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是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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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大雪下的更加瘋狂,似乎是要將這座千年的古城埋沒在它的腳下,將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化為一片銀白,將其中的肮髒清洗的一幹二淨,然後,明日的太陽照樣會升起,這個世界將會迎來新的一天,無論繁華還是孤獨,無論歡喜還是悲楚,在那個時候,都已經不重要了……
屋中的青燈之上,昏黃的豆苗還在跳躍著,燈油已經所剩無幾,時不時迸裂出殘油燃燒出來的火花,在這個大雪之夜掙紮著自己最後殘存的生命。
在這片沉悶的空氣中,彼此對坐的兩個人,還在繼續著他們的話題。
“明知道養虎為患,你當年為什麽還要養我?”君澤再次發問。
但對麵的男人沒有開口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當初自己心中所想,看他那個樣子,君澤冷笑一聲,“為了彌補你造下的大孽,給自己心理一個安慰,將我當成你當年那個還沒走出娘胎就丟了性命的孩兒的替代品,來填補你心中所缺失掉的那一塊兒,我說的不錯吧?”
赫連玄卿一直沒有抬頭,偎依著一邊的牆壁坐在那裏,因為角度問題致使他大半個身子都掩在陰影之中,棱角分明的臉被垂下來的鬢發遮住了一半,印在眼睛上的那兩道傷疤也被陰影遮住,先時蕭瑟溫潤的眼眸在這一刻也變得蒙灰一片,顯得少有的脆弱,在君澤眼中卻是滿滿的怯懦,害怕自己在這個時候殺了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
“恐怕誰也不會相信,被頌成傳奇的一個人物,竟然會有今日的不堪,我很想知道,在這麽多年中,你是如何做的滴水不漏,在你看見我的時候,腦海中不會想起喪命在你手上的那些人的臉麽,當你記起他們的時候,心中是否會有一絲愧疚呢?還是說,這輩子你殺的人的確太多,已經記不起誰是誰,人命對於你來說,不過是建功立德所需要的一塊塊壘石罷了?”君澤越說眼中的神色就越發淩厲起來。
一句句話像是一把把刀,紮在赫連玄卿的心髒上,男人不由抬手捂住那個地方,“我以為我已經放下了一切,隻等著你最後的宣判,卻沒想到,它還是會疼。”
聽了這話,君澤又是一聲冷笑,“你是想說這麽多年來你已經將我視作你的親生兒子?”
赫連玄卿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絲的光亮,然而很快又寂滅下去,沒有做聲,君澤彎腰爬到他跟前,抬手撫上了他那隻印有傷疤的眼睛,“這是誰給你留下的?”
赫連玄卿看著他,“你父親。”
“那你可知他到底是什麽人?”君澤輕喃細語。
男人搖頭,“不知。”
君澤忽然笑了出來,帶著嘲諷,帶著滿足,帶著苦澀,以至於最後的猙獰,像一把尖刀,狠狠紮在赫連玄卿的心髒上,他的聲音越發沉悶,“說這些都已經沒用了,想必你早就恨透了我,忍了那麽久,也難為你了,如果你想報仇,現在沒有人會阻止。”
君澤將手中已經攥了許時的短刃放到矮幾之上,金屬與朽木碰撞發出的沉悶聲擊在對麵男人的心頭,卻並是不害怕,而是說不出的感覺,轉頭看了小兒,“臨死是否能讓我說些遺言?”
君澤眼眸冰冷,“情之必然。”
赫連玄卿看著他,“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罪過,與阿卿無幹,更與天下人無幹,我知你本性向善,我死之後不要難為他們,不可阻止他收複幽冥古刹的事情,更不要聽信他人惡言,選錯了自己以後要走的道路,那樣,最後害的隻有你自己。”
君澤眉頭微蹙,“你早就知道?”
赫連玄卿並沒有接他這個話題,而是繼續自己的言語,“黑奎是從小跟著你長大的,元靈一生守護一人,必定會將他送至壽終,無論發生何事,必會對其一心一意忠心耿耿,不管你以後會走上哪一條路,都不可將他拋棄,更不能視其為所利謀,加害與他。”
君澤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你想的太多了。”
赫連玄卿沉默了,該說的話似乎已經說完,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會把你送到你該去的地方。”耳邊拂過一絲溫潤,君澤語氣柔和,卻讓人冷的渾身發寒。
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靠著了吧,赫連玄卿望著近在眼前的這個小兒,自己養了十五年之久的人兒,他並沒有好奇心去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從誰的口中得知那些事情,也沒有任何欲望去問他到底如何看待自己這個將他養了十五年的人,或許隻是恨吧,那曾經是否擁有過愛呢。
也許,在他不知道那些事情之前,他的確是愛自己這個父親的……
“好好活下去,這裏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赫連玄卿低下了頭,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君澤手掌的短刃已經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輕咬男人的耳朵,“你覺得我還會在這裏待下去麽?”
赫連玄卿心中一絲苦笑,嗅著小兒身上熟悉的味道,似乎是對將死之人最好的安慰,閉上眼,將所有的一切歸於虛無,也許,這就是自己最後的宿命。
然而,他所等待的那一刻卻被房門推開所打破,古綦奪入門中一把將君澤手中的短刃打了開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他是你父親!”
被幹擾的君澤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真是陰魂不散。”
古綦在外麵顯然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此時此刻情緒顯得很是激動,“君澤,我知道這段時間有人在你身邊閑言碎語,但我沒想過,你真的會相信他們的話,當真會做出今夜之事!”
君澤離開赫連玄卿的身體,卻依舊坐在那裏,臉上浮出一絲冷笑,“所以你一直守在他身邊,其實防備的是我。”
古綦麵色凝重,“是又怎樣?”目光掃過君澤身邊的男人,坐在那裏奄然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不由心中窩火,“你可真是養虎為患!”
赫連玄卿抬頭看了他,眼眸一片灰寂,“古綦,記得曾經我跟你說過的話,現在,我的時間已經走到頭了。”
聞聽此言,古綦不由怔愣一回,隨後卻又緊皺眉頭,“你隻道自己是這小兒的仇人,要在這個時候將欠他的還給他,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還遠在北穹的少卿,他的死活?當年你都沒能從那裏拿回來的東西,他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小毛孩子能做得到麽,把所有的擔子扔到他一個人肩上,自己就想撒手,赫連玄卿,你覺不覺得你自己現在很自私啊?”
赫連玄卿看著他,不知如何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