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 去,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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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華燁咬了咬下唇,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不是不在長安,是注定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久居。”
懸壺濟世,哪有在一個地方長住的道理。況且,這一身武藝或許也可在關鍵時刻行俠仗義,倒也不負師門。
“罷了,你們要走便都走吧。”程咬金心緒不寧地盯著某一處,本來聽到劍俠客要離開的消息,心裏就多少有點不自在。
但是消息接二連三地來,他也擺不出一絲笑容來了。
“師父,何故生氣呢?”華燁喃喃自語著。
他果然還是個笨人,一張嘴就討不了別開心。可明明,明明已經那麽努力地去做了,從一個自卑的人主動開口,這中間的鴻溝有多麽難以跨越,不是隨隨便便憑著一時之勇就可以做到的。
可是,效果仍然甚微。話癆惹人煩,他不是不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呢?至少大唐官府裏,高手雲集的眾弟子間,他不再是一個透明的人物了。
劍俠客師兄,那個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自己極力地靠近,卻似乎在渺渺天穹下,迷失了什麽,有些漸行漸遠了。不過,華燁很清楚,漸遠的隻是距離,高度卻是在無限接近啊,雖然接近的速度慢到無法丈量,但華燁仍然很開心自己的轉變。
“乓,乓。”華燁用彎曲的食指叩響了劍俠客的房門,從此以後,這間屋子就要變成空房了。
“誰啊?”華燁能清晰地聽到門板那邊傳來一人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兩扇門板被拉開,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來:“華燁!怎麽是你?”
“師父他說……”很難得,看華燁的樣子,是打算開門見山了。
“外麵風大,你不如先進來說吧。”前段時間,可能也是因為蚩尤的事情,搞得劍俠客有些心浮氣躁。對待師弟的態度可能也大不如前。
現在,劍俠客想在他走之前,盡可能地彌補些什麽,讓這些師弟對他有一個好印象。
“你們這是在收拾東西了嗎?”華燁一眼瞥見了劍俠客的床板上敞開的包袱。
骨精靈手裏捧著一件衣服走過來,眼角彎了彎:“不是我們收拾東西,這些全都是劍俠客一個人的。”
她從地府而來,有什麽東西要準備的話,也不該是在這裏。況且,骨精靈的本源就是一堆白骨,說句實在話,除了這具身體,再有什麽東西都不過是身外物,實在沒有什麽好收拾的。
不像人類,總有牽掛,總有放不下的心頭掛礙。
華燁笑了笑,以示對骨精靈禮貌的回應,他心情有些低落,話癆的毛病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不治自愈。
“你剛剛說,師父說了什麽?”劍俠客一眼看出了華燁的低落,他可不會有這麽安靜的時候。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
“師父他,他對我的離開好像很不滿意。他的語氣也很生硬。”華燁抬頭盯著劍俠客的一雙眼眸,不是說好了,都會支持他的嘛。
劍俠客的眉頭禁不住皺了一皺,才又緩緩舒展開來:“師父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他不是對你一個人生氣。”
繼而又歎了口氣,“是因為,先是我,然後又是你,相繼離開,師父他難保不會……”
華燁眼簾微微抬了抬,便又垂下了一顆頭,“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會想通的,隻是早晚的問題。”
“噗嗤”,劍俠客繃不住笑出聲來,“師父要是知道你在背後稱呼他為老人家,胡子都要氣歪了吧。”他這麽說,不是沒有故意在調解氣氛的緣故。
華燁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做一件真正意義上喜歡的東西,沒有道理處處受挫的。尤其這還隻是一開始,倘若一開始就出師不利的話,那往後但凡有一些不暢快的事件發生,那個打擊都足以摧毀華燁心中還未長成的幼苗了。
“師兄,你也要明日就走嗎?”華燁的眼光在劍俠客的麵龐上徘徊許久,聲音低沉得怕人:“還是,今晚就走?”
劍俠客把華燁從座位上拽起來:“別這幅樣子,你既然明日走的話,那我今晚陪你一起喝酒,怎麽樣?就當作是餞行了。”
“那……”華燁眨了眨眼睛,伸出一隻手來:“要喝,便喝個痛快。”這一幕,可是他從未想象過的。
劍俠客愛喝酒,不知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也幸虧劍俠客那時沒有這個習慣,要不然華燁又該把它定為目標了。
大唐官府裏,風穿長廊,撲鼻而來的是初春幼芽抽苗的清香,鼻尖都被這種味道充盈了。
華燁早就來到了這一座不大的涼亭裏,這算是大唐官府裏唯一一處別致的建築了,勉強裝一回附庸風雅的文人吧。
身後能明顯感覺到有人在走近涼亭這邊,伴隨的是酒壇碰撞在一起發出的清脆的聲音。
“等久了吧。”劍俠客提著兩隻酒壇,並沒有客套寒暄什麽,直接掀了酒封,大口大口往嘴裏灌進去:“好像很久沒有喝得這麽痛快了。”那些日子以來,殫精竭慮固然算不上,但心裏存著事,時時刻刻不敢放鬆警惕。
華燁半壇酒艱難地咽下肚去,劍俠客的一壇子酒已然見了底,一個人醉醺醺地趴倒在桌子邊上,支支吾吾說起夢話來。
夢裏說了些什麽呐?華燁也並不聽得太清楚,因為此時的他,分明看到天心月亮,一個變為了倆個,時而重疊著,時而又分離開來。
事有反常,必為妖孽。華燁有些頭昏腦脹地站起來,指頭指著天邊的月亮,大聲喊道:“何方妖孽!竟然敢在大唐官府裏放肆,待,待我……”
華燁手腳並用地爬上桌子,在腰間摸了起來,“嗯?竟然沒有帶劍?”
他的眼神開始遊離,終於在腳下看到了熟悉的刀劍上反射的光芒,“原來在這兒啊?”
他彎腰去撿拾自己覺得稱手的兵器,纖長的指尖卻在觸碰到那堅硬尖銳的物體時,忍不住往回縮了一下,“嘶!”
指尖開始溫熱起來,華燁舔舔指尖殷紅的血珠,眉頭一皺:“又腥又甜,不好喝。”
喝醉的一夜,豪情壯誌發出去不少,胡言亂語更是數不勝數。不知鬧了多久,華燁才消停了下來,整個人就那樣四平八穩地躺倒在涼亭裏,任憑涼風吹過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