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不去？”

    看似相關的問題，香蘭卻雲裏霧裏：“之前你和楊卓不是也沒進去嗎？”她詫異回頭，思慮的神情望向梅湛清：“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情況，或許是煉獄或鬼咒的一種特性。”

    “等等，你說……特性？”梅湛清打斷她的話，邁步來到香蘭身邊。

    他的腳步走得極快，轉眼來到香蘭眼前，勘勘氣魄，令她震顫。

    “我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隻是感覺挺奇怪的……你想，鬼咒其實是一種詛咒，這種詛咒會波及到特定的人員。如果我們符合其中條件，肯定是難以幸免的，但這次遇見的鬼咒和這裏的結界壁，都有另一種特性。它們將會法術的人排除在外，好比惹不起先躲著，實際上是有一定的自我思考能力，哪裏像以前遇上的殺人厲鬼那樣盲目？”

    說的很對，先尋常鬼咒就沒有自我思考的能力，其次“惹不起躲得起”這番分析聽來通俗，實際上恰恰點明了事實關鍵，讓原本有些不明了的地方變得更加清晰直接。

    “你知道月靈以前所在的新月宮，從一開始就是衝著會法術的人去的，但在修煉前期，她們不可能直接與會法術的人交手，所以一直用鬼術、陰陽術等邪惡法術剝奪普通人的性命魂魄，來增強她們自身的法力。單從驅魔人的角度來講，也隻有在死亡人數略多的時候才能將不同的案件並為一類案子處理。”

    說到這兒，梅湛清覺得，鬼咒的情況的的確確和這種情況差不多了，看似在傷害普通人，實際上也是找了一個由頭來提取魂魄，從而到達強健自身法力的目的。

    但背後的謀算者又是誰呢？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強大的團隊？

    梅湛清就這樣失神了良久，香蘭見他不說話，便選擇了沉默。

    可老實說，月靈曾經就提醒過她，煉獄缺口的地方全都十分可怕，溢出來的煉獄之氣會擾亂正常人的思緒，對原本心中就有怨恨的人，影響更大。

    她現在結界壁外，雖然感受不到煉獄之氣以正常形式出現在她身邊，但的確有點兒如同窒息般的難受。

    胸口像是被一塊沉沉的巨石壓著，呼吸始終下沉，無法獲得新鮮空氣。

    她以為梅湛清不會注意到她的不妥，但垂在身旁的右手卻被他緩緩擒住，而他的右手則擱上她的額頭，傳來不算溫熱的體溫……

    渾身一僵，香蘭微微抬眼看他，梅湛清的目光並沒有集中在她臉上。

    先試探了一番她的脈細，慢慢才低頭望向她略顯驚訝的眼睛。

    他收回手，表情突然顯得有些慎重：“要是不舒服就別進去了。”

    他難得的體貼，讓香蘭表情如同見鬼。

    更關鍵的是……

    “你進得去嗎？”

    “嗯。”

    結界壁是阻止任何人入內，但其中的隱藏屏障可以吸引普通人進去。梅湛清雖然不是普通人，但他知道怎麽通過法術來改變體質，進去查看。

    至於其中秘密，梅湛清沒興趣知道，切斷鬼咒和煉獄之氣的聯係後，他就會立即離開。

    但見到香蘭呼吸不暢、靈氣不穩，和她分開行動，梅湛清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拉著香蘭的手到一邊，遠離結界壁的地方，而後直接施法，將手伸了過去：“你別動，我先探探情況。”

    改變體質後，他其實是無法給香蘭提供太多安全保障的，但待在結界壁外，已經是梅湛清暫時能夠想到最安全的方式。

    香蘭微微皺眉，覺得梅湛清有些過於小心了，但這樣的念頭隻在腦海中穿過一瞬，流露到嘴邊就隻剩低聲的一句輕歎：“黑岩和小凰也要出入的，這裏如果真的十分危險，他們怎麽可能還在附近常住？”

    “這不一樣。”

    梅湛清隻說了這四個字，便沒有給予更多的回答。

    被法術結界封閉的夾山道內，彌漫著一股陰冷的冷意，他雖然將手伸入了結界壁中，但提取鬼咒就需要用到法力，法力一旦重歸，手臂與結界壁交接的地方就會傳來凍傷之感。

    沒辦法了。

    看來要想從煉獄缺口解決這件事，並不容易，除非找到怨氣的源頭。

    不過，將手收回來之後，梅湛清又有了另一個主意：“你知道月靈曾經勘查的煉獄缺口在哪裏嗎？”

    “哦，那個地方……”香蘭一下回過神來，和梅湛清形容了一下。

    她隻記得大致的位置，也聽過月靈的形容，準確的地點梅湛清通過分析就想明白了，隨後香蘭又道：“你想從別的缺口去調查？”

    “不錯。”

    “可是……”

    香蘭有所遲疑了。

    她總覺得不管去到什麽地方，得出的結論終將一致。

    果不其然，下一刻，梅湛清便施法帶她離去。別的地方雖然沒有刻意加上封印結界，但缺口附近湧動的氣息卻是相同的。

    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晚，梅湛清擔心情況有變，就讓香蘭站在了山坡的位置，遠離煉獄缺口，同時在她身旁畫下結界：“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

    煉獄就是一個巨大的容器，能把天地間所有邪惡的力量全都囤積在裏麵，煉化出獨屬於它的氣息。

    遠遠的，香蘭望著梅湛清的背影來到煉獄缺口，他背對著她施法，將微不可查的鬼咒力量從中提取，腦海中瞬間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片段，都和鬼咒殺人有關。

    隻要中途不出任何意外，他就能將所有鬼咒提取，與煉獄徹底切斷聯係。

    但這個過程中，香蘭突然注意到頭頂上方的天空變得更加漆黑，那些穿透樹梢的光影同時消失不見。

    一片黑暗中，她感覺熟悉的煉獄之氣從前方嗖的一下衝了過來，不像是疾風帶來的空氣，更像是煉獄之氣主動化作了一把利箭，毫無偏移地射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香蘭渾身一怔，盡管她此刻什麽也看不見，但腦海中依舊停留著梅湛清站在前方的背影。

    最後一幕，是他挺拔的身影佇立黑暗叢林中，而後所有視覺色彩都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吞噬，隻剩一片令人緊張的死寂。

    她看不見也聽不見，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雙腳不由自主地顫抖。

    饒是如此，香蘭還是乖乖留在了法陣內，仔細去聽外麵的動靜。差不多將精力徹底集中，她才聽清有東西正在身旁附近移動，低聲竊語地出模糊不清的聲音，需要很努力去聽，才能聽清對方念的是什麽。

    而那道聲音，就像是一種魔咒，一旦聽進去，就會徹底吸引人類的神智！

    迷迷糊糊中，香蘭感覺自己的思緒、理智完全被抽離，腦海中一片空白，但隻持續了很短暫一段時間，淩亂的畫麵就在腦海中上演。

    原本低沉在耳邊徘徊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時不時傳來刺耳的尖叫，叫囂得她頭疼欲裂，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越來越強烈，大喊著梅湛清的名字，反而比怨靈的叫囂聲還要震響耳膜。

    香蘭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真的喊出聲，眼前恐怖的場景卻在逐漸清晰。

    黑暗褪去，一片紅影滲出，勾勒著紅色的影子。仿若一個極度漆黑的無盡空間，隻有一道慘淡的血影佇立前方遠處。

    幸好，那道血影靠得不是太近，香蘭驚訝地瞠大瞳孔，望著前方。

    那道紅影頎長秀麗，紅衣黑，依稀可以看清是道女人的身影。絲間隱隱透著幾分蒼白，大概是臉部的位置，看不清五官，卻能感受到她傳來的陰冷對視！

    無情的目光，猶如擊中心髒。並非恨意，而是一種警告！

    香蘭最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全，畢竟鬼咒針對男性更多。

    可此刻，她沒辦法提醒梅湛清，隻能看著前方紅影頃刻消失無蹤，猶如被寒風吹散，氣息間便開始自動識靈！

    這是香蘭最不能承受的過程，隻要遇上難纏的對手，對方所產生的怨氣和鬼氣就會迷惑她的心智，接下來會生什麽、見到什麽，根本不是她可以選擇避免的！

    呼吸一滯，憋氣如同溺水的滋味再次回歸。

    香蘭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周圍的鬼氣、怨氣擠壓在了一起，喉頭緊縮，快要喪命！

    她努力地想要解救自己，雙手卻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周遭幻影變動，帶來更多恐怖的畫麵。

    因禍得福，香蘭沒想到待頸部壓迫感消失後，出現在眼前的場景，竟然會和鬼咒有關。

    一間現代簡約的屋子裏，女孩坐在臥室的電腦桌前，瀏覽著電腦屏幕。

    香蘭原本以為這個女孩看的是“招魂論壇”，沒想到屏幕上出現的竟然是qq對話信息框。

    沒看清上麵的字，女孩一邊看，一邊落淚:“你應該讓更多人看到的……這種渣男，就應該死……不曝光出去，根本沒人知道……”

    渾身一怔，香蘭明白了。

    這年頭，不少人習慣通過網絡曝光事件，來引起更多人的關注。

    可衍生出去的卻是網絡暴力，謾罵與詆毀。

    久而久之，現在除了查資料，香蘭基本不上網，對於網絡上流傳的各種消息，也毫不在意與關注。

    但眼前生的這件事，卻與網絡密切相關。

    香蘭走近就瞧見了書桌上的台式日曆，竟然是十年前的夏天，放暑假的時候……

    坐在電腦前的女孩看上去年紀不大，書架上還擺放著備戰高考的題冊，基本上可以判斷她為什麽會準備台曆，大概和之前高考倒計時有關。

    而她身前電腦屏幕上則隻有一個對話框，似乎已經和網絡那端的人聊了許久，深深被對方所說的話題感染，拾了一張紙巾抹掉眼淚。

    總覺得哪裏不對。

    香蘭看了小半晌才現，女孩既沒開語音，也沒有打字，對方是怎麽知道她說了什麽的呢？

    慢慢的，香蘭注意到對話框裏出現了一行字，是對方來的：“曝光？怎麽做？”

    仿若產生了一種錯覺，這時，女孩開始打字，將鍵盤敲得劈裏啪啦作響，聲響清脆：“論壇吧，這段時間論壇比較火。很多人遇到不公平的事，都會表到論壇上去尋求幫助。”

    “什麽論壇呢？”

    女孩想了想，了個網址過去：“這個，這是我知道最火的論壇了。通過它曝光的事不少，好多人都被扒出來了，你的遭遇一定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情。”

    雖然沒有看到完整的聊天記錄，但香蘭還是慢慢理清了一條死路，這次看到的場景既然和鬼咒有關，那麽和女孩述說心事的女性一定是受到了感情傷害，在傾述過程中，女孩對她支招，讓她把這件事曝光在論壇上，借由網友之口去懲罰女孩認定的“渣男”。

    就在這個時候，香蘭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擒住！

    她瞪大眼睛，驚訝地現存在意識幻境裏的女孩突然從椅子上回過頭來，緊緊抓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雙眼同樣瞪得碩大，驚恐中帶著緊張！

    眨眼之間，所有一切消失，香蘭又回到了之前滿是漆黑的場景，看到一行行冰冰的字從眼前刷過，形式很像論壇上的回複。

    “這樣的渣男就該死啊，殺了喂狗也不為過。”

    “曝光他的姓名、地址、手機號！讓他丟工作！”

    網絡暴力就是由此而來，往往一件事的出現隻是為了呼籲大眾，可大眾卻會將事件推往極端，如同聲討已經難以平憤！

    香蘭無法理解，看得心裏難受，就算對方該死，也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而不是由漫天的謾罵去給一個人定罪！

    那些可怕的語言仿佛都匯聚成了一把刀，慢慢地形成利劍……

    頃刻間，香蘭又聽見了女孩的聲音，在耳邊匆忙說著：“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她是……”

    戛然而止。

    女孩驚恐的聲音，就此從耳邊消失。

    可香蘭明白她想說什麽，這件事大概就是鬼咒的雛形，“招魂論壇”的前身。一個怨靈在網絡上找到了她，向她描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並表於網絡，吸取更多的力量，自行懲罰那些逃過刑法的罪惡，從而衍生出了鬼咒，將怨氣的力量進一步擴散……

    梅湛清搖晃香蘭的肩膀時，她已經徹底清醒了，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深吸一口氣，翕張著嘴唇呼吸。

    緩了小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雙手攀上他的胳膊，呆呆詢問：“我回來了嗎？”

    “回來了。”

    “你也沒事？”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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