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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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了吧,我怕老爺子見著您,一會情緒又激動起來可不好。 這婚禮上已經有一個死人了,您總不希望再來第二個吧?”
邵啟越笑的十分禮貌,低垂著眼簾,並不在乎,季曼琳聽到這話會有什麽反應。
她臉上的表情微的僵了僵,須臾間,便又低低的笑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胸膛上,然後慢慢往上移,一下攥進了他的領子,笑著說:“別說,我還很是不介意這婚禮上再多個死人。”
邵啟越唇角一挑,低眸掃了一眼她捏著他衣領的手,抬起眼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伯母請自重。”
兩人對視片刻,邢越上來,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他皺了皺眉,扶了一下眼鏡,問:“發生什麽事了?”
聞聲,季曼琳便鬆開了手,並緩緩的撫平了邵啟越褶皺的衣領,側頭看了邢越一眼,笑了笑,說:“沒什麽,我就是想關心關心老爺子,可邵醫生偏偏不讓我進去,也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老爺子是死是活。”
“今天這大好的日子,老爺子要是出什麽事兒,多晦氣啊。兒子,你說是不是?”
邢越走近,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邵啟越的身上,態度還算和善,說:“邵醫生,我媽隻是想看看爺爺,您應該沒什麽資格擋在這兒吧?”
邵啟越淡淡的笑,抬起眼簾,對上他的視線,“你應該很清楚你爺爺剛才為什麽那麽激動,這個時候,伯母再進去,豈不是雪上加霜?剛才伯母也說了,今天可是個大好的日子,老爺子若是出了什麽事兒,那多晦氣。我也是為了今天的婚禮著想,我是醫生,我最清楚老爺子的情況,如果可以。我一定不會攔在這裏。”
“是嗎?那你為什麽一個人站在外麵,裏麵除了老爺子,還有誰?”季曼琳問。
邵啟越看了她一眼,挑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季曼琳微微眯起了眼睛,“邢司翰在裏麵吧?”
“就算阿翰真的在裏麵,也合情合理,不是嗎?”邵啟越站定在門口,不慌不忙的應對著這對母子。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把我們擋在外麵。當然,你說老爺子看到我會生氣,那麽就讓阿越進去,阿越可是他的大孫子,是邢家的血脈。這麽多天,也是阿越親自在照顧他,他總不至於要致人於千裏吧?”季曼琳將邢越拉了過來。
邵啟越正想說什麽的時候,身後的門突然打開,陳曦急匆匆的走了出來。一臉焦急,說:“邵啟越你快進去,你快進去看看!”
“怎麽了?”
“老爺子他……”
不等她說完,邵啟越就迅速的走了進去,並關上了房門反鎖,不讓外麵的人進去,許是情急連陳曦都被關在了外麵。
邢越差點撞在門上,立刻敲門,“開門!邵醫生請你開門!”
裏頭自然沒人回應他。
季曼琳看了陳曦一眼,轉而看向了邢越,說:“行了,你找傭人拿鑰匙開門,他們一定有什麽貓膩。我還真是不相信,邢司翰好端端的會出車禍,還那麽巧失去了記憶。”
邢越當即去找了家裏的老傭人,結果對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房間的鑰匙。
“噢,對了。我想起來了,以前老管家把每個房間的鑰匙都放在房間的抽屜裏了。”
等邢越回去的時候,房門已經開了,季曼琳他們已經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就感覺到氣氛有些沉悶,老爺子這會被放置在床上,邢司翰就坐在旁邊,雙手緊緊的握著老爺子的手,眼睛紅紅的。
他快步過去,站在床尾,便看到老爺子閉著眼睛,看起來一點兒生氣都沒有。他很仔細的看著老爺子的胸口,可不管再怎麽仔細,老爺子的胸口都沒有任何起伏的跡象。
他不由舔舔唇,問:“爺爺怎麽了?”
他一邊問,一邊側頭看向了季曼琳,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雙手抱臂,緊緊的捏著胳膊。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老爺子的臉,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什麽。
邢司翰猛地回頭,惡狠狠的瞪視了他一眼,說:“現在你們滿意了?終於把我爺爺也給逼死了!現在他們都死了,你們滿意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裏全是恨意。
對他來說,這確實是不可承受的痛,他的記憶隻有十八歲,那時候的邢京不似現在這般羸弱,也沒那麽多白頭發,那時候的邢京是個很有威信的人。
邢京對任何人都很嚴格,很凶,卻特別護犢子,不管在外如何雷厲風行,對著邢司翰依舊是一個很慈祥的爺爺。
所以,就算邢司翰失去了父母,但他還有這樣一個爺爺。有邢京在,所有人對邢司翰都是言聽計從,並且看起來對他特別好,誰都把他捧在手掌心裏,疼著,愛護著。
所以,不管闖再大的禍,邢司翰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現在,他醒來,幾乎是一夕之間,他遭受了兩次痛苦。父親在他眼前又死了一次,這才幾天的功夫,老爺子也離開了他。
對於十八歲的他來說,這是多大的打擊,他甚至都還沒有適應現在的生活,就要麵對親人一個個的離開。
這一刻,他隻想衝上去打人,將這些個罪魁禍首,狠狠的揍一頓。
要不是邵啟越一直摁著他,要不是他現在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他現在就是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住。
“你們給我滾!給我滾出這個家!”他紅著眼睛,指著門口,大聲的說。
季曼琳聞言,嘴角微的一揚,視線終於從邢京那張死人臉上挪開,側目深深的看了邢司翰一眼,冷笑道:“滾出這個家?阿翰,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已經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就算真的要滾,也是你吧?”
“不過你放心,我心地善良,我知道顯益喜歡一家人整整齊齊在一起,而你又是顯益的親生兒子,身上流著顯益的血,愛屋及烏,我也會把你當成是我的兒子。再者,你現在又變成這個樣子,於情於理,我都不該把你趕出去,落人話柄。”
她微微揚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是嗎?”邢司翰低低笑了一聲,說:“我想法律上應該不會承認,你是我們邢家的人吧?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讓人破壞我的家!就算這個家隻剩下我一個人,那也不行!”
他惡狠狠的拋下這句話,就轉過了頭。
季曼琳冷笑了一聲,“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說完,她就轉身出去了,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她突地停下了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麽,“別以為死了,就解脫了,就不用參加我的婚禮了。阿越,你叫化妝師一會過來給老爺子上裝,晚上,他照樣出席婚禮!我這輩子兒媳婦茶,他不想喝,也必須喝!”
“你!你簡直就是個瘋女人!”邢司翰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來,就要撲過去,“他們都死了,你還讓他們死的不得安寧!你到底是不是人!”
季曼琳背脊挺得筆直,哼笑了一聲,緩步走了出去,回了房間。
此時此刻,邢越依舊安靜的站在床尾,目光一直沒有從邢京的臉上挪開。
邵啟越還算冷靜。察覺到邢越跟季曼琳還是有一絲不同的,起碼邢越不會像他媽那麽變態。
他先安撫了邢司翰,隨即,走到邢越的麵前,低聲問:“你不會讓你母親再這麽繼續瘋下去吧?”
邢越聞言,猛然回過神來,他緩慢側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什麽問題嗎?”
“死者已矣,不管他們之前做過多少事兒,既然人都已經走了,我想……”
“嗬,我們有那麽可恨嗎?”他突然反問,語氣裏透著點點恨意,目光深沉,眼底同樣有難掩的哀痛。
邵啟越頓了頓,這是邢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插不上話,也不知道他們其中有多少繞繞彎彎的事兒。
邢越眼裏慢慢蓄起了淚水,指著躺在床上的邢京,道:“在他的眼裏,就隻有邢司翰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嗎?我就可以隨意的被踐踏,被拋棄!利用你的時候,對你笑顏相迎,等利用完了,就對你棄之如敝履!他可是長輩!有他這樣做長輩的嗎?請問我有什麽錯?我生來就沒有尊嚴,就可以被他們這樣糟蹋嗎?”
“他拿走我一顆腎髒,卻不肯給我一點家人的關愛,我很過分嗎?我要的很多嗎?我曾經從來沒有想過要拿邢家的一分一毫,我隻是想要一個家,就那麽簡單而已。可他給我的是什麽?”這是邢越第一次這樣激動的說話,仿佛這一口氣他已經憋了很多年,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對著一個不相幹的人,說著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邢司翰冷哼一聲,“所以你回來就是報複。就是要折磨他。現在他死了,你該高興了?”
“高興?我為什麽高興?他到死了也沒有認我這個孫子,我高興?”邢越哈哈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隻看到他寧可死,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孫子,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認錯!哪怕說一句對不起,都沒有!而你,邢司翰,這裏最沒有資格說話的人是你!你能活到今天,都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他媽都不知道你是誰!一上來你們就害死了我兩個至親的人,我還沒說你呢,你倒是反過來說我啊!”
“好了,都別吵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異議?”邵啟越打斷了他們,又將邢司翰給摁了回去,“你少動彈,想傷上加傷嗎?”
邢司翰仰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頭,隻道:“晚上那什麽婚禮,馬上取消。我希望爺爺能夠入土為安。”
“不可能。”邢越冷冷的說,態度堅決,“一會我讓化妝師過來給爺爺上妝,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叫人把你綁起來!”
說完,他就轉身出去了。
邢司翰想要爭辯,房門重重的關上。
陳曦在房裏陪了邢司翰一會,就借口去上廁所。
她輕手輕腳的在二層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邢越的身影,隨後便上了三樓,在露台上,看到正在抽煙的邢越,腳邊已經有好幾個煙頭,看樣子,老爺子的死,對他來說,同樣很難過。
她想了想,走了過去,說:“少抽點吧。”
邢越側目,見著她,不由皺起了眉頭,“你來幹什麽?”
“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我知道老爺子對你的意義是什麽,他突然走了,你心裏一定不好受。”她就站在後側,顯得有些拘謹。
邢越冷哼了一聲,“怎麽會,他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他死了,我看誰還能護著邢司翰,我會叫他嚐嚐這些年來我所吃的苦。要讓邢京知道,他這一走,有多錯!”
陳曦低垂了眼簾,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邢越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在,便擺了擺手,說:“趕緊回去,要是讓人看到我們待在一起,到時候就所不清楚了。”
“有什麽說不清楚的,在新西蘭我就認識你了,我把你當朋友,上來寬慰你幾句,也很正常,不是嗎?別人都覺得你冷漠,認為老爺子死了,你會開心。但我知道,你不是的!你做那麽多,隻是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邢越深深看了她一眼,摁滅了手裏的煙頭,轉而看向天邊落山的太陽,深吸了一口氣。“可惜不管我做什麽,他都一樣討厭我,厭惡我!”
話音落下,周遭便陷入了沉寂,好一會之後,他才轉身,雙手背在身後,揚了揚下巴,說:“回去吧,準備準備,開始第二場儀式了。”
“真的還要繼續嗎?你要不要勸勸伯母,我真的覺得……”
“你現在站在哪一邊?”他突然斂眉,神情嚴肅起來。
她愣了愣,正想要表明立場的時候,邢越卻轉開了視線,說:“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可別昏了頭。”
“我當然知道我的位置在哪裏,隻是我覺得這樣的婚禮很荒唐。不是嗎?難道你不覺得?”
邢越微微吐了口氣,“就算我覺得又如何?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在她做出更極端的事情之前,隻能順從。更何況,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她等了一輩子,隻是一個婚禮而已,又何必要去阻止?她高興就好,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了。”
邢越說完,便自顧自的下了樓。
陳曦仍站在樓梯前,看著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等平複了心情才下了樓。
剛走下樓梯,便看到邵啟越從這裏經過,他餘光一瞥,便停下了腳步,往她的身後掃了一眼,笑問:“你怎麽從上麵下來?”
“啊,我對這裏不熟悉,找不到衛生間,就四處轉了轉。怎麽了?”
“阿翰找你呢。”
陳曦低笑了一聲,“才那麽一會就找我,以後該怎麽辦?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什麽意思?”邵啟越似是不懂她的話裏的意思。
“故意裝作失憶的樣子……”
“然後糾纏你?”邵啟越幫她說出了後麵的話。
這樣說出來,聽起來有點自戀,但陳曦還是點了點頭。
邵啟越有些嘲弄的笑了一下,“你覺得正常人會為了一個女人,而不顧家裏的親人嗎?如果他沒有失憶,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會讓邢越這些人,為所欲為嗎?”
“他現在的記憶停留在你衝下懸崖的那一瞬間,他為什麽總是無時無刻的想要看著你,就是害怕你會突然消失。她本就患得患失,而他現在更緊張你的原因,是因為身邊的親人都沒了,他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嗎?如果你想起以前。你就會了解十八歲以前的邢司翰到底是什麽樣的。”
陳曦低垂了眼簾,淡淡的說了一句抱歉,隨後就跟著邵啟越回了房間。
邢司翰見著她回來,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麽出去那麽久?是不是有人為難你?”
“沒有,就是這裏有點壓抑,我出去透了透氣。”
“如果有人欺負你,為難你,你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他一臉緊張,生怕她會受委屈。
陳曦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沒事。”
“你放心,我會很快好起來,然後保護好你。”
“知道了。”
……
夜幕降臨。
大廳的色調,在窗外夜色的襯托下顯得十分詭異。
紅燭晃動,在座的人都特別安靜。即便是說話,也是很小聲的。
黎靜靜有點累,一隻手抵著腦袋,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坐久了,反倒是麻痹了,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大概六點二十分的時候,儀式開始。
新娘蓋著紅蓋頭,由人背著從上麵下來,新郎跟在後麵,而老爺子早就已經被人扶著坐在主位上,隻是低著頭,旁邊的有人扶著,才不至於從椅子上摔下來。
從一開始這婚禮就很詭異,現在似乎更詭異了。
高堂的另一邊,還放著老爺子正室的牌位。
黎靜靜看著他們不由眯起了眼睛,她真是搞不懂,這個女人為什麽能執著到這種地步,都一大把年紀了。人死了還要舉行這樣一場婚禮,中式西式都辦全了,可是有什麽意義呢?
這些儀式不過都是給活人看的,可他們看到的結果,隻會覺得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其他再沒有任何想法,得不到別人的祝福,又辦這樣一場婚禮給別人看,真的是毫無意義。
黎靜靜問:“老爺子是睡著了嗎?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這麽一說,旁邊的人都將注意力轉到了老爺子的臉上,這才發現異常,那老爺子的臉色怎麽變得那麽黑?
這時,邵啟越扶著邢司翰下來,季曼琳他們正在拜堂,已經快到敬茶這一步了。
當季曼琳跪下來,將媳婦茶遞過去的時候,邢司翰過去,二話不說。就把她手裏的茶杯給打翻,並一把扯掉了這些紅色的紗布,怒道:“我爺爺已經死了!你玩夠了沒有!”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邢震天第一個走過來,“老爺子死了?”
季曼琳沒有起來,連紅色的蓋頭都沒有掀開,隻敲了敲身側傭人的腿,讓她再去弄一碗茶來。
這時,邢越也跟著過來,將邢司翰扯了回來,說:“現在到底是誰在鬧!”
“對啊,到底是誰在鬧,我爺爺都死了,你們還要這樣折騰,把這裏布置的烏煙瘴氣的,還拜堂?既然你那麽想嫁給死人,你怎麽不跟這樣快去死呢?或者,等我父親下葬的時候,你也能有這個勇氣跟我父親一塊進火葬場焚化!你敢不敢?要是不敢,就他媽別給我整這些有的沒的!”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跪在地上的季曼琳身上,說:“還有,我父親已經有老婆了,根本就不要你這種女人!誰他媽惹上你,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話音未落,季曼琳猛地掀開了頭蓋,由著臉上畫了濃妝,整個人看起來氣勢很足,眼神也極有殺傷力,“你這個沒用的廢物在這裏叫囂什麽?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趕你出去?”
“要說倒黴?你爸娶了你媽那才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要不是你媽和你,邢家會變成現在這樣嗎?你倒是有臉來怪我了!你別忘了,你是弟弟,阿越才是哥哥!論起輩分,你媽還要叫我一聲姐姐!她才是插足了我和你爸爸的小三!不要臉的小三!”
“你……你竟敢說我媽!”他拄著拐杖,正欲衝上去,邢越便猛地將他推到了地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他就那樣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黎靜靜看在眼裏,不覺心中微微顫了顫,她不敢相信,邢司翰竟然會變成這樣,他明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邢越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邢司翰想要再次站起來,他直接踩在了他受傷的那隻腳上。邢司翰當即呼痛,哇哇叫個不停。
邵啟越過來,正想說點什麽,邢越便做了個製止的手勢,說:“邵醫生,我這是在教訓我弟弟,希望你不要插手。”
“可是你這樣,會讓他變成殘廢。”
“殘廢又如何,我可以養他一輩子,畢竟他是我弟弟,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我不會任由他在外漂泊。”他說著,腳下的力道更狠了一點。
黎靜靜忍不住用餘光瞥了顧景善一眼。
他的眼裏帶著探究,一隻手抵在下巴上,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實在觀察,可他在觀察什麽呢?
黎靜靜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他在觀察邢司翰的失憶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若邢司翰真的失憶了,如今的心智隻停留在十八歲那年,那麽他就真的廢了!不管對誰,都造成不了任何威脅。顧景善最想知道的是,邢司翰背後的人是誰,可如今他已然變成一顆廢棋,他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邢司翰臉上的表情幾乎變了形,臉色從鐵青變得蒼白,額頭上已經有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緊緊抿著唇,抬頭狠狠瞪視了他一眼。
邢越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就那樣看著他,冷聲說:“你道不道歉?”
“我為什麽要道歉?我就是不道歉!”邢司翰倔強的猶如一頭牛,十八歲之前的他,自尊心比十三年之後的他更強,就算被打死,他也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道歉。
“你確定?”
周圍的人均看著,誰也沒有說話,大伯二伯,都被邢越拿捏著,而他們均是以自身利益考慮的人,以前都能做局把邢司翰弄進監獄,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站出來,幫他說一句好話。
黎靜靜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
她又忍不住側頭看了顧景善一眼,恰好這個時候,他也轉過了頭,像是知道她會看他似得,兩人的視線恰好對上,黎靜靜微的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想了想,又轉開了頭。
顧景善笑道:“你好像有話想說。”
黎靜靜搖了搖頭,說:“沒有,你想多了。”
“想讓我出手幫助阿翰?”
她抿了抿唇,側頭看了他一眼,說:“我覺得他也挺無辜的,沒必要被廢掉一條腿,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你心腸那麽軟,他那樣對你,你竟然還想著幫他。”
“一碼歸一碼,比起邢司翰,我更討厭邢越。所以我不想看到邢越小人得誌的樣子。”她挑了挑眉,笑說:“當然,我也隻是隨便這麽一說,出不出手是你的事兒,就算要我眼睜睜的看著邢司翰被廢了一隻腳,我也無所謂。反正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他現在淪落到這種地步,也是活該。”
顧景善深深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沒再說話。
……
邢越臉上的神色不變,腳下的力道更重了一些,再次問道:“道不道歉?”
“我絕對不會道歉,我沒錯,為什麽要道歉,真正該道歉的人,應該是……”他的話還沒說完,打著石膏的手就被邢越給拽了起來,狠狠一擰,大廳裏當即響起了邢司翰殺豬般的叫聲。
這時,陳曦迅速的衝了進來,一下握住了邢越的手腕,說:“你放手,你快放手!你再這樣下去,你的手會廢掉的!他爸爸和爺爺都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麽樣!這個家都被你給占了,你還想讓他怎麽樣!邢越,你不能這樣得寸進尺!”
“落落你走開,快走開!”
陳曦沒有走開,隻擋在邢司翰的身前,目光灼灼的看著邢越,一字一句的說:“你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
她吸了口氣,轉頭在人群裏掃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顧景善的身上,“哥!哥我求你幫幫阿翰吧!他不能殘廢,不能殘廢的!”
黎靜靜看著他們,壓低聲音,“現在是你妹妹求情,你幫誰?”
陳曦急的都快要哭了,大聲說:“難不成你希望我未來的丈夫是個殘廢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邢司翰在內。但很快他的臉上就露出了點點笑容。
顧景善搖了搖頭,伸手拉住了黎靜靜的手,帶著她走了過去,站在他們的麵前,低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邢司翰,問:“他都變成現在這樣了,你還要嫁給他?”
“是!就是因為他變成現在這樣了,我才知道他的真心,我才知道他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她說著,不由將目光落在了黎靜靜的身上,“而且,黎靜靜已經跟我解釋了一切。”
黎靜靜沒有挪開視線,隻微笑的看著她,僅用餘光看著地上的邢司翰。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救,就算邢司翰殘廢了,我也會跟他在一起,我可以照顧他!”她說著,直接鬆開了手,看著邢越,“你動手吧,你把他弄殘廢吧!反正邢家已經變成這樣了,再多個殘廢也沒什麽,這就是你要看到的結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要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團聚。你高興你隨意!”
邵啟越一直站在一側,暗暗的觀察著陳曦臉上的表情,默了片刻,他也走到了顧景善的麵前,說:“善哥,你就說句話吧,這麽多年,阿翰對落落是怎麽樣的,你我都很清楚。這雖然是他的家事,可他現在的情況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們若是不出手,他就真的要被廢了。”
這時,季曼琳起身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有一絲詭異,帶著莫名的興奮,對邢越說:“快廢了他!現在就廢了他!不聽話的東西,就該吃點教訓!就跟他爸一樣,不聽話就給我睡著!睡著總聽話了吧?還有你們這些人誰也管不著我們的家事!”
“這邢家的人一個個都沒說話,你們跳出來算什麽事兒?我好心好意的請你們過來喝喜酒,是讓你們來搗亂的嗎?要是看不下去,就請出去!我們邢家的事兒,不需要你們在這些個外人來插手!”
顧景善臉上的表情不變,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大廳內便陷入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邢司翰突然伸手拽了拽陳曦的衣服,她回頭,走到他的身側蹲了下來,眼眶紅紅的看著他。
可邢司翰卻對著她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說:“我不要你為我求任何人,就是你哥哥也不要。落落,就算我殘廢了,我不能動了,就是拚著我最後一口氣,我也會保護你。有你剛才那幾句話,我就覺得死而無憾了。”
“呸,說什麽死!那麽容易死嗎?你得好好活著!”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顧景善,終於開口,他走到邢越的麵前,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低聲說:“不要太過分,也不要太心急,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心燙著。”
兩人對視了片刻,邢越便慢慢鬆開了手,“這一次是顧先生求情,若是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爺爺沒有把你管教好,從今以後,我便代替他來管教你。”
顧景善回頭看了陳曦一眼,問:“現在滿意了?”
她抱著邢司翰,沒說話。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她搖搖頭,“我得陪在阿翰的身邊。”
他默了一會,兀自點了點頭,便拉起了黎靜靜的手,說:“靜靜也累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你們繼續。”
隨後,邢越便親自送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