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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鄉試場。
天還未亮,眾多考生便已齊聚於貢院門口,等待著入場應試。
隊伍排成了一條長龍,6誠也在其中。
鄉試是行省級的考試,整個河南八府一州的生員都匯集在貢院應考,人員數量確實龐大,已經達到了兩千八百多人。
其實這還算是少的,主要是由於前任提學吳鵬雲治學嚴謹,才導致去年新晉的生員數量銳減不少,否則的話,再加上往年的生員,人數是絕對能夠達到四千的。
事實上,位於開封府的這間貢院,東西文場的號舍總共也隻有36oo間。
也就是說,應考的生員一旦多了就坐不下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朝廷才會在鄉試前進行一場科試來預選,以控製應考的生員人數。
程序與往常一般無二,時辰一到,貢院的大門便打開,考生們魚貫而入,接受差役的搜身檢查,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會放行。
6誠來到自己的號舍內坐下,之後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閉上眼睛小憩了起來。好在這會兒已是入秋時節,天氣並不顯得悶熱,在這空間狹小的的瓦房裏坐上一天,也不會讓人覺得難熬。
是的,6誠今天確實打算考一天,因為他昨晚做出了一個慎重的決定——答完場的所有考題!
對於普通的考生來說,要在一天內答完所有的考題,顯然是辦不到的,也沒人要求你答完所有的考題。畢竟在備選的每道五經題裏,考生隻需五選一,即自己所學的本經來作答即可。
鄉試分三場,第一場要做製義七篇,其中本經義四道,四書義三道。
由於內簾官太少,自然不可能有心思看完考生的所有試題,事實上他們也做不到。
數千名考生,三場的考卷,每位考生必答的文章加起來就是十九篇,閱卷時間卻隻有半個月左右,人數為六人,多給幾天時間都是不夠的。因此在鄉試和會試中,早已形成了“三場看場,場看藝”的習慣。
也就是說,隻有場考過了,就等於是已經中了舉人了。
而這其中,五經的地位是高於四書的,隻要考生場所作的四道經義被考官取中,餘下的三道四書義,即使水平一般也會被錄取。
這便是考官錄取的標準。
一旦經義沒被取中,就意味著你落榜了。至於後邊的四書義,你做得再好也沒用,人考官壓根就不會認真去看。
不單是考官閱卷的時間緊,考生答卷的時間也不寬裕,入場時便每人了三根蠟燭,天黑前未能交卷的可“繼燭”三根,蠟燭用完了就要被“扶出”,管你答沒答完。
不是人人都像6誠一樣,可以看著文章抄的。
很多人看完了考題後,先還得想想該怎麽破題,怎麽寫出這篇文章來。這會兒用的又是毛筆,答題還不能寫草書,隻能寫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楷來,才算是合格。
不擔心落榜的話,你就隨便寫試試------
因此,一天內做出七篇文章,對很多考生來講都是有難度的。可偏偏也有那少數的變態,他們不是一天做完七道題,而是——二十三道!
這其實也是有額外獎勵的,一旦有某個考生在鄉試中做完了所有的考題,那麽就算是水平稍微差上一點,考官也要將其錄用為舉人。
此為“五經中式”,也是明朝科舉中一種約定成俗的習慣,如同看場和藝一般。
當然了,這樣的人太少,整個大明朝也就出了三個,還都是明末崇禎時期的人。
對此,6誠心裏也沒有底,他隻是從腦海中的資料得知這些情況的,這時會不會有這樣的規定,還真不好說。
不過他確實想挑戰一下,看看自己能否在一天之內,做完二十三道考題。
這確實是一種挑戰,畢竟每篇文章都在三五百字之間,就算三道四書義不做,也有一萬來字,用毛筆來寫這麽多字------
就連6誠這個文抄公都覺得這有些嚇人,因此,才會打算用一天的時間來答題。
沒辦法,這都是讓那什麽洛陽案給逼的,真要代表開封府士子輸給了他,自己還不得被士子們的口水給淹死?
好在鄉試中不會出現截搭題,找起文章來應該不難,為了保證自己能中舉人,6誠確實沒想過要自己做文章------有現成的東西不用,這不是傻麽?
自己如今的水平雖然小有提升,卻也不敢保證能考上舉人,保險起見,不抄是絕對不可能的。當然了,後麵那三道四書義,自己也是可以試著去做的。
反正隻要前麵的考題搞定了,後麵的文章差一點也沒多大的關係,隨便寫寫好了。
考題下,6誠立即開工,很快便答完了本經四道。然後,他用自己的水平答完了三道四書義。
待到做完這七道必考題後,抬頭便現,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唉,早知道就全抄好了,幹嘛偏要自己做,浪費了那麽多時間呢?”6誠心裏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馬上又埋頭做起了本經之外,自己不曾學過的那些五經義來。
他不知道的是,很多人這會兒連經義四道都沒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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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案與6誠較量一事,如今早就傳開了。
此舉無異於在整個開封府裏,落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士林中早已炸開了鍋。
文人都好麵子,在才學上,誰都不願輕易認輸。6誠作為開封府的案,以往可是有不少人在暗中嫉妒他來著,但如今之事關乎兩府士子的麵子和尊嚴,不少原本妒忌6誠的人,轉而變成了支持6誠。
沒辦法,人現在是代表著整個開封府,和洛陽案較量呢。若是真的輸給了那什麽許傑,丟人的可不單單是6誠,而是他們所有的讀書人。
開封城裏的各家茶寮酒肆,隨處可見談論此事的士子,大體上都選擇了用言論來支持6誠。不過,也有少數人對此表示懷疑。
畢竟,6誠詩詞雙絕是不假,可文章就不太讓人看好了。
同樣是案,見過許傑那篇文章的人,都認為6誠的文章要略遜一籌,此次對方又是有備而來,6誠還真有可能會輸。
這樣的言論,雖然大多都被眾人的口水淹沒了,卻也引起了更多人內心的懷疑。
表麵上,他們是不會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的,但老實說,這樣的言論確實是站得住腳的。
作為開封府的案,6誠院試時所作的那兩篇文章,早已被開封府的士子們看過無數遍了。唯獨在祥符縣衙裏的那篇文章,因為是他的口述,所以沒多少人能記得下來。
隻聽很多百姓們說起過,那篇文章如何如何的好,府尊大人又是怎樣讚譽了6誠,可耳聽為虛的東西,是沒多少人敢相信的。
百姓們大多都文化不高,這樣的粗鄙之人所認為好的文章,又能好到哪裏去?
雖說賀知府是進士,但從他對6誠的態度上來看,說不定隻是在給對方造勢罷了------
一家酒樓裏,左國璣和李濂二人相對而坐,正在談論的也是這件事。
“左兄真是糊塗呀!”
李濂無奈地笑罵道:“6兄文采卓然是不假,可鄉試不同於院試,往年落榜的各府案也數不勝數------我倒是不認為6兄會落榜,但也未必能名列前茅不是?你你你------你這不是把6兄往火坑裏推麽?到時一旦有個意外,真的輸給了那許進升,他還不得------不得------唉,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
左國璣讓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事實上,他昨天也是一時氣憤,才會衝動地推波助瀾,代替6誠答應了那場較量,甚至還為此加了所謂的“彩頭”。
回過頭來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是有些不對的,畢竟隻要6誠沒有當場答應下來,事情就不至於會鬧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你說的沒錯,此事------唉,確實是我太衝動了些!”
左國璣微微低著頭,語氣坦誠地說道:“不過我們也要相信6兄才是,等等看吧,到時若是6兄真的輸了,我再向他道歉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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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洛陽案對上了開封案,這倒是極為有趣!”
閨房裏,錦雲聽到丫鬟說起這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在她心裏,從來就不認為6誠會輸,整個河南士林中也沒人能讓他輸!
這不是她對6誠的盲目相信,而是她接觸過不少的“才子”,甚至就連少數的一些舉人老爺們,在她麵前所表現出來的才華都不如6誠。
畢竟他是6誠呀!
他是那個隨手便能寫出“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6誠;他是那個憑借著一上元詞,便能將憐兒送上花魁之位的6誠;他是那個曾經備受質疑,卻又不斷用他的才華來征服開封府士林,征服河洛眾多才子的6誠------
錦雲輕移蓮步,徑直走向了閨房外間的書案,丫鬟跟在她身後,嘴裏繼續說道:“小姐小姐,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6公子會輸嗎?要知道,那許公子也是洛陽的案呢------我聽別的丫鬟們說了,如今所有的客人都在談論這事兒,若是6公子真的輸了,可不就慘了麽?”
錦雲提起桌上的一張宣紙,回身遞給她道:“你看看這個。”
丫鬟雙手接過,跟著紙上的兩行字念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也是6公子所作?”
“不是他還有誰?”
錦雲笑笑,又是從桌上拿起了一卷宣紙,雙手展開,自個兒默默地看了起來。那是6誠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隻因喜愛,她便將這話給抄了下來。
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
他隻是隨口所言,都能對仗工整,韻律十足------這份才思敏捷,又豈是他人可比?
丫鬟見她看得入神,便在一旁取笑道:“小姐對6公子還真有信心呢,想來他此次應該也是不會輸的了,不過------怎麽每次6公子參與的事情,到最後總是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呢,這還真是挺奇怪的------”
錦雲對這話倒是十分讚同,此刻也忍不住笑道:“不鬧到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就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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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場外滿城風雨,考場內6誠揮汗如雨。
要答完二十三道考題,確實是不太容易的,6誠此刻隻覺得頭昏腦脹,疲憊不堪。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隱隱察覺到,用腦袋裏的那玩意過多,精神損耗確實是不小的。若不是一直在有意強撐著,他現在早就趴到那塊簡易木板搭成的小桌上睡覺了。
“娘咧,這還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在又答完了一道經義後,6誠暫時擱下了手中的狼毫,甩了甩早就酸痛無比的手腕,又抬起袍袖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也是直到這時,6誠才現,自己已經坐了整整一天了。
其實若是單純的去抄,是絕對花不了這麽多時間的,隻是他還得簡單的看上一遍文章,細細的甄選一番。
畢竟這會兒心學還不盛行,而自己腦海中所找出來的很多文章,卻是心學風行的明末時期的文章。
雖說自己曾說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這樣的話,但那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且這話說得模棱兩可,自然就沒有多少人會緊揪著不放。
可如今是在參加鄉試,主考官又大部分都是理學一派的,自己用心學的論點來答題,不是正好給了他們把自己刷下去的借口嗎?
要知道,如今可是有不少官員在記恨著自己呢,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
此時天色已黑,6誠便點起了一根蠟燭,撲向了最後的那兩道五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