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禮貌，樸京還是和劉興一起吃完了飯。

    饕餮盛宴卻食之無味，樸京覺得莫名的不舒服，也許是因為吃飯的時候心情複雜，所以消化不良，樸京手上拿著劉興的名片，通常情況下，像劉興這樣的企業高管是不會派發什麽名片給別人的，因為要想聯係他們這些高管，那都是需要聯係他們的助理的，這樣的名片是手感和做工都很好的鋁合金，就像那些高級數控機床銘牌一樣，上麵寫著漂亮的德國哥特體，劉興的德語名字叫雷恩，這名字讓樸京想到了號稱澳大利亞版《飄》的《荊棘鳥》小說裏末段才出現的雷恩，哥特體德文名字讓樸京突然覺得劉興根本已經完全融入了德國，劉興雖然嘴上說喜歡吃中餐，過著中式的生活，可他的做派，語氣，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德國人，香蕉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樸京從前聽說印度人結婚一定會回到印度本土來舉行婚禮，卻從未聽說國人舉行婚禮一定會回到中國，對故土態度的差異讓樸京有些淡淡的憂傷，就以現在中國的發展速度，西方國家的優越感會逐漸消失，西方國家一直引以為傲的高福利終有一天會崩潰，過度私有化的弊病就是無法像社會主義一樣集中力量辦大事。

    樸京心想，如果有一天西方國家遭遇像中國98年洪水這樣的重大自然災害，遭遇現在中國國內的這樣的疾病問題時候，肯定隻能優先保證那些有錢人們的安全，而無法保障那些平民們的生活，或許有一天，那些離開故土移民認為自己去到了烏托邦的人，會感覺到後悔和無奈。

    樸京拿著那塊金屬名片反複摸著上麵的哥特體，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劉興這樣土生土長的中國人，現在卻在這麽短短的十年不到的時間裏變成一個傳說中的香蕉人，實在是讓人詫異，他眼睛和話語中充滿了故事，他現在說話很簡練，應該是長時間處理高級事務，很少把時間浪費在這些閑聊的事情上，或許是因為老同學一個院子長大的緣故，他才和自己說了這麽多話，劉興現在的樣子很符合一個成功人士的樣子，但那樣子卻讓人很厭惡，劉興沒有一點傲慢，而那種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模樣卻讓樸京這個本來沒什麽民族主義的人覺得惡心。

    這些天，當公司反複催促他填報加入西班牙籍的時候，樸京再一次拒絕了，他說他隻要居留權，不想要什麽國籍變更，和劉興吃完這頓飯之後他更加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我們現在真的就不需要加入西班牙國籍呢？都出來這麽久了，今天還是好好討論一下這個要在我們身邊很久的問題吧，這個問題我們一直在回避，到底要不要加入西班牙的國籍呢？我想我們雖然對西班牙的文化沒有完全認同，但現在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已經是一個西班牙乃至歐洲人了。”李冰的話打斷了樸京的思緒。

    “嘿，問你話呢？做什麽白日夢，發什麽呆呢？自從你買了你的高爾夫r36之後老是這個樣子，我很擔心你開車的時候也這樣，這不安全啊哥哥。”

    “我們還是安心的拿著這個永久居留證好好的淘生活，不加入西班牙籍吧。”

    李冰歎了一口氣後說“可我們如果拿著永久居留證就是二等公民呀，這是現實，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我覺得咱們還是成為正式公民，能夠得到全部權利的好。”

    “即便我們入了籍，在這些外國人眼裏也是二等公民！”樸京激動的說。

    李冰對樸京的激動並沒有覺得有什麽，而是平靜的說“這兒可是歐洲，這兒可是西班牙，這兒可是發達國家，我們好不容易在這裏站穩腳跟，還買了房子，現在拿著綠卡意味著房屋不能出售，這房子就像砸在我們手裏一樣，其投資價值全無，歐洲的法律有多麽嚴苛，你難道不知道嗎？我覺得我們不可能一直住在這兒，未來或許還能到別的國家去，到時候要搬家，賣房子可怎麽辦？我們可沒這個能力在不賣房子的前提下再買一套房子了。搞代購的時間久了，我發覺這些人看待我們這些拿綠卡的人眼光是不一樣的，總帶著一種奇怪的鄙夷。”

    “鄙夷就鄙夷吧，何必去跟戴著有色眼鏡的人計較呢？你越是跟他們計較，你心中憤怒的氣球是會越來越大，最終爆炸，你得習慣這樣的鄙夷，如果我們在意那些鄙夷，那我們終究會走上和他們一樣的道路，我們終究會成為我們所厭惡的樣子。”

    李冰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她壓著火說“你現在倒是沉得住氣呀，說些說的話好像跟個哲學家似的，口氣像教堂裏的牧師和寺院裏的高僧似的，你說這些玄玄乎乎的話到底想說什麽？我就問你一句，入籍還是不入籍？”

    “繼續拿著綠卡好了，不入籍。”樸京堅定的說。

    “為什麽？就這麽一直漂泊下去，我告訴你說我們現在就先北漂，沒有北京戶口在北京漂著的感覺，我們如果拿不到國籍，就像想留在北京的人拿不到北京戶口一樣。”

    “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回國的，就像媽說的一樣，落葉歸根。”

    李冰不解的說道“你去巴塞羅那，到底究竟到底經曆了什麽？你之前還說歐洲好西班牙好呢，你覺得很喜歡這個地方，為什麽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告訴我，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你難道成立一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還是一個強烈的國家主義者？拜托，現在都是全球化的時代了，難道你怕入了西班牙籍就不愛國了嗎？我們正在以各種方式去支持國內，我為國內抗擊捐了一萬多歐元，我正在用我的方式支持祖國，我隻是覺得我們應該確定下來，而不是那樣漂泊著！”

    “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命。”

    李冰心有不甘的說“或許你覺得西班牙不好，那我們去入意大利籍，我們去入法國籍，我們去入德國籍，甚至未來我們可以去入最難入的瑞士籍，我想總有一個國籍你會喜歡的！”

    “不，冰兒，我們未來會回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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