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馬秀英前後趕來，郭惠做足了姿態，哭哭啼啼地說道：“臣妾有罪，沒有照顧好李妹妹。她也是，有了身孕都不知會臣妾一聲，如今……唉，臣妾傳太醫都來不及了。”

    朱元璋本來要去看看李美人，聽說她已經死去，也就不去她的房間了，轉身扶起郭惠，“不怪你，是她自己作踐自己，還連累了朕的皇嗣。”

    馬秀英冷眼旁觀，這就是她的夫君，李美人好歹是他的女人，死了連看一眼都懶得看。她不想留在這裏繼續欣賞郭惠的表演，涼涼地說道：“惠妃可能被嚇著了，皇上在這裏安慰一下惠妃，妾身去送李美人一程。“

    進了偏殿，一幹宮人和太醫跪了一地，太醫稟道：“皇後娘娘贖罪，李美人小產大出血，老臣無能，沒能救回李美人。”

    馬秀英問道：“李美人因何小產？”

    太醫答道：“李美人的胎兒不正，加上她自身羸弱，胎兒堵住腹內管道造成氣血不通，胎死腹中。死胎在墜落的時候牽動傷口，繼而大出血。老臣用盡辦法也沒有止住出血。”

    馬秀英掃視一圈宮人，“李美人出事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麽？為何沒有及時發現情況？”

    幾個宮娥求饒道：“皇後娘娘饒命！美人娘娘一出事，奴婢們就趕緊把她扶到床上休息，叫人稟告惠妃娘娘請太醫。可是美人娘娘的情況非常不妙，她痛得滿床打滾，還把奴婢們的手都抓破了……”

    馬秀英冷哼一聲，她剛剛收到消息，李美人給太子妃送了一盒核桃酥，太子妃不敢食用，派人稟告她，她還沒來得及叫人檢查核桃酥李美人就出了事，這其中必有蹊蹺。

    來到床邊，馬秀英命令宮人把幛幔揭開，看見李美人下身被血水浸透，一張臉白裏泛青，雙目怒睜，仿佛死不瞑目，估計死得冤枉。可是她實在沒有心情為李美人追查凶手，這事還是讓李善長自己處理吧，淡淡地說道：“叫人去通知韓國公夫人一聲。”

    處理了李美人的後事，馬秀英連景陽宮的正殿都沒進就直接去了東宮，不管朱元璋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又被郭惠蒙蔽都不管她的事，她現在更擔心朱標的安危。

    常美榮迎出來，低聲說道：“多虧母後提醒，否則臣媳還不會對這些外物提防。臣媳讓人檢查過核桃酥，有一部分炮製過墮胎藥，李美人這是要作甚，臣媳與她無冤無仇？”

    “李美人估計隻是個替罪羊。”馬秀英歎了口氣，把李美人之死和自己的懷疑告訴常美榮，“這事就別聲張了，李美人已死，查也查不出什麽，反倒會讓皇上不快。”

    常美榮聽到李美人一屍兩命，臉都嚇白了，下意識地捂住肚子，驚恐地說道：“惠妃真有那麽狠毒嗎？上次在花園碰見她，她還和臣媳親切地打招呼。”

    馬秀英憐惜地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母後不想說人是非，可是這後宮哪個女人不帶著麵具生活？別看母後在你麵前有啥說啥，在別人麵前還不是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太子性情敦厚寬和，給你說的一定都是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的事。其實是我刻意不讓他去接觸那些醃髒事，免得他受刺激，所以你千萬要長個心眼，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常美榮剛要開口，馬秀英止住她，繼續說道：“以前皇上沒有這麽大的勢力，皇上的子嗣也沒有這麽多，後妃之間也很簡單，所以大家還能和睦相處。然而隨著皇嗣的長大，妃嬪對權利的渴望，後宮就開始不安分了。許多看似意外的事情其實都不是意外，我清楚，皇上也清楚，他屢屢把事態壓下去就是想營造一個皇宮和睦的景象，卻不知越是這樣越是讓那些女人飛揚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了。惠妃之所以敢這樣恣意妄為就是被他慣得。他這人啊，估計除了他的帝位和他的繼承人，對誰都不在乎了。”

    這是馬秀英第一次在常美榮麵前公開控訴對朱元璋的不滿，駭得常美榮都不敢出聲了。

    馬秀英自覺有些失態，訕訕地打住話題，說道：“帝王家最是容易削薄人情，但是母後不希望你和太子以後形同陌路，母後希望你們永遠舉案齊眉，和睦融融，就算母後不在了，你也能幫母後好好照顧太子。”

    常美榮立刻說道：“母後您做了那麽多善事，一定能長命百歲，臣媳和太子還要孝敬您呢。”

    “孝不孝敬我都無所謂，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太子，好好照顧你們的孩子，這是母後對您唯一的要求。”馬秀英淡淡地笑了笑，她兩世為人，早就把生死權利看得很淡。要不是為了保護朱標，哪怕郭惠這些女人把後宮折騰個底朝天，她都懶得管一下。

    因著綠柳的死和李美人的死，後宮漸漸流傳開了謠言，說是有煞星衝撞後宮，馬秀英當然不相信這些謠言，可是架不住一些人私下傳播。

    謠言開始還隻是猜測，到後來竟然直接把瞄頭指到了常美榮的身上，說她天生命煞克死父親，現在進了宮就會克死其他人，皇上、皇後和太子是大富貴命能抵住這股煞氣，綠柳、李美人命沒有那麽硬所以就被克死了。

    這話說得太過誅心，馬秀英十分生氣，她猜測這是郭惠搞的手段，可是暫時抓不住郭惠的把柄，隻能喝令宮裏不準亂傳。

    然而有些風言風語還是傳進常美榮的耳朵。她剛有了身孕，正是喜出望外的時刻，突然聽到這麽惡毒的抨擊，整個人都懵了。

    馬秀英去東宮看望她的時候，她正在傷心，本就嬌小的臉蛋更是瘦了一大圈，眼淚漣漣，“母後，這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人？”

    “孩子，你可是將門虎女，怎麽能被這點手段擊倒，為了我的皇孫快快振作起來。”馬秀英先讓太醫檢查了常美榮的脈象，確定胎兒沒事後才讓太醫退下，安慰道：“我早就跟你說了宮中的陰私，這次的謠言顯然是衝你孩子來的。別人說什麽都不重要，隻要皇上、我和太子不介意就好。我已下令，再有嚼舌根的一律杖斃，你若遇到這種事，也不可心軟。”

    “太可怕了！”雖然馬秀英早就給常美榮打過預防針，然而當事情真正降臨到常美榮身上時，她才知道這些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有多麽可怕。

    “當年我也被人說是克父克母的低賤命，”馬秀英想起以前被人嘲笑是喪門星的歲月，眼神恍惚了一下，很快清明，“可是我現在貴為皇後，還有三個兒子，誰還敢說我命格低賤？你也一樣，別胡思亂想，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將來我和皇上不在了……”

    馬秀英後麵的話沒有說，常美榮已經明白，將來太子登基，她做了皇後，誰還敢說東說西。這是每個宮中女子都渴望登頂的一步，但聰明的常美榮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渴望，趕緊說道：“母後和皇上定能長命百歲，臣媳還要靠母後好好教導呢。”

    “傻孩子。”馬秀英拍了拍她的手，沒有再說下去，叫人去傳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