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英走出寢宮，掃了一眼在外麵忙碌的宮人，每個人的表情都恭順有加，動作自然，和往日並無不同，實在無法相信這其中竟然被郭惠安插了探子。

    可是郭惠如果沒有在坤寧宮安插人手，又如何能知曉她的一舉一動。尤其發現郭惠和李善長有聯係的這件事她還沒有張揚，隻有幾個心腹宮人才清楚，居然就立刻傳進郭惠耳中。

    想到身邊最親近的人中有人背叛，馬秀英眼睛微眯，麵無表情地吩咐道：“今兒天氣不錯，我想出去轉轉。”

    福安、福德立刻說道：“主子要坐肩輿嗎？”

    “不用，就去禦湖走走，遜影陪我即可。”馬秀英隻叫了遜影一人跟隨，目前她能信任的人唯有遜影了。

    禦湖是朱元璋把太液池填平後重新開鑿引進的一條活水，那裏地勢平坦，周圍也沒什麽建築物，附近的情形一目了然，她和遜影的談話也不怕被人偷聽去。

    “外麵風大，您披件袍子啊。”遜影還沒說完，見馬秀英已經邁出宮門，隻得快步追上去。

    空氣中飄蕩著桂花馥鬱的香氣，米黃色的小花一簇連著一簇藏在青綠的葉子中，秋風掠過，花粒伴著枯葉簌簌落下，像小雪飛舞，又像碎金撒滿一地。

    前麵有幾個小宮女在采摘桂花，見了馬秀英急忙請安。

    “注意安全。”馬秀英擺擺手，免了幾人的跪安，領著遜影一直走到禦湖附近才停下腳步。

    禦湖兩岸栽種了許多錯落有致的花木。美人蕉、木芙蓉、蜀葵、大麗花、海棠、菊花等秋天盛開的花草在匠人的精心打理下競相開放。五顏六色、千姿百態的花朵為這片空曠的地方增添了許多色彩，還有一些小灌木青青鬱鬱，帶著無窮生機，讓人絲毫感覺不到秋天的蕭瑟。

    遜影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美景，多年的習慣告訴她，馬秀英單獨叫她出來肯定有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圍，仔細觀察附近並沒有其他人出現，她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主子，出什麽事了？”

    “遜影，你可發現宮中有誰和景陽宮的人來往密切？”馬秀英歎了口氣，她自認對坤寧宮的人不差，尤其是在幾個心腹麵前極少擺架子，結果還是有人出賣她。雖然早就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可是真正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難免失望痛心。

    “主子？”遜影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誰不知惠妃和馬秀英不對盤，連帶著景陽宮和坤寧宮的宮人也相互看不順眼，別說來往密切，就是碰見了也當做不認識。

    “李夫人說我身邊有人給惠妃通風報信……”馬秀英掐下一朵月季，青莖長蔓上密生小刺和絨毛，她輕輕一剝，便把這些紮手的小刺連皮帶刺撕掉，再使勁一捏，一朵嬌豔的花苞立刻香消玉殞。

    一個小舉動就能彰顯出馬秀英現在的憤怒，她毫不憐惜地扔掉手中殘花，她也不想做這辣手摧花之人，奈何對方已經挑戰到她的底線，她不能再容忍下去。

    “是誰？”遜影怒不可遏，難怪馬秀英要帶她到空曠無人之地說事，想不到坤寧宮竟然出現了奸細。

    “李夫人說惠妃並沒有指出奸細是誰，你留心查查，不要驚動了對方，能夠泄露我一言一行的必定是我身邊近身服侍的人。”馬秀英自己也在猜測，她習慣用女吏，近身服侍她的除了遜影就是粉荷、白菱、紫娟、綠柳她們四個個大宮女和幾個隨侍太監。

    遜影不用懷疑。

    四個宮女也都跟隨她十多年，從她出嫁就服侍在身邊，多年來一直謹言慎行，忠心耿耿，應該不會出賣她。

    福順作為坤寧宮的總管太監，惠妃就算給他天大的好處也不如現在的地位，他隻要稍微有點腦子就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除此之外就是兩個長隨太監福安、福德，但馬秀英當天並沒有使喚他們，故他們知道此事的可能性不大。而宮裏其他人知道的就更少了，究竟會是誰呢？

    遜影實在不願意相信馬秀英身邊最親近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會不會是惠妃故意挑唆主子和大家的關係？”

    “我也不想懷疑身邊的人，可是沒人走漏消息的話，惠妃和李善長如何知曉我察覺到他們聯手搞的哪些小動作？”馬秀英冷笑一聲，惠妃的手伸得真夠長啊。

    “奴婢回去就盯著他們！”遜影氣憤難平，恨不得馬上就把奸細揪出來。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太子的安危。”

    “惠妃有那個膽子和手段嗎？”由不得遜影懷疑，郭惠平時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時常弄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可是每次都被馬秀英輕鬆化解。

    回想近兩年宮中發生的事情，成穆貴妃落胎、道衍宮中遇險、郭惠和外臣早有勾結，馬秀英覺得自己小看了郭惠，“我不清楚，但我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瘋魔了，她上次都想在宮中殺掉道衍。”

    “那我們要不要稟告皇上？”遜影收起輕視郭惠的態度，對一個瘋子不能用常理待之。

    “無憑無據如何告訴皇上，皇上最不喜人猜忌，若是惠妃反咬我一口，說我構陷打壓她，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馬秀英自嘲地笑了一聲，郭惠平時看著愚蠢之極倒成了她的保護色，沒有證據的話朱元璋絕對不會相信這個女人會害他的長子。

    “韓國公怎麽會讓犯人自盡呢？好好一個證據就沒了。”遜影十分惋惜，要是有證據就好指證郭惠了。

    “犯人不自盡怎麽能把他摘出來？”馬秀英冷聲道，“我不相信李夫人的話，胡惟庸一個新進崛起的臣子怎麽可能和後宮妃嬪搭上線，李善長這隻老狐狸這是怕我動手才推了個替死鬼出來。還想拿我當槍使，幫他打壓胡惟庸。”

    “這人太陰險了，主子不能放過他！”遜影拽緊拳頭。

    “他位極人臣，門下附官眾多，我不能操之過急。當務之急是確定太子的安危，等我收拾了惠妃再來對付他。”馬秀英皺皺眉，“我們去看看太子。”

    兩人邊說邊向東宮走去。

    “要不要給太子說一聲？”

    “不必，告訴太子隻會讓他緊張，如果隻是捕風捉影的事反倒影響他的心情。”

    “那太子沒有提防，萬一……”

    “太子妃聰明慧傑，我會叫她注意東宮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