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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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遊戲廳並不像父母所說的那樣有吞噬人的街機和賭博用的老虎機,而隻有一台有方向盤和排擋杆造型的遊戲機,有一個身著校服的高個子正在上麵酣暢淋漓的操作著,引來一眾圍觀者的歡呼和鼓舞聲,出入這裏的學生身著五顏六色的校服學生,他們背著造型別致的書包,大都穿著運動鞋,阿迪達斯的,耐克的,還有彪馬的,總之和朱滬一樣的配置,樸京見到這樣的景象,不禁把書包遮在自己新款的回力鞋上。

    樸京回頭看誰拍自己肩膀時候,兩個寫有23和24號的塑料牌在眼前晃動,原來是朱滬,他劇烈的搖晃著這兩個塑料牌,上麵除了號碼,還寫著10元的字樣,他說道:“我買了兩個號,有你的,等著叫號吧,別說我不關照你,剛才我跟你說的家裏的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哦。”

    “咱倆啥關係,這秘密算是咽在我肚子裏了。”

    樸京說著要去奪塑料牌。

    朱滬把手收了回來,表情嚴肅的說道:“這可不算,你得發誓,毒一點的。”

    樸京隨口來了句:“我要是把這秘密說出去,我就去不了公派留學!”

    “口氣不小,不過這也太虛了。換別的。”

    “我就不換。”

    兩人開始在遊戲廳裏打鬧。打鬧累了在等賽車遊戲機的間隙他們玩起了投籃機,這樣的新鮮玩意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他倆籃球愛好者,現在體育課基本陷於停滯的狀態下,投籃機極大的滿足了他們。喬丹是他們共同的偶像,nba的消息隻有中央五台有,不時的會穿插一些喬丹的片段,喬丹的扣籃和過人讓他們感覺到英雄甚至是神的的存在,樸京現在才明白。原來不用上戰場,也能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他們生硬的模仿喬丹等一眾nba球星的動作,甚至會照著報紙或者海報上的圖片來做動作。

    “嘿,到我了,走吧。”

    氣喘籲籲的朱滬提醒還在沉迷於自己的籃球世界的樸京。

    朱滬顯然是經常操練,所以開起賽車起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他幾乎不會碰到路邊的護欄,急轉彎和也是應付自如,引得周圍的學生們讚歎和歡呼。樸京看著朱滬儼然一副賽車手的樣子,這給了樸京壓力,他從來沒有玩過這樣的高級貨,要是雙手脫離自行車把他倒是得心應手,現在讓他玩賽車遊戲的時候,他既興奮又緊張。開始的時候,他總是把握不好轉向,要麽過度轉彎,要麽轉彎不足,磕磕碰碰讓圍觀的學生發出了嘲諷的聲音越來越大。

    “這家夥可真會浪費錢,10元5分鍾,就這麽浪費了。”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玩這個。”

    “真是著急!”

    周圍的非議刺激到了樸京,他開始找到一些竅門,竟然開始疾馳起來,非議聲開始慢慢變小。

    這時候,進入狀態的樸京渾然不知嗡嗡的聲音又開始起來,他快要到終點了,他的記錄隻比朱滬慢一點。

    一個不屬於這裏的身影進入到遊戲廳造成了學生們的嗡嗡聲,她還係著圍腰,明顯是從家裏的廚房放下鍋鏟趕來的。

    那身影在遊戲廳的各個角落焦急的搜尋,她直接略過了一進門的賽車遊戲機,她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夠有這樣的能耐去玩那樣在她看來複雜無比的遊戲機。她甚至一直在騙自己兒子不會來這樣的地方,她還在想兒子應該還在某個書店看書。

    她焦急的腳步在遊戲廳一直徘徊,她搜尋了每一個角落,隻剩人群圍觀的賽車遊戲機了。

    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還是出現了,她極力壓抑自己的焦慮、失望和憤怒,她不想兒子當著這麽多人被羞辱,她作了一個深呼吸,冷冷的說道:“回家!”

    專注於自己賽車世界的樸京怎麽能聽見母親的呼喚,他最終還是淪陷於母親所說的龍潭虎穴,遊戲機裏模擬出的世界就是他的全世界,最後他不但超過了朱滬的記錄,還打破這輛賽車遊戲機運營以來的的最高記錄,人群大都表現出驚訝,一是驚訝於這個穿回力鞋的毛頭小子竟然秒殺一眾長期混跡於遊戲廳的老手,二是驚訝於這個氣憤的阿姨的出現。

    朱滬趕忙上前說:“阿姨,我是樸京同學,這個遊戲廳旁邊就是派出所,不是玩賭博老虎機的。”

    “小朱對吧,小樸家裏有點事要處理,我來找他回家。”

    左梅極力克製自己的焦慮,她不想要讓樸京在同學麵前丟臉,她直接拉著臉色煞白的樸京去到門口,指著自行車說:“你騎車快,快去醫院,你爸受傷住院啦!”

    樸京載著母親在街道上疾馳起來,去人民醫院的路並不遠,但他卻覺得任憑騎得再快,也是漫長的。左梅一直在後座急促的說:“慢點,慢點。”樸京還是按捺不住由心髒傳導到大腿的勁,他心裏一直在默念老樸不能出事,你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啊。

    母子二人站在樸建勇麵前的時候,他一臉驚訝,他以為除了廠裏的人家裏並不知道這件事,為了完成車間的任務指標,他在接了樸京從學校打來的電話後就去車間忙活了,廠裏新進的日本全自動機床的操作隻有一個技術員會,樸建勇看不慣那個年輕技術員的趾高氣昂,為了不受製於人,他經常偷偷的到車間嚐試操作機床。

    “別擔心,沒事的,可能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隻是這段時間可能會沒工資。”

    樸建勇說著,一臉平靜,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左梅一臉氣憤和失望,把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光片扔在了床上,她顫抖著說:“別再騙我了,副廠長說了,你的整個右腳粉碎性骨折,今後就瘸了。”

    “我這把歲數真是該知天命了,哎,怨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樸建勇脆弱的偽裝瞬間被戳破,他的眼睛裏立刻充滿失落和自責,他太想要掌握那個即將要取代工人們的機床,他充滿強烈的危機感,一方麵催促兒子一定要考上大學,一方麵自己開始用螞蟻啃骨頭的方式在學習,他開始找來曾經的英文字典一個字一個字的查那些機床的說明書,為了吃透機床的操作界麵,他甚至買來日文字典,在車間學習起來。

    不出五分鍾,樸建勇就把他受傷的經過完全交代了,他用日文字典翻譯操作界麵,誤操作機床,把右腳卷了進去,萬幸的是他還記得紅色的緊急停止按鈕,避免了進一步的傷害。

    父親現在整個肩膀都是低垂狀態,他嘴上雖然盡量安慰母子倆,字裏行間實際上都是深深的自責,現在他的工資也停了,還被廠裏調查,支撐他談笑風聲的,恐怕隻有男人的責任了。樸京突然覺得父親身軀的偉岸,他多數時候總覺得父親執拗得不可理喻,

    現在卻開始佩服父親的百折不撓。

    見母子倆坐在病床前一言不發,樸建勇從兒子那找切入點:“和朱滬去哪了?”

    樸京不準備對父親隱瞞什麽,直接說:“我們去吃了肯德基,然後去了派出所旁邊的遊戲廳。”

    樸建勇並沒有生氣,而是歎了一口氣後說:“這歲數的年輕人總是躁動不安,我入黨之前也這樣,喜歡看人打群架,書包裏背刺刀,跟著軍區大院的壞孩子混,但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懂事了,不混了,還入了黨,靠細心肯吃苦進了零件廠。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混日子就是把自己給費了,以前的那些壞孩子後來要麽進監獄,要麽沒工作整日瞎混。”

    樸建勇說出了一段連左梅都不知道的曆史,左梅不禁為止側目。父親的親身經曆給樸京很大的觸動,混日子是什麽?在父輩的時代,跟著壞孩子,不上學就是混日子,而現在玩遊戲,不學習就是混日子,父親的話他給心裏的灼痛感比吃幾頓尺子做的辣椒炒肉還要強烈。

    “朱滬帶你去的嗎?”

    “是的。”

    “你不能和他比,他家裏比我家條件優越太多,我不是反對你和這樣的人做朋友,至少人家學習好,你呢,以為自己物理考了個85就開始沾沾自喜了?”

    樸京決絕的說:“我以後絕不再和他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