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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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的雨季,連綿的雨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一樣,白天黑夜一刻不停的下。

    玉珠閣門窗皆是緊閉,隻餘留了一扇小窗,推開了半寸寬的小縫,好叫空氣能夠進入屋中去。

    蘇暮景安靜的坐靠在床榻上,雖然已經入了夏,卻仍舊蓋著厚實的冬被,地龍也暖融融的燒著,溫度較之室外反而更熱上不少。

    饒是在這般的屋中,侍女們都換上了最輕薄的紗衣,蘇暮景身上還是披了一件狐裘。

    她的臉色很蒼白,正端著一本書細細看著,秋葵端來一碗剛熬好的燕窩粥,輕聲勸她喝些,她放下書,抬手接過碗來,被拽高的左手袖口之下,露出被層層白紗裹起的手腕。

    秋葵眼圈一紅,忙咬住嘴唇擔心自己會繃不住哭出來。

    蘇暮景慢慢的,認真的小口小口把一碗粥咽下,然後回頭微微對秋葵一笑,“怎麽啦,別哭啊,我沒事的。”

    一向冷靜自持的秋葵終於第一次嗚嗚咽咽的在人前哭出了聲,“公主......”

    蘇暮景微笑著伸手抱住她,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不會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的目光順著那道半寸寬的窗縫,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身為碧玄公主,這其實不過就是榮華富貴加身背後,必須承擔起的責任罷了。

    是逃不過,避不開的宿命。

    ......

    ......

    未來的一個月,從四麵八方前來的公子少爺,和他們帶著的隨從們,陸陸續續把整個虎都的空房,客棧統統塞滿了去,來得晚些的,虎都城中已經住不下,隻得選了周遭的村縣住下。

    虎都外來人一多,承擔巡防的顧子弋首先就覺得有些吃不消的煩亂起來。

    敢接了詔令前來的無一不是有名的世家貴族,其中原本已經結仇的就不再少數,再加上那些囂張跋扈慣了的公子哥兒們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往往三言兩語之間就從口角之爭上升成了兩群人的打鬥。

    顧子弋整日忙得不像話,眼下泛起了青黑,連回家好好睡個覺的時間都沒有,自然心情愈發的不好。

    終於,她在有一日朝會之時上書問熙輝帝,那些應邀前來的都是些什麽垃圾貨色,就這樣的雜魚,也配有資格列入未來駙馬的選拔之中麽。

    熙輝帝聞言沉默了片刻,又擬了道旨意,高高立起了門檻——但凡欲應詔者,年逾三十不取,非嫡不取,官階正二品以下不取,若有異國求娶者,則應是一國之尊。

    然後虎都內外瞬間安靜了,即使仍有些潑皮無賴的落魄公子嚷嚷著他們不能白來,要皇宮給他們交代路費,卻都被顧子弋冷著臉叫人打了一頓,直接攆出虎威門外去了。

    誰料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北境王敖烈,草原王赫連漠,還有波斯王比西斯紛紛遞了帖子給熙輝帝,言辭懇切,都想要來虎都求娶暮景公主為妻,以締結兩邦世代和平友好。

    “各位愛卿怎麽看?”熙輝帝撂下手上的三份奏折,難得有些嚴肅的詢問。

    一向最是梗直的左尚書李奇第一個便站了出來,憤然道:“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可萬萬不能同意啊!”

    大臣們紛紛響應,大都是在說敖烈狼子野心,赫連漠虎視眈眈許久,比西斯根本不知恩圖報之類。

    “但眾位可曾想過,這三方隻要我們同其中一方結盟,碧玄勢力就將大增,目前三方圍困之勢便可解去,兵力也可以更加集中。”

    熙輝帝目光微微一閃,望向說話的人,“右尚書此言也有理。”

    陳極這些年已經鮮少在朝堂之上發表什麽見解看法,他就像是突然疲累了,終於安靜下來的老狼,隻是靜靜趴伏在一處聽著。

    今日倒是稀奇難得,竟能聽見他開口。

    熙輝帝忽然一笑,更加難得的是,陳極說的就是自己想的。

    顧子弋眉間緊緊蹙起,想了想還是站出列來說道,“其他二人倒也罷了,隻是那敖烈,心頭如何作想實在難以分辨,北烈軍原本就一直同我們對峙中,他此番突然要前來,究竟是真心示好,還是另有打算......”

    熙輝帝聞言麵色變得不悅,顯然是想起了幾年前曾同敖烈在球場上交手之事。

    隻聽他冷冷哼了一聲,“他想來,那便來是了,難道朕還怕他不成!若是膽敢有什麽異動,就地格殺了便是!朕正愁找不到機會,現在他主動送上門來,倒是新仇舊恨可以一塊報了去!”

    他話說到最後,忽的森森笑起來,說不出的嗜血恐怖。

    顧子弋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麽,熙輝帝卻已經揮手冷道,“此事便這般處置吧,不必再多言!虎都城內,天子腳下,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麽花樣!”

    ......

    顧子弋麵色很是不好的出了上極殿,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同她說話,從前和她或是和她父親相熟的那些官員,諸如東台令丁遙,巡防衙門總督吳悠永之類的,早在前些年告老還鄉,攜著家眷離開虎都了,她現在在朝中,看似位列一品,武官之首,人人交相敬頌,但實則卻沒有真正可以相幫的下屬。

    往往說什麽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會出言相幫。想到這裏,顧子弋的臉色又陰沉了些。

    她性子本就清冷,不會也不願去做那官場交際的圓滑之事,得力的部下雖然不少,卻都散落在碧玄各處邊防要塞,從前她人在邊關戰場倒是沒什麽大礙,可現如今回到虎都,在朝廷上待著,原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事,卻反倒成了最大的難事和妨礙。

    偏生她雖然知道症結在何處,但卻實實不知該如何才好。

    顧子弋一路很是有些氣憤的回到國公府,正好撞上剛從外頭回來的白七安和尋九。

    “這......這是怎麽了?”白七安被她滿身的怒氣驚到,連忙開口問道,顧子弋被他這般一問,突然生出幾絲羞惱之意,怒氣騰騰的丟了個眼刀給他,也不說話,就這麽氣鼓鼓的直接進了府去。

    留下白七安和尋九站在門口麵麵相覷,著實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惹到她了。

    “噗——”尋九一時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湊到白七安身邊小聲道,“不管是誰,能把她的冰塊臉氣成這樣,也是厲害,敬服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