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扶額歎息，眼下年關當前，京中諸多事務看起來順暢，實則卻著實令人憂心。

    寧親王聞言垂首，默了默，似乎躊躇了許久才開口，“皇兄，臣弟鬥膽提議，就讓驍兒去邊塞任將應戰吧！”

    “驍兒？”皇上抬首看他，眉頭不經意地蹙了蹙，須臾擺了擺手。

    “皇兄是覺得他不夠能力應職？”寧親王偏頭問道。

    皇上搖搖頭，“你這個兒子自幼就是百龍之智天資卓越的奇才，又自小離京去昆侖山學本事，究竟能力如何朕從未懷疑過，隻是，這戰場何其凶險，你這兒子剛剛回京，你舍得讓他離開？”

    寧親王苦笑，“皇兄若這麽想便是多慮了，驍兒本就是宗親世子，為國出力是應該的，再說他這年紀真是該外出曆練之時，他離家八年，養成了輕狂張揚的性子，借這次機會讓他下到戰場也再好不過，他自己不是也說了，究竟是輕狂自負還是有真本事，總要見過真刀真劍後試過才知道！”

    皇上揚了揚眉，盯著沉香木的案麵，眸中多了一絲莫名的情緒，須臾緩緩開口，“也許有些話朕不該講，但又不得不說。驍兒到底是千柔留下的唯一骨肉，朕不否認他的能力，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是有個閃失…”他話語一頓，麵色沉暗的看向寧親王。

    寧親王展眉輕笑，“皇兄，臣弟一國親王，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放國家利益於不顧，兒子一心要為國效力，臣弟這做父親的深感欣慰，更是不會相攔，相信千柔在天有靈，也會為孩子自豪！”他頓了頓，眸光微閃，“再說，臣弟也相信驍兒有這個勢力，定會不負眾望，擊退敵軍，平安歸來！”

    皇上凝眉注視了他許久，驀然提高了聲調，“罷了，終是朕多慮了！既然驍兒有這一腔熱血，朕也沒理由攔著！你回府告訴他，讓他現在就做準備，年後就出發！”

    寧親王躬身謝恩。

    皇上擺擺手，長歎了一聲，召來鄭公公，即刻擬了旨意，交給寧親王，寧親王帶著旨意離宮。

    當晚，寧親王將旨意交到明驍手中，明驍平靜展開聖旨看了一遍，又平靜的闔上收起來，臉上沒有半絲多餘的表情。

    “爹，皇伯伯還有傳別的話嗎？比如讓我接替洛叔的位子，讓他先回來？”明驍密睫輕眨，漫不經心地問道。

    寧親王抿了抿唇，“你平日未再營中任職，首次去戰場就要做主將，口氣倒是大，冒然讓你接替鎮國公的位子，將士們會怎麽想？你又如何服眾？”

    明驍淡淡一笑，“爹，這您就不懂了，我軍將士無法理解的，敵軍也是一樣，洛叔的作戰風格墨玉馳早就吃透了，年後這次作戰知所以讓皇上恐慌，不就是因為多出一個墨青崖嗎？”

    “話雖這麽說，鎮國公在將士心中的位子也是無人比擬，你若想在軍中立足，就必須先從協助鎮國公開始。”寧親王說道。

    明驍明眸微閃，笑笑不說話，自己對戰事雖然是信心滿滿，但不得不否認，有洛叔在勝算會更大一些。

    “你打算何時出發？”寧親王看著兒子問道。

    “過了除夕就走！”明驍兀自答道。

    “這麽急？”寧親王擰了擰眉，畢竟還有兩日就是除夕。

    明驍點點頭，“早日出發，能趕早回來！”

    寧親王點了點頭，又想起詢問，“洛家那丫頭可知道你要去戰場的事？”

    “還不知道！”明驍搖頭，忽然想到什麽又道，“爹，今年的除夕我就不去參加宮宴了，我答應了洛伯母去鎮國公府吃年夜飯！”

    寧親王一聽，眉頭鎖死。

    “洛叔成年在外征戰，真正能回到鎮國公府吃年夜飯有能有幾年，西楚百姓都稱頌鎮國公是西楚的大英雄，可誰由曾體會洛伯母每年除夕獨守空房的孤寂之苦！在朝為將為國效力是本分，可國家卻並未培養出接替洛氏的人才分擔鎮國公的重任，說到底也是一種虧欠，”明驍直言道，“往年也就罷了，今年即是皇伯伯給我和洛雲溪賜了婚，我便不該置若罔聞！”

    寧親王被這番話氣笑，“你想得倒是透徹！還沒娶了洛家姑娘，心早就跑到人家府上去，你怎麽不說‘為人子者，孝字當先’，說鎮國公除夕不在府中，你又有幾年沒在王府過年了？”

    明驍不驚不亂，星眸流光靈動，“爹，您不是一直念著國家大義，何時也注重這些繁文縟節了？隻要此遭擊退了北魏軍，戰勝歸來就是娶妻之時，您也知道我不求上進，也沒有入朝入仕夫人心，隻要戰事結束，不但我不會離開王府，更是會多出一位世子妃來，您到時候不要嫌人多煩亂就好！”

    寧親王冷哼一聲，看著眉目飛揚，鮮衣怒馬的兒子，終是沒再糾結此話題，“你先將這場仗打勝再說！”

    除夕前兩日，明驍依舊頻繁出入鎮國公府，隻在入夜後回到王府時，才命人準備出行的用物。

    除夕當日，正趕上上京城飄雪，可即使是這樣天氣，依舊沒有阻止百姓們出街的熱情。

    近幾個月來，京中發生了不少大事，使得京中百姓恐慌不已，好在君主聖明，三殿下又勤勉，很快讓百姓安穩下來，也能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這一日街頭十分熱鬧，臨近午時，在東街酒樓的天字一號房中，三人圍坐圓桌，擺著一桌豐盛酒席菜肴。

    “三殿下好大的手筆，這一做飯菜要花不少銀子的吧？”清脆悅耳的聲音從一位笑意吟吟的妙齡女子口中溢出，不是別人正是洛雲溪。

    “雲溪妹妹哪的話！你和堂弟幫了我大忙，這一頓飯本殿還覺得禮輕，不足以表達本殿的謝意！”明子擅笑意朗朗。

    明驍聽著二人搭話，閑閑夾著菜調侃，“我倒覺得子擅兄說得對，這頓飯作為謝禮確實輕了，我們又不是吃不起飯！”

    他向身側洛雲溪眨眨眼，後者噗嗤一笑，反睨回去，涼涼說道，“你還是少說兩句，切莫得罪了當前這位最受聖恩的三殿下，小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殲滅逆軍，圍剿太子，戰後處置，招納賢士，一眾事宜被他處理得當，遊刃有餘，頗得皇上讚賞以及朝臣和百姓讚譽，一時間，明子擅在朝中地位驟升，也被內定為立儲的不二人選。

    明子擅自知是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淡笑不語，

    明驍依舊不改輕笑，長臂在小人兒身前一攬，“兜著走便兜著走，剛好為晚膳添幾道菜，也未嚐不可！”

    語罷，三人皆是含笑，明子擅招呼二人吃好，飯桌前氣氛融洽。

    洛雲溪看著正對麵正襟危坐、侃侃而談的明子擅，心下不由感慨，回想第一次見麵還是幾月前，那是的三皇子是奉鳳貴妃之命接自己去紅楓林遊玩，誰曾想到了府門口竟然連馬車都未下，她當時便冷笑的告誡自己，打死都不要與這種勢利之人為伍，可誰曾想到了最後，自己到成了給他推波助瀾的一大助力之一，想來，當初她是想遠離朝堂和波譎雲詭的權謀之爭，可到最後卻還是深陷其中。

    人呀，永遠就是如此，活在當下便好，誰又能知曉明日會發生什麽，正如她和明驍也同樣如此，這一路走來經曆很多，說不上坎坷卻也不算順暢，走到這一步，她已經很滿足。

    “若是西楚沒有戰事，又繁榮昌盛，那該多好！”她難得在除夕有感而歎，心中思念的是遠在邊境的父親和哥哥。

    明驍望了她一眼，星眸明亮如辰，“這些事都是皇上還關心的，你考慮太多某些人可要坐不住了！”說罷，還不忘有意無意地瞟過明子擅。

    明子擅明眸一晃，一笑了之，“你們二人還真是一對兒，說不了三句話，就要拿本殿尋開心嗎？”

    明驍懶懶揚眉，與洛雲溪相互一視，默然不語。

    午膳過半，明子擅手下侍衛匆匆來稟，說是皇上傳他入宮安排今晚宮宴事宜，明子擅聽聞乍然一驚，旋即苦失笑，“看來本殿是陪不了堂弟和雲溪妹妹盡興了！”

    洛雲溪淺笑，“三殿下能力卓越，正有沐聖恩，皇上現在是越來越離不開你了，當然事事都要操勞！”

    明驍揚眉接過話，“是啊，堂兄盡管去忙便是，我們不用陪著興許還更自在些！”

    “這話我倒是相信，”明子擅看了二人一眼，輕哼一聲，隨後輕聲一笑，施施然地站起身，“那今日本殿就先行一步，告辭了，他日叫上幾位好兄弟，再聚一聚！”

    “好！”明驍懶洋洋地答道。

    明子擅臨行前又停下步子，看向明驍，“對了，聽皇叔說你今日不去宮中赴宴了？”

    “嗯，不去了，宮中的宴席能有什麽意思，倒不如陪著未婚妻過個年！”明驍笑吟吟道。

    明子擅揚眸，“雲溪妹妹的身份若是想去宮宴，想必也沒人會阻攔吧！”

    “那也不去！宮中烏煙瘴氣，阿諛奉承，想想都膩了，還幹嘛過去受罪！”明驍不以為意道。

    明子擅朗聲一笑，“這是實話，其實我也不大喜歡宮宴那種場合，隻是沒有堂弟這般大的膽子罷了！我今日特意為皇叔準備了一些年貨，本想著親自送去府上，現在看來怕是不得空，不如堂弟跟我下樓去取一趟吧，回府時再帶回去！”

    “行，”明驍抿抿唇，起身，回首對洛雲溪道，“你先等等我，我隨子擅下去一趟。”

    洛雲溪點點頭。

    兩人快步出了房間，行到樓下馬車前。

    “怎麽？真要去北境戰場？”明子擅正了神色，出言問道。

    明驍早就想到明子擅將自己叫下樓的意圖，當即平靜地點了點頭，“當然，明日就出發！”

    明子擅蹙眉一怔，“明日？這麽快？”

    明驍點頭不多說。

    “聽說那個墨青崖不好對付？太子逆案就有他的手筆在！”明子擅肅聲說道。

    明驍訕笑，不置可否，“若是好對付，洛叔一個人便能解決，我也不會老遠的趕過去了！”

    “那，此戰勝算如何？若不然我也與父皇請命與你同去！”明子擅想了想說道，太子失利後，他在朝中的位子已經鞏固，現在唯一憂心之事也是邊境的戰事，“我還聽說，現下麓央帝已經許久未曾臨朝，處理內政的事已經全全交托給雲朝了，那個雲朝也不是神安分之人吧？此戰…”

    “太子現在已被流放，你再離京，皇伯伯身邊連個得力繼承人都沒有，朝中怎麽安泰，”明驍淡笑，“子擅兄，你還是別跟我搶軍功了，安心在朝中理事，等著做你的儲君位子好了！”

    明子擅抿唇未答，明驍早已拍拍他的肩膀兀自走遠。

    明子擅望著他灑脫的背景，一聲輕歎，揮手上了馬車，“走吧，入宮！”

    明驍剛進包間的大門，洛雲溪便支著下頜，指了指窗下，敏感問道，“怎麽這麽久，明子擅給你爹準備了什麽？”

    明驍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麽，我差人先送回府上去了！”

    洛雲溪轉眸認真看他，蹙了蹙眉，“明驍，你是不是什麽事瞞著我？”

    “我能瞞你什麽！”明驍笑著眨眨眼，“吃飽了咱們就走吧，今日的東街一定會很熱鬧！”

    洛雲溪懷疑看著他，須臾才點點頭，“好吧，走！”

    午後的東街的確十分熱鬧，行人摩肩接踵，道路兩旁各式商販臨街叫賣，人聲鼎沸，兩人並肩走在街頭，引來身旁路人羨煞的目光。

    天空飄著小雪，雪花在地上飄了白白一層，經行人踩過，粘在靴底，又消匿無無形。

    洛雲溪抬眸間瞥到街邊一間毫不起眼的小茶莊，不禁掩唇輕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就在這條街上！”

    明驍聞言詫異回首，目光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見到那極小的門店，上麵依舊是不大的牌匾，故裏茶莊。

    他也不由挑了挑唇，“要不要再進去試一試手氣，賭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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