    “菲倫不在這裏。”

    唐澤掃了一圈,沒有發現菲倫的身影,這麽說的話,他被吉納城人類抓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終於,反應遲鈍的四名怪物也發現了唐澤這名不速之客的存在,立即停下了進食。

    綠光閃爍,它們還沒有有所動作,便痛苦地慘叫,和撒托諾的下場一樣,血肉化為灰燼,露出原本的人類模樣。

    一點焰尖隱沒在唐澤的指尖,他神色平靜,這些人類身上的惡魔詛咒並不強,也就和他當初碰見的綠惡魔詛咒的程度相仿。

    隨便放點綠焰就能清除。

    不過有兩名人類由於惡魔詛咒的侵蝕過深,在詛咒解除的同時也化為灰燼了。

    接下來的做法沒有改變,唐澤控製了剩下人類的精神,準備榨取最後的情報。

    就在這時,感知之靈反饋出新的信息,有什麽東西朝著他的位置靠過來了,也是被惡魔詛咒糾纏的怪物。

    不過這次不一樣,對方似乎控製了惡魔詛咒,身上的邪惡之息有規律地運轉著。

    除此之外,更遠處終於出現菲倫的生命特征,他邊上還有一個。

    不過菲倫的生命特征看起來並不健康。

    “...”

    唐澤朝著某個通道伸出食指,一點綠火竄了出去,隨後他向附近的【甲毒】發布命令,“都帶過來。”

    ···

    “你沒有必要這麽對待他。”

    路口的琴斯像是等綠眼男人很久了,但看見他身後拖著的昏迷的菲倫時皺了皺眉,“他身上流著邪惡之血,隻要進食血糧,有很大幾率成為我們的同伴···並且,像他這種幾乎看不出怪物特征的人類,說不定就是解救我們的關鍵。”

    根據菲倫體內的綠色力量,琴斯顯然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然而她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忠心,黑食,的確是你正確的歸宿。”

    綠眼男人眯起眼睛,“可是,我和你這種自甘墮落的人是不同的。”

    黑食,是收留各種邪惡的人類勢力,也是阿拉諾克地區中最令人深惡痛絕的存在。

    “不同?因為你那可笑的野心嗎,別說我了,關在家裏的那五隻蠢貨都能嚇得你瑟瑟發抖。”

    琴斯的臉龐露出猙獰的笑容,盡管周圍黑暗,在男人的眼裏也很清晰。

    “你隻不過是害怕這人取代你而已,懦弱,無能,這些東西是無法掩飾的。”

    她嘲笑著綠眼男人,隨後扭著腰轉身,結果就看見了盡頭處的一點綠光。

    “什麽?”

    琴斯在一瞬間愣住了,她可不認為在潮濕陰暗的下水道地區會出現任何的火焰,那太不符合常理。

    就算是極其高明的法師,也難以在水中釋放火焰,這是一樣的道理。

    火光太過迅速,幾乎是瞬間就掠過她的臉龐,朝著後麵飛去。

    這一刻無比漫長。

    有些不可思議的是,等她反應過來,寒毛立起的時候,火光已經經過一段時間了。

    琴斯警惕地轉過身,褐色的眼睛充斥著詭異的紅光,手指的指甲變得長而尖銳。

    維持一定程度的怪物樣貌,能夠提升她的實力。

    “卡賴亞斯,你在哪兒嗎?”

    卡賴亞斯是綠眼男人的名字,說來也奇怪,她突然之間就感受不到菲倫以及綠眼男人的存在了,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在她的印象之中,卡賴亞斯並非喜歡惡作劇的人,這就更讓她警惕了。

    當然了,最關鍵的還是剛剛的火光,她甚至以為那隻是錯覺。

    “卡賴亞斯?”

    琴斯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沒能得到任何回應,盡管黑暗對她來說與白晝沒有區別,但她依舊感覺到不安。

    並且這種不安還在放大,她不得不承認,不安正在逐漸地轉化為類似恐懼的情緒。

    這太奇怪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麽?

    “先回去...不管卡賴亞斯了。”

    琴斯有些焦躁不安,她謹慎地轉過頭,前方卻出現了從未見過的身姿。

    一隻巨大的甲蟲,更確切的說,是散發著可怕氣勢的甲蟲怪物,它的暗紅色複眼中藏著高傲,那種強者審視弱者特有的不屑與傲慢,與它冰冷的目光交匯,琴斯頓時明白過來。

    眼前的甲蟲怪物就是她不安的源頭。

    嘶嘶,嘶嘶。

    琴斯的眼睛在一瞬間變成火紅色,雙臂詭異地膨脹起來,血管清晰可見,指甲如同利刃,對準前方的甲蟲怪物刺去。

    她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指甲的鋒利程度,就算是吉納城普通士兵的輕甲,也能像切豆腐一樣切開,可以說勝過一般的武器。

    暗紅色的複眼裏沒有任何波動,仿佛撲來的琴斯不存在一樣。

    叮叮!

    火花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琴斯驚覺後退,她無往不利的指甲甚至沒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任何劃痕,更別說切開了。

    隨後,甲蟲怪物的前肢動了一下,琴斯沒能看清,但是她的指甲被整齊地切斷了,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低吼微弱下去,變成嗚咽。

    琴斯止不住地戰栗著,那股不安越來越劇烈,她深刻地認識到,眼前的甲蟲是她根本敵不過的怪物,哪怕是變成最完全的怪物形態,她也會在瞬息之內被對方切成肉片。

    怎麽回事,這種怪物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疑惑盤踞她的腦海,與此同時,前方的甲蟲傳來波動。

    “你應該換條路。”

    這聽起來像是善意的提醒,但在恐懼的作用下,琴斯覺得更像是無法違抗的命令。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循著新的聲音,琴斯訝異地轉過身去,發現那是靴子踩在血泊上的聲音。

    “琴斯女士。”

    綠光有些刺眼,但琴斯分辨得出來,那是菲倫的聲音。

    “你···”

    琴斯睜大了眼睛,此刻的菲倫完全不是她之前見到的樣子。

    細密的綠色紋路布滿他的臉龐,全身,被切斷的雙手湧動著光芒,逐漸凝聚成新的手掌的輪廓,看樣子被打斷的雙腿也複原了。

    不僅是這樣,菲倫身上還湧現出讓她不安的氣息,和身後那隻可怕猙獰的甲蟲怪物如出一轍。

    “遊俠先生,卡賴亞斯呢?”

    琴斯像無助的女孩一樣露出柔弱的一麵,收起了自己的爪子,恢複人類的麵孔,詢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不清楚。”

    菲倫平靜地搖搖頭,他向前踏出一步,踩在血泊上,地上的血跡便燃起深綠色的火焰,隨著燃燒,無聲地消失了。

    琴斯望見此景,瞳孔一縮。

    現在看來卡賴亞斯的下場很明顯,菲倫不知道被激發了什麽樣的力量,他身上的綠色的火焰非常可怕,多半將卡賴亞斯化為灰燼了。

    實際上,琴斯對卡賴亞斯了解也不多,在她的眼裏,卡賴亞斯也是擁有一些秘密的。如果她和卡賴亞斯真的對抗起來,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別,不要,遊俠先生。”

    琴斯咬著牙後退,不複之前的從容不迫,很明顯地焦慮著,“聽著,菲倫先生,我隻是想要你加入我們,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把你帶到這裏來。”

    “至於卡賴亞斯,我想那是他罪有應得的,你覺得呢?”

    麵對琴斯的說辭,菲倫無動於衷。

    唐澤那道綠色的火苗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幫助他重塑了身軀,同時派遣【甲毒】堵住琴斯的退路,給了他自由處置這一切的權利。

    不僅僅是卡賴亞斯,琴斯也一樣。

    “你有機會的,怪物。”

    將琴斯逼迫到無路可退的地步,菲倫凝視著她陰晴不定的臉,“這是一場公平的戰鬥。”

    ···

    菲倫將一撮褐色的頭發握住,深綠色的火焰將其焚燒成灰燼。

    從此白袍女琴斯,以及肆虐吉納城的怪物都不複存在了,就在這個並不算漫長的夜晚。

    “黑食,應該是人類勢力。”

    唐澤掃了菲倫一眼,處理著【甲毒】反饋過來的情報。

    如果黑食是惡魔勢力,沒有理由會弱成這樣,也沒有必要驅使一些身負惡魔詛咒,不穩定的人類來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