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捱不過,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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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心沒來由地跳得慌張,屋外的夜風漸大,吹得年久失修的門窗咯吱作響。從來不會因為外界環境變化而影響到自己的玄奘,心裏居然隱隱不安起來。

    唐皇自當沒有聽到玄奘話中的漫不經心:“行刑那日,朕借故拖住了魏征,可誰料那魏征沉沉睡去,在睡夢中竟然也能斬了涇河龍王的首級。”

    “如此一來,想必那涇河龍王是恨透了陛下吧!”玄奘洞若觀火,打從一開始涇河龍王居然能想到求助唐皇,他就知道,悔改在他身上是沒有多大可能了。

    “是,自打那日以後,朕每每入夢,都必會被那涇河龍王冤魂纏身,實在是……苦不堪言。”唐皇眼睛盯著桌案上的那一卷書冊道:“終有一日,觀世音菩薩給朕托夢,說是隻要找到可解這書卷中所言為何的貴人,必可解眼下大難。”

    雙手籠在寬大的僧袍之中,玄奘並沒有因為他成了皇上的貴人而感到些許歡愉:“天竺梵文雖然難解,但其中所言,到底是佛家經文,能解其中之意的,光是在長安恐怕就多到數不勝數……”

    “玄奘。”唐皇真的看不透此人心中想什麽,他是想極力撇清什麽嗎?

    乓的一聲清響,一隻糊著窗紙的窗戶飛起,擦著玄奘光滑的腦門就破空飛去。

    “涇河龍王?”唐皇聲音明顯顫抖起來:“你為何苦苦糾纏著朕不放?你的死,也實非朕願。”

    那龍王已修成了人形,但是難平的怨氣令他眉宇間黑氣陣陣,竟是怎樣也散不掉。

    “阿彌陀佛。”相比之下,玄奘反而鎮定地多。世間所有事,都可以用因果二字來解釋,知曉了前因後果,也就沒有那麽可怕了。

    “和尚,此事與你不幹,你不要多管閑事。”涇河龍王提著把散發著銀光的寶劍步步逼近:“你要我的命,我如今就叫你歸西。”

    劍光豎直劈下,玄奘不僅不躲,反而用手一把握住了劍刃,語氣堅韌:“你的死實是和陛下無關,這樣子做,你隻會讓自己永墮阿鼻地獄。收手吧,放過他,也放過你。”

    涇河龍王哪裏還聽得進去,怒氣早已衝昏了頭腦,理智全失的他將所有錯誤全部歸責到了唐皇一人身上。

    鋒利的劍刃輕輕顫抖著,終於,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出現在了玄奘的手掌中央,那殷紅的印跡就像是一束紅梅落到了白雪茫茫的大地上,格外刺目。

    “陛下是九五至尊,曆代天子都有真龍護體。你認為,你傷得了他嗎?”玄奘早知道了唐皇性命無憂,隻是想讓龍王早些認清現實,趁著怨恨未深,及早抽身。

    龍王仍未死心,誓要找個人來陪葬,他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傷不了他,那就殺了你,讓你來陪葬。”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玄奘也終於明白,他今夜為何無故心慌了。

    龍王本就屬於仙一族,現成了魂魄,又多少沒了天條的製約,什麽輪回,什麽報應,一應都對他沒了作用。鋥亮的寶劍上散發著無數道光華,朝著玄奘的麵門就劈過去。

    “你定要一個人來償命的話,也罷。”玄奘根本躲不掉,似乎除了認命也再別無他法。

    須臾間,玄奘似乎聽到了那人熟悉的聲音又響在耳側:“玄奘,你混賬!”,一如十三年前,他在高高的城門下,遇到了一個年長自己些許的少年:“想要出家,那就去金山寺好了。”

    柔和的金色光暈從玄奘的額頭飛出,不同於那寶劍咄咄逼人的氣勢,像暗夜的螢火,雖微弱,但積聚力量之後,也可照亮一方天地。光暈所照亮的範圍越來越大,掩蓋了寶劍鋒芒畢露的光華,甚至將涇河龍王也全部罩在了其中。

    等了許久,也不見銳利的劍刃穿透肌膚所帶來的痛感,玄奘緩緩張開雙眼,“龍王……”已經不在了。

    “菩薩托夢時,朕就應當想得到。”唐皇如釋重負般走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看著玄奘,好像有千言萬語,卻一時找不到頭緒。

    “陛下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不知為什麽涇河龍王會突然放棄,但玄奘總覺得一切不會就此結束的。

    “玄奘可想救萬民於水火?”不想做的事,他也不會勉強。

    玄奘重新坐回桌前,提筆在紙上繼續翻譯著:“天下大定,何有水火之勢?陛下操勞了,還是多休息幾日好了。”

    “這書冊上的經文待解讀出來之後,隻要朕日日誦讀,便可消弭涇河龍王的怨氣。然則,東土隻有小乘佛經,西天靈山有大乘佛經,取得經文之後,必可消弭怨煞,永固江山社稷。”唐皇一提到江山社稷,眼神中便滿溢著無法掩蓋的光華:“你若不願意朕自然也不會勉強。”

    “陛下這番話,玄奘倒似是在哪裏聽過。”玄奘將筆又重擱下,“不瞞陛下,自打玄奘遁入空門,這十三年來常常夢到觀音大士對小僧說,時機成熟,便要前往西天取經,進而普渡眾生。”

    唐皇大喜:“你這是答應了?”他笑得眉眼彎了起來:“朕認你為禦弟如何!”

    玄奘不解,搖搖頭:“出家之人,要虛名何用。陛下,煞費苦心了。”

    “十三年前,朕誆你入金山寺,本以為你會從此怨恨,不想……也隻有玄奘這樣的人,才配做朕的禦弟。”唐皇想要認玄奘為禦弟,並不隻是為了剛才那救命之恩,他確實很欣賞玄奘的為人。

    可惜,這樣的人是注定不能入仕了,既然不能入仕,那好歹也要認他做個禦弟。

    玄奘聽完唐皇的理由,笑得僵硬:“玄奘聽陛下的就是。”這個禦弟的頭銜無非也是虛名,他並不在乎有還是沒有,隻是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和唐皇繼續無謂的糾纏了。

    陛下也好,金山寺的眾僧侶也好,他們隻當他是天生的慧根,是命定的修行之人。

    殊不知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沒有誰是天生的就會看破紅塵的。時至今日,他也不能說他就是一個合格的僧人。這顆心,還是會為一些俗事糾纏。

    或許,他真的和常人有所不同吧,不過,那也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

    沒有人知道,在他淡然一笑:“沒有什麽大礙,那樣挺好。”的背後,他懷著的是怎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