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貶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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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六年五月,立夏。

    雖說步入夏天,但是天氣依舊停留在春日的和煦中,不冷不熱,甚是舒爽。

    正德皇帝依舊沉迷於豹房內玩樂,身旁有幾個佞臣,有幾個太監。

    自從劉瑾被正德皇帝誅殺之後,其餘的幾個太監老實了很多,他們現在才知道,想要和外廷那幫文臣鬥是討不到好處的,尤其是陳廷玉。

    所以有幾個太監已經暗中依附了陳廷玉,不過有些人陳瑀是不願意用的,比如兩麵三刀的苗逵和穀大用,這些人能在陳瑀落難的時候見死不救,甚至還捅你一刀,就足以看出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但也有些太監是值得信任的,比如張永。誅殺劉瑾之後加上陳瑀和楊一清的推波助瀾,張永現在儼然已經成了正德皇帝身旁最受寵的太監。

    正德身旁除了太監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錢寧,一個叫江彬。

    錢寧暗中依附內閣,現在錦衣衛可以說是全部歸附於內閣,而錢寧也沒打算放過江彬。

    眼看著這些日子江彬在正德皇帝眼中的地位越來越高,錢寧早已經坐不住了,現在正千方百計的想辦法除掉江彬。

    而江彬也知道,現在想要讓陳瑀插手此事也不現實,陳瑀身在外廷,內宮之事想要過多插手,隻會引來給事中和禦史的劾查。

    現在能救自己的,怕隻有正德皇帝了,所以他必須讓正德皇帝離不開自己,除此之外,還要逐漸對錢寧參生厭惡感。

    這些日子來,江彬沒日沒夜的給正德帶來新鮮的玩意,什麽飛禽猛獸早已經玩膩了,現在江彬又開始攛掇正德微服私訪。

    此舉正合了正德的意,自從為帝之後,正德甚是懷念當年的錢塘縣,所以江彬提出微服出行之後,那真可謂是一拍即合。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事最終還是被錢寧知道了,錢寧立刻將此事告訴內閣。

    內閣也很快將這些消息放出了外廷,於是乎詞臣以楊慎為首的禮部翰林官連名上書。

    正是由於禮部此舉,最終計劃無疾而終,而錢寧在江彬不在的時候,找到了朱厚照。

    此刻朱厚照興致不高,在豹房內看著幾個太監宮女嬉戲,見到錢寧來後,臉上露出厭惡感來。

    “皇上還在為出宮之事煩惱?”錢寧道,“其實這也是陳大人的一番心意,望皇上理解陳大人。”

    這麽說自然不是幫陳瑀說情,之前陳瑀在正德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成見,現在錢寧的一席話更是讓正德不耐煩,他道:“陳瑀也是一番好意,朕理解便是。”

    話雖這麽說,但是錢寧看著正德的表情,心中暗自高興,看來正德皇帝已經對陳瑀有些許不耐煩了。

    “是啊,有陳大人為皇上操心,大明定然越來越好的。”錢寧道,“陳大人在百姓心中呼聲可高了。”

    “哦?怎麽個高法?”正德隨意的問道。

    錢寧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正德皇帝,心中早已經背好的說辭還是緩緩的說了出來,雖然不知道楊廷和為什麽要他說這樣的話。

    “世人皆知陳廷玉,說大明能有至今,全賴著陳瑀的功勞呢!陳大人可真是個能吏,能得百姓這般誇讚,五城兵馬司還有九邊都對他大家讚賞!”

    正德聽到這裏,眼中不可察覺的露出一抹冷意,不過很快便淹沒了。

    就在這時,錢寧發現江彬來了,便也不繼續在豹房待著,借故告辭。

    兩人插肩而過之時,江彬冷冷的看了一眼錢寧,而同樣,錢寧的眼神也好不到哪裏去。

    “皇上,錢指揮使來此作甚?莫不又有了什麽好玩意?”江彬饒有深意的問道。

    錢寧選擇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找到正德,定然是想說一些話,而這些話是不願意讓江彬聽到的。

    “他能有什麽好東西!”正德不耐煩的道,“今日朕要看會奏章,你先下去吧!”

    “皇上,臣從西洋弄來幾批西洋寶馬……”

    “下去吧!”

    江彬看了一眼正德,他臉色不是太好,便躬身告退。

    錢寧適才那幾句話果然在正德皇帝掀起了一點波瀾,世人皆知陳廷玉?大明現在還姓著朱呢!陳瑀權力已經大到沒邊了麽?

    他心煩意亂,想起以往陳瑀和自己相處的種種,搖了搖頭,隨意的翻起基本奏折。

    隻是看了沒多久,又狠狠的扔到案幾上!

    身旁司禮監太監魏彬見狀,眼疾手快的將奏折撿了起來,在案幾上擱置好。

    “皇上,這是怎了?哪個不開眼的惹您生氣了?”魏彬尖著嗓子道。

    “反了!這是你司禮監批的紅?”朱厚照怒道,“陳廷玉借著權勢,在錢塘橫行,他哪裏有的權力罷免戶科胥吏?”

    然後又指著另一封奏折繼續道:“錢塘誅殺折家全家?他以為他是刑部?還是都察院?還是大理寺?!!”

    正德皇帝很少會發脾氣,這是魏彬第一次見他發如此大火,他諾諾的道:“皇上,此事都察院調查過,折家有謀逆之心,而且時執春節,三法司商議之後許以陳瑀便宜行事。”

    縱然正德發如此大火,魏彬還是小心翼翼的說了這些話,可見他和陳瑀關係匪淺。

    “哼!”朱厚照將奏章扔到一旁,起身離開了。

    魏彬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皇上此舉何意?陳瑀殺人前,明明給他匯報過,為何此刻卻翻臉了?秋後算賬?

    他緩緩的將奏章收了起來,不小心看到另外幾封巡查禦史的奏折,上書陳廷玉之父任錢塘商會會長,廷玉在職期間,多以市舶司給予便利,絲綢多銷往琉球日本等國。

    而這些奏折內閣竟然沒有交給司禮監,而是直接遞交給了正德皇帝!如果說這是無心之舉,他根本不會相信。

    自劉瑾之後,陳瑀暗中幫助魏彬代掌了司禮監,魏彬對陳瑀是十分感激的,這種感激是自心中的。

    陳瑀和楊廷和等人不同,那些個文人傲骨,常常看不起宮中太監,一口一個閹人閹狗罵著,魏彬怎能對他們有什麽好感?

    魏彬是個有能力的人,他精通官場世故,甚至對時事政治也有一定的見解。

    當看到這個奏折的時候,他的冷汗頓時流下來了,他急忙出了豹房,找到豹房值班的指揮江彬,將今日之事一一告訴了他,並且讓他快點通知陳瑀應對!

    已經開始要動手了麽?陳瑀送走了江彬派來的校尉,坐在凳子上發呆。

    原來楊廷和早已經動手了,隻不過都是暗中在進行的,他要一點點蠶食自己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隻是不知道他的爆發點究竟會是哪個。

    究竟什麽才是導火線!

    房小梅端了一杯茶走了過來,見陳瑀在發呆,便不打擾他,隻是在他身旁靜靜的坐著。

    最近京師朝堂動蕩他是知道的,從內廷傳來的消息,朱厚照好像要撤了內廠,具體原因倒是不知道。

    但是內廠是陳瑀的眼睛,如果內廠被撤了,那對陳瑀的打擊無疑是十分巨大的,又加上適才內廷傳來的消息,難怪陳瑀要靜一靜了。

    “禮部侍郎的位置怕是要到頭了。”良久後陳瑀歎了口氣道。

    “沒有什麽辦法彌補嘛?你和皇上的關係那麽親近。”房小梅道。

    “現在不能進宮,皇上現在在氣頭上,現在去找他,無異於火上澆油,楊廷和不會不把握這個機會的。”陳瑀苦笑道。

    “如何不學當年劉瑾對付文官集團的方法?”

    “用過一次了,楊廷和現在肯定有所戒備,看著吧,過不了兩天,他定然會找到導火線來參奏我。”陳瑀道。

    “那就這樣坐以待斃麽?”

    陳瑀漫無節奏的敲打著案幾,良久後雙目眯了起來,“車是肯定要丟了,現在要保住楊一清,有他在,希望就還在。我也想回家歇歇了。”

    “真的沒一點辦法?”

    “有!辦法有很多,但是楊廷和現在急於要新政,我即便在這裏也不可能有什麽作為,他想在自己升任為內閣首輔前,先掃平一切障礙,我就是他最大的障礙,如果我不去官,他隻會把心思都放在我這裏,他作為內閣首輔,心係大明,不應該在我這浪費時間。”

    房小梅看著他,就那麽癡癡的望著,不知過了多久才歎口氣道:“你心係整個大明,可是如錦衣夜行,誰能知道?你這麽做值得麽?”

    “不管別人知不知道,最起碼我知道,這些就夠了!”陳瑀笑道,“我們之間說到底都是政治鬥爭,我離開了京師反而是安全的。”

    “你可曾想過,你現在是內廠廠都和禮部侍郎,地方上官才會對你以禮相待,一旦你去了官,之前樹敵那麽多,日後可怎麽辦?”

    “再說吧。”陳瑀笑了笑,那種笑容多是無奈,真是應了那句話,是非成敗轉頭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