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勸諫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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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某就說陳大人氣宇軒昂,頗有一股子傲氣,這才是讀書人該有的德行!”
“在船上某就覺得陳大人非同凡響,說話間隱隱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
適才還滿腔怒火的學生們,頓時變了態度,他們同情的看著那在禮部有親戚的舉子。
“孟長兄,身為讀書人,您竟然在船上做出那種有辱斯文的事,從今後,我等不是同窗!”
“確實,還有那陶四柳和楊文煥,有辱斯文!我等不認識他們!”
且不論這些舉子,單看陳瑀,他快速的隨著禮部的人到了正角門北邊不遠的禮部衙門。
禮部緊靠戶部,東邊便是太醫院,位於皇城外郭的最南邊。
這是個四進的四合院,以正中央為對角,兩邊呈對稱狀,四周四方四正,寓意明朝禮製,做人方方正正,正中央放著足有三米的孔子雕像,正堂內有太祖皇帝提字“重禮訓製”。
此刻費宏正坐在正堂主位,看樣子是在等陳瑀。
陳瑀也深感奇怪,他剛一下船,禮部的人便全來迎接,一路上也問了他們究竟所謂何事。
從有司了解到,原來春闈還有十幾天便要開始,作為禮部閱卷管,陳瑀即將要被隔離,所以要有一陣子見不到陳瑀。
他們為了搶在陳瑀被隔離之前,所以才動了這麽大陣仗,以費宏的意思,被隔離前,需要交待陳瑀幾件事,具體什麽事,費宏也沒有說,隻是等到禮部全都到齊之後再行商議。
見人都到齊後,費宏便示意兵丁出去,他正了正官袍,坐正後掃了一眼眾人,便開口道:“春二月春闈即始,我等以祖宗禮法取試,當廉潔奉公,正大明白,切記不可徇私舞弊,當不偏不倚,為國家取士,以為社稷。”
費宏乃成化年狀元,到如今以五十有二,胡須上已經有幾根泛白,平日裏他是個老學究,說話字正腔圓,做事也是規規矩矩條條框框,這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費宏給陳瑀最大的感覺。
不過陳瑀也知道這家夥不是那麽簡單,對於陳瑀和楊廷和之爭,他雖為禮部上官,按理說應該歸於陳瑀一派,可是不然,他和楊廷和的關係走的也非常親近。
而今天緊急著急這些人來,決計不是為了喊幾句口號,這些事沒有必要這麽興師動眾,眾人聽罷後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他欣慰的看著禮部這些人,繼續道:“後日爾等便不得與外人相見,以防舞弊,諸位也莫要心生他想,此乃祖製。”
作為禮部的人,這些事自然不消得他說,不過雖然知曉,但麵子還是要給費宏,眾人繼續點頭。
費宏喝了一口茶,然後慢吞吞的道:“今日本官聚集諸位,想必爾等也甚是奇怪,本官便也不賣關子了,春闈之後,內閣教給了我禮部一件事,此事甚是棘手,所以才聚集爾等,共為謀劃。”
“大人且說,我等當盡心盡責,竭盡全力。”
“陛下洞啟聖心,勵精新政,大奸已去,群弊漸消,孝理方隆,仁恩誕布,天下之人欣欣相告,皆以為太平之治指日可致也,昔太祖皇帝櫛風沐雨十餘年而後得,早作夜思三十餘年而後定,何其勞也?太宗文皇帝南征北伐定鼎貽謀,亦二十餘年而後成,何其難也?列聖相傳,大明之火不斷,先帝早立儲君,陛下如今登大寶五年有餘,而儲嗣未定!”
重點來了,當聽到儲嗣未定的時候,陳瑀心中已經明白起來了,楊廷和玩的一首好棋,難怪費宏要找人商量。
要知道儲嗣這兩個字對正德的敏感程度有多麽大,當初兩個部老級的老大,就是這樣被幹掉的,雖然大家不說,但是誰不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內閣以此乃禮部分內之事,將這燙手山芋,也可以說是定時炸彈交給了禮部,怎麽不讓費宏焦急心亂。
可是這又能怎麽辦?勸諫立儲本就是禮部之事,雖說這種勸諫大明上下之官皆有責任,可是人家做了,那說明是諍臣,不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沒人會說什麽。
“內閣已經將此事定為章程,春闈後的朝會便要議,諸位這些日子好生想一想,春闈之後,本官需要看到各位的折子,先不必送到內閣,所有折子老夫先過目一番。今日先就這樣了,諸位先行回去準備春闈吧。”
離開禮部衙門,陳瑀的心情是無比沉重的,楊廷和這就要出手了麽?這種事明麵上是在針對禮部,可是究竟針對的是誰,這還真不好說。
行在東長安街上,路過各個坊肆,心中無比煩悶。
怎麽勸諫正德?事情禮部是要做,可是這種事決計不能像費宏說的那麽長篇大論,正德那小子聽不了那麽多大道理,這陳瑀比誰都要了解。
這可惡的楊廷和,竟然將這事上了章程,還必須要在朝堂上論議!若是正德那小子心情不好,說不得當場能將費宏罷官!
就在陳瑀在東長安街走了沒多遠的時候,身後的小廝叫住了他,“陳大人,費大人讓您單獨去一趟禮部。”
“哦。”陳瑀心生不妙,他早就感覺事情不尋常了,楊廷和和費宏曖昧不清,又怎麽能將這事為難費宏?
“廷玉來了。”等陳瑀走到禮部衙門正堂後,費宏和藹的請陳瑀入座,然後道,“喝點兒茶吧,這是你們浙江有名的雨前,知道你愛這一口。”
“費大人有心了。”陳瑀道。
“這裏沒有外人,別叫大人了,顯得生分的緊。”
“鵝湖先生,不曉得此次叫學生來所謂何事?”
“本官老了,有些事情看不透了,這勸諫之事本官不想過問了,爾正執年華,文采正盛,這事兒便由著你吧。”他語重心長的道,“南直隸、浙江之事,所有給事中和禦史都已經造冊,開春來第一天的早朝不是那麽好過的,廷玉,你小心點了。”
這老狐狸,果真還是將這事推給了自己,這廝真的是個不偏不倚的中間派,他不參與楊陳的任何鬥爭,卻偏偏還在中間做一副老好人的樣子。
楊廷和估計早就抓住了他這個弱點,所以才會將這個難題拋給禮部,以費宏的性子,拋給了禮部,無外乎就是拋給了他這個禮部左侍郎!
“謝過鵝湖先生,若是沒什麽事,學生就先行回去了。”
“嗯,萬事小心點,謝閣老和劉閣老之事且發生不遠,那時候劉瑾如日中天,而楊閣老卻在南直隸,李閣老予其阿諛,可如今二人卻相安無事。”
陳瑀愣了愣,然後回過頭,看了一眼費宏,笑道:“鵝湖先生可知道,那時候我和劉瑾走的卻很近。當國家發生事了,如果都像著一些人去躲避,那誰來給國家一個說法?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什麽事,就讓我陳廷玉一人去承擔吧。”
陳瑀的背影已經從禮部消失,餘下癡呆的費宏,癡癡的重複著陳瑀那句話,“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好,年少輕狂,好啊!”
繼續行在長安街上,這一次的心情更加的沉重,費宏說的不錯,南直隸和浙江之事發生不久,如果那些言官加以修辭,說不得會給正德皇帝不好的印象,雖說他現在受寵,可是古往今來能一直受寵的能有幾人。
殊不知當時劉瑾也很是受正德皇帝寵信,可是結果呢?
“老師?真的是老師!”陳瑀的思緒被這叫聲拉了回來,他側頭看去,卻見一個頭戴四方巾的舉子正衝著自己打招呼。
“秉用?你怎麽在這?哦!瞧我這記性,今年要春闈了!”陳瑀見到張璁還是很開心的。
“老師,見你心事重重的,不若去喝上一杯?”張璁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麽事該問,什麽事不該問,就比如現在,雖然陳瑀心事重重,他卻絕對不會問所謂何事,因為那些都是官場上的事,他一個舉人,根據明律,不能討論官場國家大事。
“走!”
張璁隨著陳瑀來到了酒肆,這個酒肆是當年陳瑀中狀元所居之地,名叫狀元樓,恰巧張璁也住在這裏。
酒肆內全都是舉子,他們高談闊論,酒水盡歡,更有些下注打賭,這些都是春闈前必不可少的樂趣。
今年呼聲最高的狀元人選莫不是楊永修,一些舉子麵帶嘲笑的道:“若是他楊升庵得不狀元,我便當著眾人吃屎!”
“人家命好,怎生得你要想做閣老的兒子不成?”
“我緣何做什麽閣老的兒子?身體發膚姓氏受之父母!”
“那不就得哩,好好喝你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