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有緣人,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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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捷抓著玄奘瘦弱的雙肩,那硌手的觸感使他深深自責,是他這個當哥哥的沒有保護好弟弟。玄奘如今十一歲了,再過幾日,就要十二了,卻瘦成了這個樣子。

    他眼睛充血:“二哥不問你為什麽要走,隻問,能不能,能不能過些日子再走?好歹,過了你的生辰再走。”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就因為一個夢嗎?睡了一覺起來,他相依為命的弟弟居然要離開他的身邊!

    玄奘搖搖頭,異常堅定:“說來可能二哥不信,但夢裏確確實實是菩薩告訴我的,讓我即刻出發,說是長安有什麽機遇在等著我。”

    “那好,二哥陪你一起去。”讓玄奘一個人去,他總會擔心的。

    玄奘沒有料到長捷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二哥,你這是又何必呢!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二哥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二哥並不喜歡長安。

    若不是夢中有人和他說那樣的話,他不想活在金蟬子的光華之下,他大概真的會在淨土寺中度過餘生吧。

    江流決定的事情,就算他這個當二哥的磨破了嘴皮子,也是徒勞的。但是,“再怎麽樣,你也沒有必要獨自上路吧?”

    長安,大唐都城,對於千千萬萬的人來說,那裏高不可攀,是所有追求仕途者的最高聖地。但是,於長捷而言,那裏隻不過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地方。

    說起來,他真的該慶幸呢,慶幸當時的陰差陽錯,讓他迷迷糊糊來到了洛陽。這才得以逃離長安的陰影籠罩。

    “二哥!”玄奘站起身子來,用他猶未長開的雙手學著拍了拍長捷的肩頭,像二哥之前那樣:“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而且,我也不想當那麽自私的人,明明知道你不喜歡長安,還偏要你也跟著去。”

    長捷沒有料到,看起來不諳世事,一直在他並不成熟的羽翼保護之下長大的江流,原來心裏卻是看得這麽透徹:“江流,真是長大了。能不能告訴二哥,夢裏是什麽樣的?”

    玄奘講述了他如何在夢中遇到一朵蓮花,如何臨於無止盡的池水之上,還有那個從此會形影不離一直困擾著他的“金蟬子”。

    “它,很真實。”玄奘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會明白他的心情,那可能就隻有一母同胞的二哥了吧:“我不想別人說我是誰,然後我就去做那個人。”

    那樣子的人生和傀儡戲演員手中的木偶沒有一絲差別,也或許當他很久很久以後,會真的變成那個金蟬子吧。但最起碼,不是現在。

    簡單的收拾好包袱以後,玄奘向住持等人辭行,由長捷一路送下山去。

    “長捷師兄,你該不會恨我吧?”玄奘看著二哥麵無表情的樣子,說實話,做出決定的人雖然是他,但是確實怕因此影響到二哥的心情。

    長捷按壓下心中的陰鬱,扯出一個自以為還算平和的笑容:“弟弟想去解答心中的疑惑,想要去做真正的自己,我這個二哥有什麽好怨恨的。”

    是啊,這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隻是,在一起呆了有足足十一年,再有三日就要十二年了,換成誰都不會習慣突然的離開吧!

    江流卻可以狠得下心,說走就走。這不禁讓長捷恍惚,究竟是江流在一直依靠著他,還是他這個做二哥的一直在依賴著弟弟。

    “那,二哥,後會有期了。”玄奘伸出一隻手在山路上衝著長捷揮了揮。

    轉頭的瞬間,最後再看一眼淨土寺,它已經隱入了層層的雲霧之中,從他這個方向來看,除了流雲一般肆意揮灑盎然的歡暢,竟是什麽都尋不到了。還當真是一片淨土呢,隻是不知他在長安城中能否找到這樣一處寺廟。

    長安城,城牆牆角下,剛剛獨自度過了十二歲生辰的玄奘,遇到了一位華服少年:“敢問這位小哥,想要在長安城裏出家,該去哪裏呢?”

    就在他抵達長安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做了一夢。

    夢裏還是那片金色光暈籠罩下的蓮池,菩薩對他說,進入長安城,在城腳下不足三百米處,會有一個身著黃色衣裳的少年,他說你去哪裏落發為僧,你就去哪裏落發為僧。

    這便算是際遇的開始了。

    之前跟著長捷在淨土寺出家,住持居然以機緣未到為借口,遲遲沒有給玄奘剃度,隻是賜了他修行的法號。

    所以,嚴格說來,他還不能算作是出家了。剃去三千煩惱絲,才是遁入空門的第一步。

    那少年一頭烏黑亮麗的披肩長發被一根玄色發帶高高挽起,一開口,便是唇紅齒白的形容:“你可是真心?”

    玄奘點頭,“自然真心。”若心不真,何苦千裏迢迢來此,還離開了他最親的二哥。

    少年又笑了,玩味地看著他:“看你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大的誌向。那我就給你指條明路好了,長安城中,金山寺最高,山崖最陡,石階最多。你若誠心,那裏最適合不過了。”

    玄奘笑著謝過了少年,轉身就朝著金山寺所在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少年本來已經做好了看戲的準備,笑得眉眼彎彎,一看玄奘一臉正經的模樣,反而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拉住玄奘:“喂,你小小年紀,怎的腦子已經不大靈光起來了。那金山寺,你若去了,就隻有受苦的份兒了。”

    “沒有什麽大礙,那樣挺好。”小小的身影漸漸融入了陽光之中。金蟬子能做到的,玄奘照樣可以,而且做得隻會比他更好。

    少年耷拉著腦袋,一天的好心情似乎於一瞬間煙消雲散:“我這麽做,莫非是害了他?”

    “禦弟?禦弟!”唐皇連著喊了好幾聲,玄奘才漸漸回過神來。

    “是玄奘走神了,陛下方才說什麽?”人家都說黃粱一夢,這大夢初醒的滋味可確實叫人心神恍惚啊。

    唐皇歎了口氣:“禦弟何時才能對朕敞開心扉!”

    玄奘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玄奘隨時都可以前往西天取經,隻待陛下的聖旨。”

    原來,這幾乎夜夜縈繞於心間的際遇就是指這取經。

    菩薩說過,當他進入長安城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此生的有緣人。他的際遇承合全都因他而起。