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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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請問老板在嗎?”

    姬負有些意外地看著來客,“您好,我就是。”

    窗外雨水在狂風的作用下瘋狂地拍打著窗戶,姬負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天氣還會有客人上門。來客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女性,麵色蒼白,身上的外套同收著的雨傘一起,不停地往下滴著水。女人有些局促,不知道該不該離開站著的地毯踏入店內。

    “不介意的話,您可以用毛巾擦一擦,幹淨的。”姬負移動著輪椅,遞給了女人一根毛巾,“傘放在地上就好,外套也可以直接掛在門邊的掛鉤上。”

    “謝謝。”女人脫下外套,露出了裏麵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我聽說您這裏可以買到實現願望的東西。”

    姬負領著女人在桌前坐下,又為她倒了一杯熱水,“您是要治病嗎?我並不是醫生。”

    “不,我不是要治病。”女人苦笑,“我是從樓梯上滾下來而住院的。頭撞擊到了台階上,造成了中度腦震蕩以及血塊壓迫神經。”

    “顱內血塊可以做手術清除的。”

    “成功率大概在30。”女人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所以我不想治了。”

    姬負右眼不自主地眯了眯,“那麽我就不太懂你來這裏的意思了。”

    “我是和我丈夫起了爭執,然後被從樓梯上推下去的。”女人的眼睛看著水杯裏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五年前,我意外懷上了第二胎。大概6周左右,我在路上遇到了搶劫,差一點流產。當時他在趕來的路上,遭遇了車禍,左手橈骨骨折並失去了工作。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但在那之後,他就開始變得敏感易怒。那天晚上,我們單位由於第二天的一個緊急項目臨時加班到11點,我的一個同事送我回家,他看到了,覺得是我因為他失去了工作所以背叛了他,於是動手打了我,孩子被打到了流產了……

    那之後,他沒有再動過手了,但開始限製我的出行,隻要我沒有按時到家都會質問我,一旦我的答案沒有讓他滿意,就會砸東西,甚至是自殘。”

    自殘?姬負有些詫異,“那為什麽不考慮離婚?”

    “很多被家暴的人都會被問這個問題吧。”女人笑著,滿是哀傷,“我不知道別人,但我不想離婚。我能感覺到他是愛我的。他自己也後悔那一次動手讓我們失去了孩子,所以後麵每一次他都沒有再動過我,每一次他都是用流血的手都抱著我哭。”

    “這都不能掩蓋他家暴的事實。”姬負十指交叉,眉頭微皺,“後悔曾經對你造成身體上的傷害,於是用自殘的方式在心理層麵上壓迫你,我覺得這也算是家暴的一種。你的朋友或者親人知道這個情況嗎?你孩子呢?”

    “他們都不知道。”女人搖了搖頭,“他是一個好兒子、好老師,甚至平時也是一個好丈夫……”

    “那麽,你今天為什麽來這裏?”

    “我希望買一樣東西,萬一我哪一天死了,他可以忘記我。”女人嘴裏說出的話是姬負完全沒有料到的。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眸看著姬負,“我希望他能忘掉我,忘掉我們的兒子。憲兒自動第一次發現他爸爸對我動過手,就再也沒有原諒過他。憲兒巳經成年了,我覺得他可以接受的……”

    “所以你究竟賣給了她什麽?”姬小冉皺著眉頭,手裏捧著陶片望著姬負,“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賣的東西讓她放棄了生命?”

    姬負看著麵前這張七分像自己的臉上那滿滿的不忿,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我可不想被你媽家暴。在熬製反生香的時候,往玉釜裏加入了一管她的血以及一株萱草花蕊。當她死後,她的血會引導她的魂魄暫存到香丸之中。反魂樹能夠封存她的靈魂一個月的時間,若一個月之內點燃香丸,便能夠看到她的殘魂;超過了一個月,香丸作廢,魂魄會自然消散掉。”

    “萱草用來消除記憶?黃花菜不具有這樣的功效吧?”

    姬負不禁翻了個白眼,“能不能不滿腦子想的都是吃的?我也沒有消除他的記憶。人和人之間的相遇相愛太不容易了,那可都是人生的寶物。秋紅萱草是確實具有忘憂的效果的。花蕊融入香中,以血為引,可以讓他忘掉兩人之間不愉快的記憶。”

    “此情巳自成追憶,零落鴛鴦。”姬小冉歎了一口氣,收拾好了陶片和香灰之後站了起來,敲了敲自己的腰,“這個人,就讓他繼續這麽趴著嗎?”

    “趴著吧。”姬負聳了聳肩,接過姬小冉手上的東西,“他到店裏的記憶也會作為不愉快的記憶被遺忘掉的。等時間一過,他隻會覺得自己由於太累了在琴房睡著了。”

    姬小冉撇了撇嘴,用力拖了一把輪椅調轉方向,姬負猝不及防身體一歪,看著臉上依然帶著一絲不滿的女兒,無奈地開口,“你這是在發什麽脾氣?”

    “沒有。”姬小冉也不看說話的人,推著輪椅就往房門去。

    房門外看著是一片漆黑,琴房裏的光盡數被黑暗吞噬。姬小冉推著輪椅進入,可當輪椅前輪穿過門框後,卻是直接出現在了古董店內。當兩人看到店內胸前抱手正看著他們的人時,都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腰。

    “你們倆又幹嘛去了?”

    姬小冉嗅到了平淡聲音中透露著的憤怒,立刻跑到了女人跟前,一手強行伸入挽上了了女人的胳膊,另一隻手直接指向姬負,“媽,爸說你會家暴他!”

    “哦?”趙子晴這一個字尾音上揚,似乎帶著笑意,可落入姬負的耳中卻讓他後脊發涼。

    “那明明是情趣,怎麽能說是家暴?!”姬負被強烈的求生欲刺激得下意識開口,毫不害躁,“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麽?”

    姬小冉不屑地哼了一聲,小頭一扭,甩給姬負一個傲嬌的馬尾。

    “剛剛是又去善後了?”趙子晴很清楚自家男人那一套。

    “沒有的事!就是讓小冉陪我去拿點東西。”為了證實自己,姬負立刻將碎掉的陶爐去了出來,“別人借走了我的陶爐,我今天想起來去拿,結果發現那家夥竟然打碎了!我都沒有找他麻煩!”

    “真的?”這話聽起來是對姬負說的,可趙子晴的目光卻落在了自己身旁的女兒身上,嚇的她趕緊點頭。

    “好吧。”趙子晴算是信了這兩人的說辭,“別鬧出事情到時候讓我查到自家人身上來,那我是會大義滅親的。”看著忙不迭點頭的姬負,趙子晴冷哼一聲,“還有,別啥事都帶著小冉一起。”

    “是是是。”

    見姬負再次保證,趙子晴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從姬小冉懷中抽了出來,向姬負的方向走了過去,“今晚上準備吃什麽?”

    “老劉上午來了一趟,送來了一隻雞。”姬負轉動輪椅,讓開了進裏屋的路,“可以炒做辣椒炒雞,或者椰子雞也行,家裏還有兩個椰子。”

    看著自家媳婦進了廚房,姬負才鬆了一口氣,狠狠瞪向也才剛剛放鬆下來的姬小冉,“丫頭,出賣我?”

    “死道友不死貧道。況且,你不是說了,那是情趣嘛。”姬小冉咧嘴笑道,“話說,那個阿姨究竟是付了什麽代價啊?”

    姬負擺出一副不符合年齡的傲嬌,說出來的話氣得姬小冉牙癢癢,“你絕對猜不到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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