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6【餘樺,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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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中國鐵路第五次大提速,還要再等三個月時間。
陳貴良從蓉城坐火車到魔都,至少需要45個小時。硬座肯定別想了,能坐得你餘生隻想站著生活。
飛機也沒必要。
陳貴良買的是軟臥票,抵達次日正好趕上比賽。
普通軟臥,四個鋪位。
但在始發站隻住進兩人,除了陳貴良之外,還有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脫掉外套,裏麵穿了件羊毛衫。他戴著金邊眼鏡,行李箱上放公文包,文質彬彬的,看樣子應該是去出差。
“你好。”
“你好。”
互相點頭問候,便各自上床躺著。
陳貴良拿出MP3,聽邊關月下載的歌曲,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近傍晚。
中年男人問道:“小夥子去餐車吃飯不?”
“一起。”陳貴良翻身下床。
中年男人其實打算自己去餐車,請陳貴良幫忙看行李。他猜測陳貴良是個學生,應該比較可靠。
仔細想想,軟臥也比較安全,中年男人不再管行李箱,隻是把公文包拎著去吃飯。
而且站在門口等陳貴良一起走。
陳貴良掏出四個雞蛋,給中年男人遞過去兩個。
表嬸煮了20個雞蛋,他自己是吃不完的。
“謝謝,”中年男人接過雞蛋,問道,“小夥子寒假去旅遊?”
陳貴良模棱兩可回答:“差不多。叔叔出差啊?”
“嗯,出差。”中年男人隨口答道。
軟臥車廂隔壁便是餐車。
這裏也沒幾個人,大部分桌子都空著。
陳貴良隨便喊了一份,味道實在不咋地,隻能囫圇往肚裏吞。
沒吃幾口飯,他就聽到附近有人打電話:“喂,媽……嗯,我在餐車吃飯,味道難吃得很……沒啥子,你放心嘛……哎呀,哪來恁多壞人……好好好,掛了,再見!”
口音很重,全川獨一份,外省人都能聽出來。
陳貴良端著飯走過去:“同學,你龍都的?”
這是個還算漂亮的女生,長發及腰,略顯消瘦。
她聽到陳貴良的家鄉口音,再看清陳貴良的長相,已然完全放下警惕心:“是啊。”
“去魔都?”陳貴良問。
女生反問:“新概念?”
陳貴良報出自己的參賽號:“我A098。”
“我A099,”女生驚喜站起,握手說道,“我叫米蘭,蜀光(市二中)的。”
陳貴良自我介紹:“陳貴良,富二中。”
遇到參加新概念的老鄉,米蘭特別興奮:“等參賽回來,我請你吃鮮鍋兔,火車上的飯菜好難吃。”
陳貴良還沒答應,又一個男生跑來:“你們剛才說新概念?我也要去!”
這口音是蓉城的,跟邊關月說話差不多。
男生繼續說道:“我叫羅堇,蓉城十二中的,參賽號A097。”
他們三個遇到很正常。
今年川蜀省參加複賽的特別多,後來出版《新概念大賽獲獎作品選》,來自川蜀的文章被選進去16篇(A組+B組)。
占文章總數的8%!
這些川蜀選手,多半都在這列火車上。
互報家門之後,羅堇對陳貴良說:“郭小四跟你是校友,你見沒見過他?”
“見過,不熟。”陳貴良道。
米蘭透露小道消息:“我前兩天逛萌芽論壇,有好幾個往屆一等獎,都說要到賽場來幫忙。指不定能看到郭小四、張玥然他們!”
陳貴良人道主義提醒:“女孩子要當心,有些人是專門來騙炮的。”
“騙炮?”米蘭沒聽懂。
陳貴良解釋說:“仗著前輩的身份,打著幫助的幌子,騙取參賽女選手的好感。孤男寡女到房間裏討論文學,最終目的是上床。”
米蘭瞪大雙眼:“還有這種事?”
羅堇也驚訝道:“你聽誰說的?”
“反正小心一點就是了。”陳貴良不再討論此話題。
聊了一個小時,互留QQ號碼,便各自回去休息,約好明天早上餐車再聚。
陳貴良的小靈通在這裏沒法用。
第二天中午,他們又遇到三個參賽者,而且來自同一所學校——大佛市一中。
這三位選手全是男生,住在同一個硬臥房間,距離陳貴良的軟臥車廂不遠。
第三日下午,火車抵達終點。
魔都西站。
賽事方推薦的酒店是青鬆城,距離西站大約8公裏遠。
陳貴良圖方便想要打車,其餘五人卻想體驗魔都地鐵。跑去找火車站工作人員一問,才知道魔都西站還沒有通地鐵。
於是他們從魔都西站,先是坐車到魔都站,再換乘地鐵前往目的地。
買票都不知道怎麽買,跟土包子進城一樣,甚至搞得有點自卑。
主動擔負買票任務的陳貴良,隱隱然成為帶頭大哥,其他四男一女亦步亦趨跟著。
來自大佛市的雷宇傑問:“陳貴良,你以前來過魔都?”
陳貴良隨口胡謅:“我在萌芽論壇問過怎麽坐地鐵。”
“還是你考慮周全。”羅堇讚道。
等候一陣,地鐵來了。
眾人故作平靜地上車,眼睛卻盯著車廂亂看,顯得拘謹而又興奮。
這就是魔都!
這就是地鐵!
影視、小說裏的東西,終於出現在他們眼前,那種心情仿佛是在朝聖。
米蘭改用普通話,低聲對陳貴良說:“我要來這裏讀書。就算拿不到一等獎,我也要報魔都的學校!”
“祝你成功。”陳貴良笑道。
來自大佛市的陳小平問:“你們說,魔都和京城哪個更發達?”
他的同學李禎說:“應該是魔都吧。”
“我覺得還是京城更好,”羅堇說道,“我打算報京城的學校。”
米蘭問陳貴良:“你呢?你準備在哪個城市讀大學?要是你也報魔都的大學,我們寒暑假還能一起回龍都。”
“我無所謂。”陳貴良實話實說。
說話間,地鐵已經啟動。
大家都安靜下來,感受著神奇的地鐵。
似乎每一次震動和聲響,都帶著國際大都市味道,能夠讓來自偏遠地方的年輕人興奮莫名。
隻有陳貴良拿出MP3聽歌。
地鐵到站,問路步行。
今天陰雨連綿,眾人剛出火車站時,就各自買了一把雨傘。
來到青鬆城酒店大廳,遠遠便看到新概念大賽的牌子。
那裏擺著兩張桌,參賽者需要過去登記,順便引導他們如何辦入駐手續。當然,房費要自己掏。
負責登記和接待的,除了胡瑋時是萌芽的人,餘者皆為主動來幫忙的往屆獲獎選手。
比如第一屆保送北大的陳家勇,此刻就在跟胡瑋時聊天。
六人直奔新概念的牌子而去,陳家勇立即明白他們的身份:“是參賽選手吧?這邊請。”
陳貴良掏出身份證和邀請函,跟陳家勇握手道:“你好。”
“你好。”陳家勇笑著說。
其他五人,則顯得比較矜持,全都小心翼翼問候。
他們搞不明白陳家勇的身份,還以為是《萌芽》雜誌的哪位編輯。
陳家勇領著他們去酒店前台辦入住,陳貴良選擇跟羅堇一間房。剩下三男一女沒法均分,可以選擇單獨住,也可以跟陌生同性搭夥。
選了房號,付了住宿費,才跑過去登記。
負責登記的,是另外兩個往屆獲獎者。
胡瑋時掃了一眼登記姓名,頓時變得熱情起來:“你就是陳貴良?我給你打的複賽電話。”
陳貴良笑著握手:“我還以為,瑋時姐是個中年大媽,沒想到這麽年輕漂亮。”
這當然是客套話。
胡瑋時頗為受用:“你們龍都來的,都這麽會說話嗎?以前那些選手,都跟著韓韓叫我老大,隻有郭小四叫我瑋時姐。”
“可能是覺得您比較親切吧。”陳貴良回答。
其他五人也過來登記,見陳貴良跟編輯聊起來,他們驚訝之餘又特別羨慕。
“餘樺,餘樺,我見過他的照片!”
米蘭興奮低呼。
眾人立即轉身看去,隻見餘樺穿著一件羽絨服,跟四五個人有說有笑走向電梯。
陳貴良猛地一嗓子吼出:“餘樺,站住!”
聽到喊聲,餘樺疑惑回頭,其他幾個作家也停下來。
陳貴良拖著行李箱跑去,拉開箱包的側方拉鏈,掏出《活著》和馬克筆:“餘老師,我表妹是你的書迷,哭著求我向你要簽名。”
餘樺哭笑不得,接過書和筆。
陳貴良還在繼續提要求:“我表妹叫陶雪,今年還在讀高一,希望餘老師能寫兩句祝福語。”
“耳旁陶是吧?”餘樺翻開扉頁。
陳貴良說:“是的。下雪的雪。”
餘樺飛快寫下幾行字:祝陶雪同學天天開心、學習進步!——餘樺。
把書和筆還給陳貴良時,餘樺問道:“你自己怎麽不問我要簽名?是不喜歡我的書嗎?”
陳貴良說:“不喜歡,看著難受。”
“哈哈,很多人都說難受。”餘樺得意笑道。
“各位老師再見。”
陳貴良揮了揮手,又拖著行李箱回去,他都沒認出其餘作家是誰。
從川蜀一起來的那幾位,此刻都已經看傻了。
還能這樣索要簽名的嗎?
剛才陳貴良好像喊的是“餘樺,站住”。
不但直呼其名,而且是命令式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