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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透明的液體淅淅瀝瀝的，像是下了一場小雨。
    廷達羅斯之獵犬僵在半空，被某種神異的東西頂了起來。那嘲弄的眼神似乎也隨著生機斷絕而消失。它維持著這副詭異的姿態，一動不動。
    圭明知道，現在每一點流入這隻怪物的空氣都被艾莉絲菲爾變成了足以殺人的利刃。刃鋒直接在它體內成型，然後毫不遲疑地爆裂出來。
    這怪物天生無形無影，但是想來它早已被空氣的刃口切分成了無數塊。
    “結束了嗎？”艾莉絲菲爾小心翼翼地問。
    圭明想說它死了，想安慰艾莉絲菲爾說沒事了。可是剛剛獵犬的眼神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那其中充滿了嗜血的意味，腥的他渾身發涼。
    “嗯。”他低聲說，聲音裏有些不確定。
    破風聲。
    艾莉絲菲爾忽地後仰，巨大的身體像猴子那樣靈敏。圭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眼前的世界毫無征兆就旋轉起來。
    女孩後躍五丈。
    她起先站立的地方瞬間粉碎開裂，好像被利刃劃了無數道。廷達羅斯之獵犬站在原地。又是那種眼神，凶狠裏帶著高高在上的笑。
    艾莉絲菲爾做出了進攻的動作，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發出聲音。圭明意識到自己有點傻，艾莉絲菲爾根本不需要他去安慰。幾百年過去了，人際交往上她還是個渣。可是那麽多次搏殺，她至少懂了該怎麽打架。
    圭明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眯眼觀察這隻上級仆從。廷達羅斯之獵的全身都是半透明化，看不到它的臉。但是圭明感覺到它神態悠閑，好像勝券在握。
    那道傷口，出乎圭明意料的猙獰。從它的小腹一直延伸到後腿。艾莉絲菲爾和圭明都有對戰鬥異乎尋常的敏銳觸覺。這樣的傷勢，那雙健壯的後腿基本就算是廢了。
    兩人做出了一樣的判斷。
    “遊鬥騷擾！/我去遊鬥騷擾！”
    圭明黑著臉閉嘴，感覺自己從此沒有價值了。
    廷達羅斯之獵犬本想後發先至，可這次的獵物有點墨跡，嘰嘰咕咕個沒完沒了。它失去耐心，打了個響鼻。
    這對二人來說，是致命的。
    艾莉絲菲爾心中一凜，她毫不遲疑。【空域】一瞬間展開，兩人身周立刻固若金湯。下一秒勁風來襲，圭明眼角微微跳動。
    他看到一粒被裹挾在風中的石粒化為碾粉，了無聲息。圭明立刻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門道，這風就是無數利刃，狂風一起，就是萬剮千刀。
    金湯固然堅固，可若是一把加熱到一千度以上的合金刀來割，說不定也能割開。
    空域隻支撐了五秒。艾莉絲菲爾鑽研百年的咒言就被剁了個支零破碎。
    女孩大驚，【空域】又一次放出，這一次是護住臉龐。四肢百骸都可以碎，苦痛者隻要胸口還在，就可以複原。這一次的咒言體積更小，所以更可靠。
    風刃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次攻擊不過持續六七秒。可就是這六七秒，二人隻覺當真度日如年。
    風聲散去，獵犬依然站在原地。可是敵我雙方的心態已經發生了極大變化。擱圭明二人組身上，是本來覺得它受傷有可乘之機，現在一點鬥誌都興不起。擱廷達羅斯之獵犬身上，估計是挺驚訝自己多年不傷人寶刀猶未老之類的。。。
    見鬼了，一個響鼻就有這麽大威力。看來它要是狂吠一聲厄爾迪基安也得滾下神壇。
    圭明發出了細碎的聲音。
    艾莉絲菲爾正在和獵犬對峙，所以起初她沒有注意到他。可是後來，這聲音越來越大，而且染上了痛苦的意味。
    艾莉絲菲爾出聲：“你怎麽了啊？”
    圭明一時沒搞清楚狀況，他隻能照實回答。
    “疼。”
    艾莉絲菲爾神色一緊。
    圭明可以感受到疼痛，可是這有個前提。他與艾莉絲菲爾更像是本體與宿體之間的關係，若要疼痛，一定是因為艾莉絲菲爾受傷了。
    “越過我直接攻擊到了你，是嗎？”艾莉絲菲爾沉聲問。
    圭明驚歎她反應奇快。
    “難辦了。”這樣不利的情況下，艾莉絲菲爾也一籌莫展。若是雙臂完好無損，那她有自信三招以內把廷達羅斯之獵犬切成三截。但是如今她能依靠的隻有【空域】。苦痛者不是精於咒言的仆從，因為厄爾迪基安不是精於咒言的神靈。
    逃跑也是糟糕的選項。獵犬攻擊到圭明的手段也是未知的。艾莉絲菲爾在咒言上見識淺薄，分辨不出來這是什麽邪術。萬一轉身離開正中敵人下懷呢？
    真真正正的死地。
    艾莉絲菲爾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
    獵犬的眼神驟然威脅起來，這一次它連響鼻都沒有打，艾莉絲菲爾向前滾去，身後石道破裂。
    二人不驚反喜。
    “它不想讓我們走。。。它動不了！”圭明大聲說。
    廷達羅斯之獵犬太急切了，所以它被敵人發現了弱點。不過這不怪它，平日裏它遇見的都是弱智，今天它的獵物是兩個在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幾百年的人精！
    艾莉絲菲爾與他心意相通，她裝模作樣慌慌張張向前跑。獵犬大喜過望。
    艾莉絲菲爾“嗖”地轉身，一步近十丈。
    獵犬大怒。
    苦痛者女孩腳下驀的開裂，但是她早就預料到，這獵犬有足夠智慧計算距離。所以，真正的加速現在才開始。
    【空域】釋放，最小輸出，略微硬化，更多空氣流入，再解除咒言，如此反複。
    就可以形成壓差。
    “【空域jet】！”艾莉絲菲爾勝利地呼喊。
    逃出生天，圭明心情也大好：“這是噴氣式飛機的意思啊喂！原理根本不對好吧！”
    按著往常的習慣，這時候艾莉絲菲爾怎麽也得回他個三兩句話。可是她微微皺眉。
    “圭明？”她問。
    回應她的，是什麽東西破碎開來的聲音。
    和凶戾的犬吠，不停地回響在她的大腦裏。
    艾莉絲菲爾睜大漂亮的雙眼。她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廷達羅斯之獵犬正伏在她的臉上。她感覺不到犬科動物的特有腥氣，隻覺得黏在她臉上的是一塊冰。
    這個距離，連【空域】都無法起到作用。貿然發動，最好的結果是自己的核心在破壞之前，廷達羅斯之獵犬被擠死在自己的臉上。
    一想到這個艾莉絲菲爾就開始惡寒。
    她注意到獵犬的下半身空無一物，現在焦躁喘著氣的隻有它的半截身體。它沒有急於殺死艾莉絲菲爾，而是用冰冷粗短的獸爪不斷在她瑩潤的皮膚上扒弄著，好像在尋找什麽。
    艾莉絲菲爾知道它在找什麽，因為圭明已經告訴過她，獵犬之前有和他對視這碼事。
    可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圭明在哪，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地方。
    獵犬像人一樣伸展雙足，女孩意識到它在蓄力。
    “別。。。”圭明虛弱的聲音。
    獵犬應該是用什麽手段傷了他，他現在就像命不久矣一樣，吐字模糊。
    按說這種時候，自己的女孩身陷絕境。主角們都應該威風凜凜，大喝一聲“納命來！”“孽畜！”。深情款的估計要說“我來了，你沒事吧。”，要不然就是咬牙切齒，“傷了我的妞今天要你拿命來還！”
    就說個“別”字委實太慫，更別說還要拖個長音怕別人看不出來自己身受重傷。說不定等著救援的女孩還得搭把手，扶一下。
    可是這個“別”字。
    氣與神合，不容置疑。男人說出的話，就是刀出了鞘。
    廷達羅斯之獵犬沒鳥他，它身體一探，兩爪插入眼中。
    艾莉絲菲爾咬緊牙關，兩行鮮血流下來。竟然不是其他部位的紫黑，而是人類的鮮紅。
    獵犬使使勁，發現不能寸進。再用力，身體反而往後仰了。
    它已經完全離開了艾莉絲菲爾的臉，可是它沒有掉在地上，而是詭異的懸在半空。
    有什麽東西攫住了它的前肢，一點點捏碎。
    艾莉絲菲爾癡癡站立，她暫時看不清。可是正是因為這，她能感覺到一個存在緊緊貼著自己，握住獵犬的咽喉。
    “圭明。”她說。
    “圭明！”女孩歡欣鼓舞。
    獵犬驚叫起來，現在它更像一隻土狗了。無形的利刃在艾莉絲菲爾麵前掠過，她隻是沾上了一絲，就頭疼欲裂。
    想來這就是那種直擊靈魂的攻擊手段，那被風籠罩的人，又該是忍著怎樣的痛苦？
    那無形的身影聲音平靜。
    “好疼啊菲爾。”他說，甚至有哭腔。“好像被扔進了一個除草劑裏啊。就是死侍2裏把酸液幹掉的那個。好疼啊好疼啊。”
    他根本沒想掩飾什麽，倒不如說，隻有對著艾莉絲菲爾，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撒嬌。
    廷達羅斯之獵犬掙紮著扭動了幾下，結束了它隻有殺戮的空虛一生。
    艾莉絲菲爾突然害怕了。
    “你要走啊？”她小聲問，乖乖的。
    “嗯。”圭明轉過身來，從一出艾莉絲菲爾的身體，他就感到自己在不斷泯滅。
    相對無言。
    “你是死了嗎？”她問。
    “應該不是。”圭明說，有點消沉。“隻是要回到未來。”
    艾莉絲菲爾高興起來：“那就可以了嘛！”她大聲說，“那我就努力活，等你來找我嘍！”
    而這一次，圭明沒有回答。
    他走了。
    艾莉絲菲爾的身體慢慢軟下去了，她的臉色垮掉，想要抽噎。剛剛的堅強全是裝出來的，她才是最舍不得的那一個。
    “別哭啊。”圭明說。
    艾莉絲菲爾一下子站起來。要不是沒有手她肯定一把扇上去。
    “你耍我啊。”她一字一頓，咬的殺氣騰騰。
    “沒有。。。”圭明話音未落，艾莉絲菲爾的手裏突然空了。
    那裏原本還留存著一個人的溫度。她等了幾百年的東西，現在隻剩空氣了。
    女孩子蹲了下去，現在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世界嚴厲的要把她壓垮。
    她終於哭了起來。
    因為沒有手，淚水隻能不停地流，印染整張漂亮的臉。
    “明明還能說幾句話的，怎麽就沉默了啊？”她雙肩聳動。
    結果幾百年了，那句話還是沒有等來。
    艾莉絲菲爾，對愛情並不是一無所知。
    一片虛空中，圭明好像在穿梭。時間線從上至下，他昏昏沉沉。那個男人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過。
    “你可以回來了，做得還算不錯。圭明。”
    他含笑：“優格索托斯也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