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裏跪了一地的宮人，朱元璋來回踱步，見道衍進來也不讓他行禮，揮手說道：“先去給皇後看診。”

    愁眉苦臉的太醫急忙讓開位置，問道：“道衍大師，你看有什麽辦法先讓皇後娘娘把藥咽下去？”

    其實能夠成為太醫的大夫，不敢說個個醫術高超也都有精專之處，要想緩解馬秀英目前的症狀總能找到辦法。但是這些人都知道馬秀英的病乃頑疾，無法根治，唯恐馬秀英有個閃失把全家老小的命都搭上，所以都是出工不出力，想方設法把馬秀英推給別人醫治。道衍願意治療馬秀英是他們樂見其成的，他們紛紛向道衍討教治療方法就是要把道衍推出來，減少自己將來承擔的責任。

    道衍示意眾人安靜，托住馬秀英的手腕，兩指搭在脈搏上，靜謐片刻，對朱元璋說道：“皇後娘娘氣血堵塞，自己無意識吞咽，貧僧可能要用非常之法，請皇上準許。”

    “隻要對治療有效，你就可以使用。”朱元璋現在已顧不得其他，隻想先讓馬秀英醒來。

    道衍讓遜影和粉荷把馬秀英扶起來背對床邊，他用力兩掌拍在馬秀英的肺俞上，噗嗤一聲馬秀英猛地噴出一大口血，其中還夾雜一些凝固發黑的小血塊，看得人觸目驚心。

    “將皇後娘娘斜靠著躺下，試試能否喂進藥。”如果不是朱元璋在旁邊，道衍都想親力親為。

    遜影試著把一小勺湯藥喂進馬秀英嘴裏，嘴邊還會有些許湯藥溢出，卻不像先前遇水就嗆咳。她驚喜地喊道：“娘娘能喝藥了！”

    眾人皆鬆了口氣，馬秀英能喝藥就是好事，就還有治療的希望，若是一直滴水不進就隻能準備後事了，但這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情況。

    “照顧好皇後，有事立刻稟告於朕，”朱元璋複雜地看了道衍一眼，拂袖離去，早朝的時間到了，不容他再耽擱，再說他又不是醫生，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貧僧遵旨。”道衍對朱元璋的態度無所謂，他現在隻想一心一意把馬秀英救過來。

    朱元璋氣悶地走出坤寧宮，他想把道衍和馬秀英分開杜絕流言，但是馬秀英的病似乎隻有道衍能治療，為了馬秀英他不得不將道衍召回宮，然而心裏那股憤懣一直充斥胸中。

    趙成察言觀色，說道：“皇上可是擔心流言的影響，奴才有一個辦法可以杜絕這些流言。”

    朱元璋停下腳步，“說！”

    “若是道衍大師和奴才一樣，自然就沒人會胡說八道……”趙成看似在為馬秀英和道衍的清譽著想，其實這是一條殺人不見血的毒計。道衍想名正言順地留在馬秀英身邊就得像他一樣成為太監，然而一個正常的男人誰願意受宮刑，這不僅是對人身體上的折磨，更是對人心靈上的折磨，甚至會刺激加深馬秀英的病情，讓馬秀英早點一命嗚呼。

    朱元璋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他認真考慮一番，竟覺得趙成的建議可行。道衍若是受了宮刑就不算一個正常男人，哪怕是宿在坤寧宮也不能跟馬秀英做什麽，自然就避免了各種流言。

    “你去辦這件事。”他很快做出決定，至於道衍有什麽感受那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奴才遵旨。”趙成心花怒放，小跑回坤寧宮，恨不得馬上就能看到道衍痛苦的模樣。

    遜影見趙成要帶道衍離開，攔住問道：“皇後娘娘這邊正需要道衍大師醫治，你要帶道衍大師去哪裏？”

    “咱家身負皇命，你不要阻攔。”隻要不是跟馬秀英說話，趙成的口氣就非常囂張。一個坤寧宮的女吏還不在他這個大內總管眼中。

    聽說是朱元璋的旨意，遜影隻能讓開，眼睜睜看著道衍隨趙成離去，心急如焚的她對馬秀英哭道：“主子，您快醒醒啊。”

    一幹宮人無不悲戚，馬秀英還沒怎樣，他們就能感受到外人對他們的輕視，若是馬秀英真去了，恐怕他們的地位會一落千丈。

    道衍跟在趙成身後，發現趙成帶他去的地方並不是謹身殿，問道：“大總管要帶貧僧去往何處？”

    “嘿嘿，咱家要帶大師去淨身房。皇上說大師既然六根清淨對男人那話兒可有可無，不如徹底削去煩惱，這樣大師留在皇後娘娘身邊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了。”趙成笑得不懷好意，期待道衍恐懼、憤怒、掙紮欲逃。

    然而道衍隻是微微錯愕了一下便恢複了平靜，不急不緩地跟著趙成，仿佛剛才的話對他並沒有任何影響。

    趙成眼珠子差點凸出來，難道道衍就不害怕嗎？哼，這個和尚一定是裝模作樣，等刀子比到他的身上他就害怕了。趙成見多了進宮去勢的人，誰不是口中喊著自願，等真正臨到那一刻卻叫得跟殺豬一樣。

    他把道衍交給行刑的管事，暗示管事慢慢折磨道衍，他就不信道衍能忍受閹割之痛，那可是男人的命|根子啊！

    管事心領神會，許多去勢的人怕痛都會提前塞些好處費，行刑者也會一刀即落，減少對方的痛苦。但是趙成既然有交代，他們當然要遵從趙成的意思，給道衍一個刻骨銘心的記憶。

    趙成興致勃勃地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道衍，可惜道衍隻是最開始尷尬地皺起眉頭，其餘時間都閉上眼睛默念佛經，仿佛宮人閹割的並不是他身體。

    行刑者反倒滿頭大汗，誰不是從這一步過來的，都清楚其中的痛苦。道衍鎮定自若的神情讓他們心驚，梵音入耳讓他們不知不覺生出一絲慚愧，他們感覺自己折磨道衍是在褻瀆道衍，不由加快了手中動作。

    趙成無聊地看完整個過程，自始至終道衍都沒有哼一聲，他掃興地離去，至於道衍一會怎麽回去他才不管。

    管事敬道衍是條漢子，叫人抬道衍回去。

    道衍艱難地坐起來，張開滿是血痕的嘴巴，“請送貧僧去坤寧宮，貧僧還要為皇後娘娘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