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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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左之夫婦很快就趕到了,張左之一身便裝,發髻雖是梳了,卻很是蓬亂,而張夫人則是更是被婢女半攙扶著過來的。
顧子弋同顧淼一起在營帳門口,張左之見了他們隻是草草點了下頭,便轉頭扶過自家夫人進了帳裏。
張夫人素麵朝天,眼睛紅腫不堪,縱使來之前顧淼已經派人為張曉夢重新換了衣裳,仔細梳洗過,甚至連手腕腳腕的傷處也細細裹上了白色的細紗,但當他們夫婦二人看到安靜躺在床榻之上骨瘦嶙峋的女兒時,還是受不住的眼前一黑。
曾經的戶部侍郎家的千金,豐腴美麗,是虎都甚至整個碧玄都有名的美人,張夫人悲泣出聲,撲倒在女兒身上,誰能想到短短月餘竟會天人永隔,更不敢去想女兒生前遭了多少的罪。
站在一旁的張左之也是禁不住老淚縱橫,不忍再去看,扭頭問道:“可已經知道是何人所為了?”
顧子弋側眸望了望顧淼,顧淼遞給她一個稍安的眼神,而後開口答道:“回張大人,我們已經查出些眉目來了,假以時日定會......”
“假以時日?!”張左之驟然大吼,目眥欲裂道,“我的女兒,曉夢她因為顧子墨才!你們顧家現在居然用這種話來搪塞我們!”
顧子弋眼睛微眯,“張大人說話可要慎重。”
張左之氣急,臉上的肌肉都顫抖著漲紅,“難道不是?若不是為了追顧子墨,曉夢又如何會往那遍地荒蠻的北境去!”
顧子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原本還想要解釋原因,現在忽然就像泄了氣般,什麽都不想再說了,於是她閉上眼斜斜倚靠在帳柱不再開口。
那廂張左之見顧子弋這般不打算開口的模樣,怒火更是拔高了三分,他提了氣正要開口好好同這顧家小兒說道說道,營帳外就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
“張大人此言可是差矣了。”仍是一身淺灰色衣袍的白七安彎腰走進營帳,“張小姐往北境尋顧將軍而去,難道是顧將軍要求她去的嗎?”
張左之本要脫口而出的話一哽,張著口窒了窒,正要重新開口,卻又被白七安搶先道:“張大人可能不知道,若不是顧將軍,貴千金還沒碰見鎮西軍,就已經被流寇......”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張左之,果然,張左之原本漲紅的臉霎時變得蒼白。
“後來顧將軍也是派人對張小姐百般照顧,即使在混亂之中也不忘囑咐我要盡力保護張小姐,我可以對天發誓,顧將軍對張小姐沒有半點對不住的,而張小姐也深知這一點,從來都生怕給軍中添麻煩,小心謹慎。而現在張大人您,卻在這裏,在張小姐的麵前,詆毀顧將軍,這怕不僅僅是侮辱了顧將軍,更是侮辱了張小姐。”
白七安一席話後,營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張左之合上嘴,臉上的肌肉擰了擰,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
“我不是不知道,我隻是,連怪誰,記恨誰,該去尋誰報仇都不知道。”這個平日保養極好,看上去隻有三十多歲的男子在此刻卻像老了二十歲,他緩緩坐到床榻邊的地上,輕輕攬過泣不成聲的張夫人。
夫婦二人相擁落淚的一幕實在是讓看了的人都心生酸楚,沒有人開口,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時刻說什麽可以安慰到這對痛失愛女的父母。
顧子弋忽的掀起門簾走出了帳去。
“我去吧。”白七安攔住了準備追出去的顧淼,“這裏總要留個能主事的人。”
顧淼略略思考讚同的點頭,“有勞白先生了。”
“說什麽有勞,”白七安嘴角帶起微微帶起一個弧度,“我本就是顧將軍身邊的一個幕僚,更何況……”他忽然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更何況子墨臨走前已經將公子托付於我照顧,我自然是不能辜負的……”
……
……
顧子弋走的不遠,感覺到身後有人跟來還以為是顧淼,頭也不回的開口道:“淼叔不用擔心,我沒事。”
半晌都沒有聽到身後人的回應,她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去。
“.…..是你。”
白七安微微一笑,“是我。”
顧子弋又扭回頭去,她一隻腳踩在一塊碩大的石頭上,半彎著身子撐在膝上扯著一截長長的草梗。
白七安也不說話,雙手籠在袖中就這樣靜靜的看她將那草梗揪過來扯過去。
“我不善安慰人。”顧子弋悶聲悶氣的道。
“是不大善。”白七安輕聲的回道,“甚至連反駁和解釋都不屑。”
顧子弋扯著草梗的手一頓,“你看出來了?”
白七安不置可否的走到石頭一旁尋了塊幹燥幹淨的地方坐下,斟酌的開口,“有時候,你的不解釋反而比你的欺騙更會讓人生氣。”
“我明白你想說‘懂你者自懂’,但是公子啊,這世上懂你的人也就屈指可數的那麽寥寥幾個罷了,你若不去解釋,誰能明白個中意思呢。”
顧子弋垂眸沉默了很久,而後更加用力的撕扯起那根草梗,那草梗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麽品種,被她這樣凶殘的撕扯居然還是沒有斷開。
白七安一時有些啼笑皆非,心道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又在心中反複道這不是適合笑的場合,於是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接下來,公子預備怎麽做?”
“接下來?”顧子弋掀起眼簾看向白七安,一雙星眸亮的驚人,“我打算同父親一同上書,請求陛下徹查朝廷官員底細,裁撤腐朽無用之人。”
白七安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等同於要將整個朝廷清洗一次麽!”
顧子弋點頭,“我知道這難度極大,陛下會不會同意是一個問題,就算同意了估計也不能徹徹底底的將那些蛀蟲清個一幹二淨。”
“那你……”白七安微微張大了眼眸,他真的是有些震驚了。
“碧玄江山幾百年,外頭看去是富麗堂皇的泱泱大國,實際上內裏已經被蛀空了大半。”顧子弋直起身子將手中的草梗瀟灑一甩,“總要有人站出來給它清洗一番的,是為了現下,也為了給碧玄的未來一個希望。”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堅定又溫柔的看著遠方,似乎是在看熙熙攘攘的虎都,又似乎是穿過山川河流,看向碧玄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