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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一尺之遙(7)
還有三天就要出院,我開始讀秒了。
第一個夜晚,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柳小雲幾天前就開始回家睡了,因為我基本上不再需要她來照顧。她不知道我此刻最渴望什麽。沒錯,酒。但我走不出病房,醫院裏估計不會供應酒精飲料——如果我膽敢向柳小雲張口要酒喝,那一定是活膩了。
最後,我想出來一個辦法:自己勾兌。我將一份醫用酒精兌進四倍的純淨水裏,喝了一口,居然美味無比,隻是酒勁不夠。我將剩下的倒掉,重新勾兌了一杯濃度更大的,這回更好了。
醫用酒精是毒不死人的,這點我很放心。另外,勾兌工藝並非我的原創,而是源自黑澤明的一部電影。電影裏那個極度酒精依賴的醫生更狠,他直接喝不兌水的醫用酒精。
應該是淩晨兩點左右。我記得是這個時間,因為我習慣睡前看一下表。當時大概並沒有睡沉,我隱約聽見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拜某種神秘的第六感所賜,我覺得這不應該是進來換藥的護士。我也不明白為什麽,可就是那麽覺得。雖然並沒太警覺,但我還是眯著眼睛留神聽著動靜。
他找了一圈也沒發現電燈按鈕,或者他壓根就不想打開電燈,反正他將打火機打亮了,並小心翼翼地四處晃動著,似乎在尋找床的位置以及床上的人。這下我可以肯定了,這家夥絕對不是醫護人員,而且來者不善。
我微睜著眼睛,看他的進一步行動。他大概發現了我躺著的位置,將打火機熄滅,把手中的托盤輕輕放在床頭櫃上,將手伸向腰間。我不知道這個混蛋要掏什麽,馬上,我就發現了他手中的刀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那肯定是刀子。當他慢慢靠近我,即將彎腰試圖攻擊時,我一記刺拳狠狠打在他的麵部,估計是眼眶——或許是他根本就沒料到床上的家夥會行動起來,或許是那一擊實在太有力量了,他本能地發出一聲嗚咽,用手捂著臉,手中刀應聲跌落。就在那個瞬間,我跳下床,朝他臉上又狠狠地來了一下,這一下使他整個人向後倒去,撞向窗台以及窗台下麵的暖氣散熱片,發出一聲悶響。我當然不會為他倒計十讀秒,而是快步向前踢向他的麵門。他還是沒有昏死過去,試著爬起來,我索性抓起他胸前的衣服,將他提起來,然後又抓起他的頭發朝玻璃窗上猛撞過去。玻璃當然碎了,他的臉估計也花了,但我不擔心,他離死還遠著呢。
打鬥聲和玻璃粉碎聲招來了不少人。我打開燈,看著麵前這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看著圍觀在門口的病人和幾個目瞪口呆的護士,無奈地一笑。我從床單底下摸出藏著的煙盒,點著了一支煙。
我不想費勁向他們解釋,他們就那樣驚訝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人群開始嗡嗡起來,議論開始了。這時我才想起那把刀子。我彎腰找了一會兒,從床頭櫃底下將它摸了出來。看到刀子,他們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
一個護士說這裏根本就沒有繩子,想將床單撕碎了當繩子用。另一個小護士很聰明,她說精神科不但有繩子,還有更專業的玩意兒——控製帶,另外幾個護士恍然大悟。過了一會兒,聰明的小護士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拿來一套專業的縛具。我們聯手用了很長時間才將這個混蛋結結實實地綁起來。
我弄不準究竟將電話打給老胡還是老王,最後還是把手機中的電話簿從前向後翻——我打給了老胡。這個不速之客更有可能歸口老胡的掃黑組。
五分鍾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再次撥通老胡的電話,讓他給我買幾瓶冰啤酒過來,哪怕所有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關門大吉了,也要溜門撬鎖給我弄來。
出院的時候,恰好雨過天晴。我拄著老胡前段時間送來的不知什麽合金的拐杖,走向停在病房樓門口的汽車。老胡坐在車裏,嘴巴上叼著一支煙,一臉壞笑。
“你**的,想搶我們的飯碗嗎?”他說。
他遞給我煙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柳小雲,被她狠狠瞪了一下,趕緊收回來。
“沒那興趣。”
“操,你一不小心又挖出了一個毒瘤。你知道那個‘醫生’是幹什麽的嗎?”
“披著羊皮的狼。”
“操,他是人體器官販賣集團的一哥。一哥,明白什麽意思嗎?”
“一哥,不是那個**OK嗎?就是那個一張嘴說話就OK、OK的混球,被我敲斷腿的那個?”
“他相當於副總。這小子還真**夠仗義,一口咬定他就是老大,要不是那混蛋去醫院行刺,我們就結案了,一哥也就成了漏網之魚。”
他用了“行刺”一詞,而且從發音上強調了一下,意思是把我強調成一個偉大人物。
“人渣也有可愛之處。”我想了想說,“在某些方麵,他也挺可愛的。”
“這個老大不怎麽樣嘛,居然快被你揍死了。”
“他毫無準備。他以為我睡得正香呢,估計我光是跳起來就能把他嚇懵了。”
我其實很後怕。要是那天夜裏不喝那些酒精,或者喝得再多一些,我很可能就沉沉睡去了,那我連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
最令我納悶的是,他怎麽查出了我,怎麽知道我在那個病房裏?不過這類小問題難不住他們——他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最能幹的一幫人,隻可惜,他們是邪惡的。
夜裏的大雨把天空滌蕩得一塵不染,藍得讓呼吸都變得急促。我想,在這麽幹淨的城市裏生活,真是一件幸事。
即便生活在一個肮髒的城市裏,也是一件幸事——隻要你還活著。
將普通人變成殺人魔王的情形包括:強迫、服從權威、將敵人妖魔化、仇恨、報複和自衛。酒精、儀式、出戰前塗在身上的油彩甚至墨鏡都會使人變得傾向於使用暴力。
——斯坦利·米爾格蘭姆於1974年發表的研究目錄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